[轉]減肥
徐曉又喝醉了。這樣的夜夜買醉,一年多來似乎已經成為習慣,倘若有一個夜晚是清醒的,她的心中便會充滿強烈的罪惡感,似乎是虧欠了一份債沒有償還。
她歪歪斜斜地走著,凌晨三點的街頭,即使是習慣了夜生活的人們也都已經睡了,這是一條色狼出沒的大街,每個女人經過這里都感到害怕,只有徐曉是安全的,甚至是過于安全了。有時候她會自嘲地想:碰上我,也許那些色狼反而覺得不安全了吧?這么想著,她凄慘地笑了起來,路邊黑漆漆的櫥窗玻璃里隱約映出一個人影。她朦朧中望見那人,不由吃了一驚,踉蹌后退幾步,凝神一望,那個體態雍容的人影原來是自己的。面對自己她似乎恢復了幾分清醒,怔怔地看了許久——這樣看并不能看得多么真切,只依稀望見那一身得體的服飾裹著一個風韻猶存的身子。
其實,這樣也并不難看啊。她怔怔地想。
然而,就在此時,許諸良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沒辦法,你胖了,一點靈氣也沒有,我沒辦法假裝喜歡你……”
她忍不住嗚咽一聲,繼續踉蹌著前行——兩年來一直如此,每當她對自己略微有些欣賞,許諸良那些話總是會一遍一遍仿佛錄音般出現在腦海里,讓她對自己徹底死心——是的,胖了,老了,看上去是凝固的一團肥肉,沒有人喜歡也是很正常的。她苦笑著,打了一個刺鼻的酒嗝,不由悲從中來,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
就算知道丈夫變心的原因,她也毫無辦法。兩年來,絕食、瑜伽、針灸、蛔蟲……各種稀奇古怪的減肥方法她都嘗試過,但是體重依舊只升不降,加上減肥造成的精神緊張,整個人變得毫無神采,許諸良雖然還沒有和她離婚,但是已經有大半年不曾回家,在外邊公然和一個女人以夫妻相稱,這段婚姻的毀滅是必然的結局了。
而她也終于絕望了。
沒有什么能這樣徹底地摧毀一個女人,雖然她依舊是大家公認的美女,但是丈夫每次見面的惡意刺激,讓她最終認定自己是一個無法挽回的丑陋女人,而這丑陋的根源就是肥胖。
如果能夠減去這一身的肥肉,就是死也甘心。她默默地想,淌著眼淚在漆黑無人的街道上走著——連眼淚也似乎充滿了苦澀的酒精味道。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攔江大橋之上,黑色的江風帶著水氣漂來,借著酒勁,她爬上了兩米高的橋欄,在上面站得筆直,眼睛直直地朝下望去。沒有月光,只有一些昏暗的燈照著水面,細碎的桔黃色光芒在腳下閃爍著,水面如同烏龍茶果凍一般柔和地波動著。她不知從哪里來了一股沖動,想也沒想,膝蓋一曲,便朝下跳去。
預料中的凌空而下并沒有來臨,她只覺得腳下一空,手臂一緊,一股柔弱而堅決的力量將她從半空中拽了回來,她落到了橋面上。
“你干什么?”一個女人驚訝地問她。
徐曉頭暈目眩,耳邊聽著流水淌過的聲音,一陣后怕襲擊了她,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也哆嗦起來。
幾乎就死了!
她哆嗦幾下,這才反應過來是眼前的女人救了自己,慌忙抬頭要感謝對方,不料這一望,自己倒先怔住了。
這是一個非常吸引人的女人,雖然容貌說不上多么漂亮,但是身體玲瓏凹凸,仿佛磁石一般透出一股吸引力。看起來非常年輕,一點皺紋也沒有,眼神卻十分滄桑。女人一手抓著她的胳膊,一手撫著自己的胸口,似乎還沒有從徐曉跳河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她的手看起來柔弱無骨,在黑夜里閃著珍珠般柔和的光澤。徐曉感覺自己被她珍珠的光澤籠罩著,不由瞇起了眼睛,自慚形穢起來。
“什么事想不開?”女人見她不回答,又問了一遍。
徐曉羞愧地搖了搖頭,仔細看了看女人,將對方和自己默默對比一番,又嘆息著搖了搖頭,嘶啞著嗓子道:“謝謝。”說完便歪斜著身子,轉身準備離去。
“因為男人?”那女人的聲音像針尖般扎了過來,徐曉全身一震,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果然是因為男人,”女人篤定地說,走了過來,拉住徐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嘆了口氣,“你還不算丑,比我當年漂亮多了。”
“你?”徐曉疑惑地望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人笑了笑,鮮紅的嘴唇如同一朵玫瑰在黑夜里綻開:“我家不遠,去坐坐?”
