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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男索女 
樓主: 翾欞

神的記事本(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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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5:49:06 | 顯示全部樓層
  垂頭喪氣的我忽然聽到大門被關起的聲音。驚覺不對、馬上將頭抬起,結果阿哲學長早已消失無蹤。

  「學長!」

  我急忙追了出去,跳到走廊上。即使飛奔下緊急逃生梯,也已經追趕不上了。以往大夥兒以溫情接納我、擺放著大鐵桶和倒過來的啤酒箱以及木台子的聚集場所,此刻卻彌漫著令人無法想象現在是五月的寒氣。

  我坐在緊急逃生梯的第二階上。

  「藤島同學……?」

  聽到某人的聲音而緩緩抬起頭來,原來是彩夏從廚房後門探出頭來。

  「啊……妳來了啊……」我不想讓彩夏看到我沮喪的表情,因而將目光轉向另一邊。

  「藤島同學說要去借鑰匙,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所以我想說是不是來這邊了。」

  「……對不起。」

  對,想起來了。由於被教職員辦公室內老師們的談話內容嚇到,我直接就衝出了學校。

  「到底是怎麼了?那位叫阿哲哥的人剛才一臉憤怒地走掉了。」

  「……嗯嗯。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而且這件事也未必和彩夏完全無關。

  愚笨到無藥可救的我在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學到一件事,就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苦惱也是白費力氣。

  我之所以要保衛園藝社,就是為了找回和彩夏共度的那個冬天。

  但我不可能直接這麼說。到底該先說些什麼好呢?苦惱許久後我終於開口:

  「……妳知道園藝委員會的事嗎?」

  彩夏搖頭。是不知道嗎?還是只是沉沒在失去的記憶泥沼裡?

  那就從這件事開始說起好了。

  過去學校曾有個歸校方管理的園藝委員會……後來因為發生死亡事件而被廢除……而阿哲學長與那件事有關……園藝委員會明明已經廢除了,它的工作內容卻由學生會完全承接,進而誕生了園藝社。

  園藝社是我和彩夏互相扶持的地方——而它也即將消失了。

  彩夏就像是在聽一部完全不想看的電影簡介般,只是對我所言頻頻點頭回應。每當我說出一個單字,體溫似乎就流失了一點。

  「那麼藤島同學打算——」彩夏輕咬著嘴脣。「想辦法保住園藝社?」

  當我點頭回應時,彩夏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

  「因為它是我和藤島同學過去一起經營的……社