徐曉猶豫地望著她,對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一向是十分警惕的,即使對方救了自己一命,這份警惕也絲毫不曾減弱。
女人猜測到徐曉的心思,抿嘴笑了笑:“我不會害你的。”她自顧轉身朝前走,裹在黑色長裙里的身體蛇一般扭動著,搖擺出迷醉的波浪,她在身后拋下一句話:“連死都不怕還怕跟我走?我當年比你還不堪…….哈哈哈哈……”
徐曉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望著女人越去越遠,笑聲在夜色中隱約傳來,仿佛一道陷阱。
是啊,連死都不怕,還有什么好怕的?
徐曉被她那句話打動了——她說她當年比自己還要不堪,那么現在的她為何如此妖嬈?她感覺有些神奇的事情要發生了,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跟在女人身后走了起來。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只互相交換了個姓名,那女人名叫胡玲,家不遠,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江濱一棟小別墅,黑漆漆的,沒有燈光。
“到了。”胡玲將別墅大門打開,回頭望著徐曉。
徐曉朝內探了探頭,黑乎乎一團,什么也看不見。
“你一個人住?”
“嗯。”胡玲走進了屋子,徐曉猶豫一下,也跟了進去。
屋子里散發出一股陰涼的味道,胡玲沒有開燈,將門關好后,點亮了一支放在桌上的蠟燭。燭光下可以看見客廳里的窗戶都緊閉著,垂著厚厚的深色窗簾,家具也都是深色的,唯一的亮點就是這橘黃色的燭光,在最開始的時候晃動兩下之后,燭光也安靜下來,整個房間都非常安靜。這種安靜讓徐曉感覺很不舒服。
“停電了嗎?”她問道。
“沒有,但是我不喜歡電燈。”胡玲這么解釋著。
徐曉壓抑住內心的不安,在鋪著金絲絨的大木椅子上坐下來。胡玲悄無聲息地在屋子里走著,仿佛是滑行在水面上,一點風也不帶動。她很快泡好兩杯花茶,一人一杯,在桌邊坐定,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本相冊。
“你看看。”胡玲將相冊遞給她。徐曉翻開相冊,內中全部是一個女人的照片,那女人肥胖臃腫,身體完全變形,眼神蒼老而無神,看起來十分凄慘。
“這是以前的我。”胡玲喝著花茶笑道。
徐曉看看照片又看看胡玲,露出不相信的眼神——雖然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有幾分像胡玲,但是兩人絕對不是同一個人,那女人的年齡可以做胡玲的媽了。
“你不相信。”胡玲說,“先說說你為什么要跳河。”
她的語氣雖然很溫柔,但是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也或許是那杯花茶的溫度,甚至,也許就是這里的環境適合傾吐心事,總之,徐曉沒有多想,便將自己和許諸良之間的事情說了出來,說到后來,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胡玲安靜地聽著,一直到徐曉說完,她終于嘆了一口氣:“男人都是這樣。”她側頭望著徐曉,凝視著她,看了許久,直看得徐曉毛骨悚然。
“看什么?”徐曉問。
胡玲笑了:“你比我漂亮。”她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個透明的小玻璃瓶,拈在手指間,笑著問徐曉:“想不想減肥?”
徐曉屏住了呼吸。
“想不想像我一樣變得漂亮?”胡玲的聲音充滿誘惑。
徐曉眨了眨眼,拼命點頭。
胡玲探手過來,將那個透明的玻璃小瓶遞給徐曉:“喝了她。”
徐曉想要問什么,那燭光忽然莫名地搖晃了一下,玻璃小瓶閃著脆弱的光,她忽然感到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這機會如同玻璃一樣脆弱,以至于她如此害怕失去,甚至來不及思考,便一仰脖喝下了玻璃瓶中的液體。
平淡的味道,如同白開水,喝下去的一霎那,徐曉心頭一陣悸動。
將會發生什么呢?
什么也沒有發生,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是那樣松弛臃腫。胡玲微微一笑:“別急,明天這個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是什么?”徐曉這個時候才想到問這句話。
“減肥藥。”胡玲說。
兩個女人又坐著說了許久的話,隨著時間的流逝,徐曉終于打起了呵吹,而胡玲卻越來越是精神奕奕。
“我該走了。”雖然心中十分不舍,徐曉還是察覺到自己在別人家里打擾得太久了,遂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好吧。”胡玲也站了起來。
“那個…….”徐曉有些羞澀地道,“減肥藥……能不能讓我再帶一些回去?” 胡玲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舉著蠟燭將她送到門口:“一天后見效。”
徐曉站在門口的月光里,回頭望望胡玲,那女人正斜斜地靠在門框上,手里的蠟燭光柔和地包圍著她線條起伏的身體,看起來很像一幅油畫。
那藥,真的有神效嗎?她腦海里浮現出相簿上那個丑陋而衰老的女人,心里充滿了疑惑。
“再見。”胡玲朝她招手告別,白色的手如同一片花瓣在月光下發光。
她也揮了揮手,帶著一肚子疑問,緩緩離去。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夢里自己變成了胡玲,舉著一盞蠟燭,在黑乎乎的房間里獨自行走,想要找到一扇門,然而四壁都是嚴絲合縫,一點出去的孔也沒有給她留下。她在夢里那間封閉的房間里走了一夜,始終沒有走出來。直到鬧鐘聲響了起來,她驀然從床上坐起,窗外的陽光斜鋪了半張床——早晨到了。
她松了一口氣。
梳妝臺的鏡子上照出她的容顏,依舊是豐腴白皙的臉,因為做夢的緣故,眼圈下一圈淡淡的黑色透了出來。
一天見效。胡玲最后那句話在她耳邊反復翻騰——一天,果然能見效嗎?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但愿如此。
出門時已是九點多鐘,太陽已經升得很高,明亮的陽光無所不在。雖然是初秋,天氣還是很熱,只走了短短幾步路,她便出了一身的汗,包里帶的紙巾很快便擦拭完了,而汗水還在不斷地冒出來。
還沒有走到辦公室,汗水已經將薄薄的衣服完全濕透,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不見一寸干紗,仿佛曾經穿著衣服進行過淋浴一般。
而汗水還在不斷涌出。
身體散發出強烈的汗水氣息,在人群中走過時,人們紛紛側目,露出驚訝的目光,并且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從他們的眼光中,徐曉可以想象出自己的模樣。她感到有幾分羞愧,再也顧不得矜持,匆匆走到一家商店的櫥窗前,通過鏡子般的櫥窗打量著自己。
櫥窗里映出一個狼狽的身影,頭發被汗水濕得緊貼腦門,整個人仿佛剛剛被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她終于明白人們那種奇怪目光的含義——他們一定以為她是不小心落到了水里。
這個樣子顯然是無法上班的。她只得匆匆又往回走。
衣服已經濕透了,再也不能吸收多余的汗水,但是汗水還是泉水般從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涌出,它們順著身體朝下流,很快便沿著衣服的邊嘀嗒而下,徐曉走過的路上,留下了一路淋漓的水印。她發現這個情況之后,越發羞愧,幾乎是小步跑了起來。
終于到家了。
她喘了一口氣,進門之后,立即打開冷氣猛吹。
溫度是降下來了,但是汗水還在不斷地流,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陽光從窗口射進來,被冷氣沖得不帶絲毫火氣,但這不妨礙她的身體不斷出汗。
她感到非常疲倦,心里漸漸產生了恐慌——這樣的流汗顯然是不正常的,到底是怎么了?
向公司打過電話請假后,她走到浴室準備洗澡。脫下衣服轉身對著鏡子一看,自己不由愣住了。
鏡子里那個女人的確是自己嗎?
昨夜睡前還照過鏡子,記得腰間的救生圈仍舊令自己絕望,脖子也粗得開始下垂,整個身體都顯得十分臃腫,然而此時一看,雖然離苗條尚有距離,腰身卻已凹了進去,皮膚開始緊繃起來,似乎驟然間被人抽去了脂肪——偏偏這種突然的瘦并沒有影響到自己的膚色,相反,皮膚似乎更加有光澤了,面上白里透紅的,煞是喜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曉又驚又喜,在鏡子前裸著身子轉換姿勢,自我欣賞了許久,不由暗暗贊嘆。
看來胡玲的藥,果然具有奇效。
這樣自我陶醉了半個小時之后,她才洗澡更衣,心里喜滋滋地盤算著,依照這樣的速度,不用一天就可以恢復少女時代的風采了。帶著這樣的憧憬,她跑到儲藏室里拿出塵封已久的學生時代照片看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她每過幾分鐘便跑到鏡子前打量一番,期待奇跡繼續下去——可是鏡子里的自己,似乎再也沒有變化。
難道藥效終止了?
她著急起來,又恐怕是自己眼睛看錯了,便拿皮尺來量,拿秤來稱,過兩分鐘便量一次、秤一次,如此折騰了一個小時,卻再也不見減肥的奇跡出現。
藥效果然終止了。
她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雖然較之昨夜已經大有改觀,但是距離美麗仍有天淵之別,胡玲不是曾經承諾自己能變得和她一樣漂亮嗎?莫非是藥喝得少了?然而,她分明說過,這樣的藥量已經足夠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曉開始思考起來。
房間里的溫度已經降了下去,窗外雖然仍舊是艷陽高照,屋內卻沒有射進陽光來,反而似乎有些冷了。徐曉摸了摸有些涼意的胳膊,起身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并且站到了陽臺上。
陽臺上被玻璃四面封閉著,陽光灑滿一地,而又在空調的勢力范圍內,因此溫度十分適宜,不冷不熱。徐曉在這里站著十分舒服。她仍舊在繼續思考著剛次的問題,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感到心煩意亂。
汗水又悄悄地冒了出來。
等徐曉發現自己在出汗時,身上剛換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半,她更加煩躁,覺得連老天都在跟自己作對,正要再去換衣服時,腦子里靈光一閃,停了下來。
也許這并不是老天也跟自己作對!
她回想起那些減肥的廣告,那些燃燒脂肪的招數,多半是以汗水的形式將脂肪排了出來——那是真是假姑且不論,自己的確是在出了那么一場大汗之后才瘦了下來的。
這么說,胡玲給的那種藥,其實就是讓自己以這種方式減肥?
發現這點之后,她欣喜不已,索性走進屋內,將自己捂在被子里,希望汗水出得更多。
不料,這樣捂在被子里之后,被子被原有的汗水弄得潮乎乎的,新的汗水卻再也不出來了。
這又是怎么回事?
徐曉并不是個愚笨的人,這一次她沒有急于做什么事情,只是坐在床上,仔細回想今天早晨的全部經歷,終于讓她發現一件事——自己出汗并不是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而是因為陽光。
只有在陽光的照射下,自己才會汗出如洗,也許陽光正是那種藥的催化劑。
想到這個,徐曉立即下床,重新站到陽臺上,全身都沐浴在陽光里。
果然,沒兩分鐘,汗水又像泉水般地冒了出來。
證實了這一點之后,她心定下來,索性搬了張躺椅,將皮尺、磅秤和一面落地鏡都搬到陽臺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從鏡子里看著自己。
這的確是個神奇的景象。鏡子里的自己,仿佛一個正在漏氣的充氣娃娃一般,一點點地變瘦,這種變化用肉眼便可以察覺到,她親眼看著自己的雙下巴慢慢消失、胳膊一點點變細、皮膚越來越瑩潤光亮…….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體重直線下降,皮尺縮小了一寸又一寸。
看來不用多久就可以恢復成當初的美女了。
她在鏡子前心滿意足地看著這種變化的發生,唯一讓她不安的是,身體上冒出的汗水并不清澈,而是粘乎乎的油一般的液體,這些液體浸透了她的衣服和身體下的帆布躺椅,滲透了躺椅之后,落到了地面上,現在,地面上已經聚集了一灘人形的油性液體,看起來有幾分可怖,加上自己正在不斷地縮減著,這讓徐曉想到一個詞——溶化。
自己就像一個正在溶化的糖人。
這種感覺讓她心里微微不安,但是鏡子里凸現出來的美麗讓她很快忽略了這種感覺。
這樣過了一上午,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汗水漸漸地停住了。
鏡子里的徐曉,宛然少女,身體玲瓏有致,皮膚光亮如玉,連目光也清澈如水起來。面對鏡子,徐曉驚嘆不已,消失了許久的一種激情,忽然在心中涌動起來。
確定的確再也不出汗以后,徐曉又洗了個澡,吃過午飯,安穩地睡了一覺之后,便起床上班。上班之前她遇到一個難題——沒有適合自己的衣服。那些給中年雍容的婦人穿的衣服,不適合現在這個少女般的自己,她左挑右揀,最后只好選了幾件學生時代的衣服穿好,雖然舊了,卻是更能襯托她全身洋溢的活力。
那種藥的效果太好了。臨出門前,她忽然感到害羞起來——一夜之間變成這個模樣,別人會怎么說呢?這么想來,她才想到自己要變得美麗的目的,原是為了留住許諸良。既然今天已經請了假,那便不忙上班,先去見見許諸良要緊。
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去買一套合適的新衣服,然而朝鏡子前一站,自信心頓然暴漲——人一變樣,連衣服也仿佛變得漂亮起來了。
趕到許諸良辦公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公司里的人原本是認識徐曉的,但是竟然沒有人認出她就是老板娘,這讓她心里十分得意。許諸良的辦公室在那間小公司的最里邊,門是關著的,徐曉準備推門進去時,前臺小姐攔住了她,很有禮貌地詢問她的來歷。 “我是徐曉。”因為心情好,她一改往常的生硬口吻,語音非常柔和,簡直有些悅耳了。
前臺聽她這么說,露出驚奇的目光,下意識地道:“怎么會……”這個一貫拘謹的小姑娘,此時忘記了禮貌,無限逼近徐曉的面孔,仔細觀察著,徐曉微笑著將自己的臉朝她湊過去,等著她確認。
“天哪!”前臺終于發出了驚呼,這在徐曉意料之中——有多久沒有因為容貌而讓人驚嘆了?這種滋味實在是享受。
“真的是您……徐姐,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漂亮了,嘖嘖……”前臺圍著徐曉的身體轉著圈,不斷從牙齒縫里咝咝地吐氣表示稱贊。公司其他的人也暫時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圍攏過來,同樣為徐曉的變化而驚嘆。徐曉被人們包圍著,充分享受著女人的嫉妒和男人的贊嘆。
這樣眾星拱月地狀態持續了幾分鐘后,徐曉打斷了眾人的話:“好了,我來找許諸良。”
這話一出口,大家的聲音都停了下來,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徐曉望著許諸良辦公室緊閉的大門,心知肚明,辦公室內一定有個女人。
那就斗一斗吧!
如果是昨天,徐曉一定會掉頭離去,因為她沒有斗爭的資本,然而,今天已經不同了。
她甚至有些急切地渴望這場斗爭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對目瞪口呆的眾人微笑一下,輕輕敲響了房門。
眾人識趣地散開了。
“誰啊?”許諸良不耐煩地問。
“我。”徐曉說。
里面有一些輕微的動靜,然后好一會沒聲音,接著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又過了一小會,許諸良才走過來將門打開——門開的時候他臉上早準備了滿臉厭煩的表情,看到徐曉他的神色變了,眼睛灼灼發亮起來。
這樣的光亮,在一路走來之時,徐曉已經領教了許多,對此她只是微微一笑。
“你是?”許諸良沒有認出她來。
“連自己老婆也不認識了?”徐曉說。
許諸良好像沒聽懂這句話,疑惑地看著她,她仰頭迎接這他的目光——面頰、頸部、手臂…….沒有什么地方經不住眼光的考驗,她滿意地看到這個男人的眼睛越瞪越大,終于露出她預料中的驚訝表情。
“徐曉?”許諸良摒住呼吸,小聲道。
徐曉點點頭。
許諸良后退幾步,從上到下打量著她:“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不喜歡嗎?”徐曉問。
“不不不,”許諸良連連搖頭,搓著雙手,露出欣賞的表情,“當然高興了,快進來。”
屋內當然不止許諸良一個人,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長腿長手的女孩,正橫著眼睛望著徐曉。應當說這個女孩比現在的徐曉還要漂亮,但是,僅僅是漂亮而已,徐曉用余光一掃,便知道這女孩已經輸了——許諸良雖然好色,卻并不是沒有品味的人,他通常喜歡內外兼具的女子,而那種女子實在不容易找,因此兩相權衡,也只有舍內而取外了。徐曉經過今天的變化,外在之美已經無可挑剔,加上年齡和閱歷帶來的修養,那年輕的美女在她面前一站,立即如同甘蔗一般,嚼過之后便毫無味道了。許諸良也很是無情,為了討好徐曉,對那女孩冷著臉一揮手,那女孩臉上的驕傲之色立即褪去了,她顯然還沒弄明白狀況,睜大眼莫名其妙地望著許諸良。
“出去,我太太來了。”許諸良說。
女孩這才回過味來,愣愣地盯著徐曉看了一陣,在暗自的比較中敗下陣來,羞愧地出門去了,徐曉并不同情她——之前自己比這更加狼狽時,也不見什么人來同情自己。
她正在想著心事,不堤防許諸良已經到了跟前,正滿眼含笑地望著自己。徐曉微微嘆息一聲。自從自己發胖以來,這樣的溫情眼神已經從許諸良眼中消失了,她一度以為是這個人變了,現在才知道,他一直如此,從未改變,改變的其實是自己。
而現在,因為自己的改變,連命運似乎也改變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近乎新婚的甜蜜,徐曉原本就是美女,這一番回春,更是令許諸良愛不釋手,他幾乎是以卑微的態度在愛著她——如果這的確是愛的話。家務活重新回到了許諸良手上,許久不曾嘗到的許氏烹調又出現在桌上,滋味如舊,看來他不回家的這段時間,廚藝倒是在外得到了很大鍛煉。徐曉總是不由自主地這樣想,但是她也總是強迫自己忘記那一切。
一切都變好了,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
這是徐曉的心愿。
倏忽就過去了半年。
這半年里,徐曉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公司,都如同王后一般 受寵。美女總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不但不用再加班,連正常的工作也減少了許多,獎金卻反而加了不少,在家中則連襪子或者手帕也不用洗,許諸良很樂意為美麗的太太奉獻時間和精力。除非是必要的應酬,他很少出門了,通常都在家抱著徐曉說話、看電視、玩游戲,實在要出門,也多半帶上徐曉,如同獻寶一般到處張揚,聽人夸獎說太太漂亮,便一臉無法形容的得意。
這樣的日子若永不過去該多好!
徐曉陶醉于寵愛中時,內心常有隱隱的不安,她怕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后,自己依然是那個肥胖的棄婦。然而,這樣的擔心,經過半年的時光,也漸漸消散了。
時光就這樣蜜糖般粘稠的流淌著,直到某一天,徐曉在穿衣服時,發現自己竟然穿不下一件新買的衣裳。
那是一件緊身的衣服,很顯身段。徐曉不久前還穿過,贏來了許諸良驚艷的目光,但是現在這衣服從頭上套下,朝下拉到胸部,就無論如何下不去了,四面都繃得快要斷了一般。徐曉做出許多努力也無效,只好喘息著將衣服脫下來。對著鏡子一照,徐曉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知何時開始,玲瓏的腰肢間出現了贅肉,略微一動,便形成一道肉壟。她靠近鏡子,發現自己的臉也圓實了許多,眼睛出現了幾道細細的皺紋。
嚴格說來,這些變化并不影響她的美麗,許諸良還是對她一樣的好,絲毫沒察覺她的改變。但是對徐曉來說,這是一個糟糕的開始,她懷疑那種藥的效果只能持續半年,半年之后,一切便將恢復原樣,青春和美貌將要失去,而失而復得的丈夫,必將再次失去。
接下來的一周,徐曉密切關注著自己的體重,她絕望地發現,自己正以每天一斤的速度在增長著重量,無論她絕食或者鍛煉,都毫無效果,肥肉還是悄無聲息地增長著。許諸良現在已經不喜歡將她抱在腿上坐著了,因為胖了的她壓得他的大腿很疼,他也開始抱怨她的腰沒有靈氣了。
然后他就會出門去找那些玲瓏的美女了。徐曉絕望地想。
男人永遠不會改變,他們從來就是這樣,如果他們改變了,那么一定是女人自己改變了。這個道理徐曉已經明白了,她經歷過一次,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她再次想到了胡玲。
那個妖魔般的少婦,她手里有著那么神奇的藥物,只有她才可以讓自己的幸福永遠保持下去。
必須趁事情沒有糟糕到不能收拾之前解決這個問題。
拿定主意之后,徐曉一刻也不耽擱,立即請了假,匆匆趕去胡玲的家中。
胡玲家那棟幽靜的別墅籠罩在樹蔭下,大門緊閉。徐曉按了許久的門鈴,沒有人回應。本想轉身離去,然而,腋下和脖子處,可以分明地感覺到肥肉正在增長出來,她摸了摸脖子——那里已經軟綿綿缺少彈性了。
看來是一天也不能耽擱了。
徐曉咬了咬牙,圍著別墅轉了一圈,想找扇窗朝內看一看。然而每一扇窗上都蒙著厚厚的深色窗簾,什么也看不見。她大聲叫胡玲的名字,叫得嗓子都啞了,過路的人朝她投來驚異的目光,別墅內卻毫無動靜。
也許胡玲并不在家。
徐曉繼續在各個窗子上尋找著機會,心中越來越是恐惶,到后來,不知怎么的,她看看四周無人,便隨手拾起一塊磚頭,朝一扇玻璃窗上敲了過去。
當啷一聲,玻璃碎了,徐曉的心一陣猛跳。
路邊的人并不多,這個世界又是這么嘈雜,徐曉敲玻璃的事情沒有被人發現。她安撫了一下狂跳的心臟,便小心地從破碎的玻璃窗中爬了過去。窗框上還留著尖利的玻璃碎片,幸好那窗子很大,徐曉減肥之后也小巧了不少,居然被她毫發無損地爬了進去。
房間內非常幽暗,陽光完全被窗簾阻擋住了,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沉靜的香氣,一切都是安靜而整潔的,仿佛是存在于記憶中的地方,是畫面上的場景,而非真實存在的空間。徐曉畢竟是擅闖進來,心中忐忑不安,踮著足尖在一樓各個房間里轉了一圈,沒有發現那種藥。
她上了二樓。樓梯是木制的,剛一踩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徐曉的心跳都快要嚇沒了,連忙靜止下來,屏息凝神好一會,沒有任何動靜,看來屋內的確無人。饒是如此,木樓梯的聲音依舊讓她膽戰心驚,她將鞋子脫下來提在手里,做賊一般小心翼翼地上了樓。 樓上的幾個房間都沒有鎖,她隨意推開其中一扇房門,幾乎驚得尖叫起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看見胡玲就睡在房間中央的大床上,旁邊的梳妝臺上,擺滿了那種透明的玻璃小瓶,瓶內裝的想必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她貪婪地望著那些小瓶,她和那些東西之間隔著一個熟睡的胡玲。胡玲像一條河一般橫在了中間。
她在門口站了許久,先還有些怯,然而當手指觸到已經有些凸起的腰部時,對美麗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她輕輕地走了進去,輕輕地拿起了玻璃瓶。
該拿幾個呢?
她略一思忖,便拿了十來個這樣的小瓶,用衣服兜著。
再輕輕地走出來。
她長吁了一口氣,冷不防背后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會后悔的。”
她嚇得渾身一哆嗦,手里的玻璃瓶幾乎掉到了地上,慌忙一個轉身,胡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睜開來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的臉像火一般地燒著,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種狀況,最后說了一句:“我又胖了。”說完便哭了起來。
胡玲一動也沒有動,仍舊是躺在那里,嘆了一口氣:“現在放下還來得及。”
她搖了搖頭,將懷里的玻璃瓶抱得更緊,朝胡玲鞠了個躬,說了聲“對不起”,便轉身逃也似地離開了。
身后,一聲一聲悠長的嘆息,嘆得她全身發冷。
回到家中,她將玻璃瓶藏好,立即喝了一瓶,在陽臺上進行了一番日光浴之后,體態復又恢復了苗條。
好日子仍舊繼續著。
唯一讓徐曉不安的是,這種藥的效果持續時間越來越短了,起初是幾個月,到了后來,一個星期就沒有了效果,半年之后,她幾乎一天要喝一瓶了。
從胡玲那里來的藥只剩下三瓶了,只夠她三天的量,三天之后又該怎么辦呢?
“怎么了,寶貝?”許諸良發現徐曉心事重重,愛憐地問她——自從服藥之后,許諸良又重新呼她為寶貝了。
她搖了搖頭。
這話當然不能告訴許諸良。
只是,三天之后怎么辦?
三天啊。
她擔心地看著太陽落下又升起。
又是一天了,等許諸良上班后,她習慣性地稱了稱體重——只是一個晝夜,她又胖了許多,看來還是得繼續吃藥。
喝完藥,她又躺在陽臺上的躺椅中沐浴著陽光。最近她已經習慣在做日光浴的時候睡覺了,反正藥物的效果剛好可以維持她的苗條,達到最佳狀態時便自動失效了,不用她操心太多。
這次睡的時間比較長,等她醒來時,已經差不多是中午了。她感覺身上油膩膩水淋淋的,整張躺椅都被自己身體里流出的汗水浸透了。這種情況已經習慣了,她站起來,準備去洗澡,身上穿的睡褲卻滑落下來。
徐曉趕緊將褲子拉上來,朝窗外一看——幸好無人看見。
然而,褲子第二次滑落了。
她再次將褲子提了上來,低頭一看,全身猛烈地顫抖起來——自己的腰肢,不知何時竟然瘦到如此地步,大約只有普通女人的大腿那么粗了。
她這次冒出來冷汗,與藥水作用的汗水混在一起,又濕又粘。
抬頭朝鏡子中望去,她長大了嘴,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整張臉都抽搐起來。
鏡子里的那個女人,整個身體都瘦得像一根長長的棍子,臉部瘦得毫無形狀,因為瘦,眼睛便顯得格外大,占據了面部的半壁江山,眼睛下面,鼻子和嘴沒有多余的地方可呆,擁擠在一起——因為面部極端瘦小,以至于鼻子和耳朵之間幾乎沒有過渡,乍看上去,似乎耳朵就長在鼻子上一般。
這樣一張臉,不僅毫無美感可言,反而極其恐怖。
徐曉聽見自己尖聲大叫起來。
而鏡子里的自己,在叫聲中張開了嘴,于是面部的一切都不見了,只看見一張黑洞洞的大嘴,整個臉變成了一個洞。
徐曉持續地叫著,一邊叫,一邊注視著自己那雙瘦得幾乎只有蠟燭般粗的手臂,還有大腿般粗細的身體、拐杖一般的雙腿…..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怪物!
雖然是上班時間,但是仍舊有些鄰居家里有人,他們聽到徐曉的叫聲,紛紛從房間里走到陽臺上,朝這邊看過來。徐曉注意到這點之后,仍舊無法控制自己的叫聲,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顫抖——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她勉強扶著墻壁,一邊劇烈地顫抖,一邊高聲叫喊著,四肢支楞著進了房間。
一進房,她便摔倒在地上。
她仍舊在叫喊著。
不知道叫喊了多久,她終于停了下來,慢慢地爬到房間里的鏡子前,仔細打量著自己。
由于沒有陽光照射,汗水已經停止了,然而縮小的身軀卻沒有恢復原狀。她看著自己那副可怖的模樣,緊緊地捏緊了拳頭——那拳頭只有乒乓球大小了。
該如何是好?
這副模樣,怎么能在世間生存下去?
正在此時,電話鈴聲忽然響了。徐曉被這驟然而來的鈴聲嚇得一哆嗦,抖抖地接過電話,那邊傳來許諸良的問候,她心中一陣酸楚——就是為了這個男人,自己變成了這副模樣!
許諸良毫不知情,萬般柔情,盡數通過電話傳來,徐曉勉強鎮定心神,聽他說完,便掛了電話。
許諸良下班后就會回來,絕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這是徐曉放下電話后的第一個念頭。
只能去找胡玲了,也許她有辦法。
想到這個,徐曉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趕緊到臥室里洗澡。泡在澡盆里時,看著自己只有原先一半粗細的身體,她淚流滿面。水波蕩漾中,她仿佛看見自己正在慢慢溶化,身體越變越細……她忍不住大叫起來。
一邊哭泣著,一邊洗完了澡。所有的衣服都不再合身,只能將腰帶緊緊地扎住,就這樣走了出來。
正要出門時,看到地面上滿是油糊糊的液體,才想起自己今天的汗水出得格外多,在地面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倘若被許諸良看到,恐怕他會起疑。盡管自己心力交瘁,也只好用拖布來努力拖地。
拖到陽臺時,是最為費力的,那些油汗幾乎淌遍了整個陽臺。這都是自己身體的溶液啊,徐曉膽戰心驚地想著。
還沒有來得及拖,剛剛站到太陽底下,陽光一照,她感覺自己全身又開始冒汗了。
難道藥效仍未終止?
她不能置信地看看太陽,慌忙躲到陰影底下。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顫抖著朝一線陽光伸出一截手指。
她親眼看見,那截手指,在陽光下很快便冒出了油性的液體,液體朝下滴落,而手指,也明顯地變細了……她親眼看到自己溶化!原本毫無感覺地手指,仿佛突然劇烈疼痛起來,她將手指收回,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看來藥效不會終止了!
外面陽光燦爛,自己如何走到胡玲家去呢?只怕還走不到她家里,自己就先溶化成一灘水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次遇見胡玲,在夜里,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動人。
而在白天,她卻躲在沒有陽光的地方睡覺。
她終于明白這是為什么了。
女人啊,為了美麗而服用藥物的女人啊,最終變成了夜的生物。她終于知道,自己將終生與陽光無緣了,就像胡玲那樣,只有在黑夜里才能出沒——而且是這么丑陋。
她看了看陽臺上燦爛雪白的陽光,凄然一笑,褪去了所有的衣服,站在了陽光底下。
她不知道暗中有多少雙眼睛在注視自己,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絕不能這樣活下去,她可以沒有陽光,但是她不能沒有美麗。
她感覺到陽光正在融化自己,像融化冰淇淋一般。在許諸良回來之前,自己就會完全消失了,他不會知道這油汪汪的陽臺上,遍布的都是她的身體。
不知道融化成液體之后,是否一樣會有感覺呢?
她的全身都淋漓下落,漸漸地失去了眼睛、鼻子、手掌……漸漸地失去了一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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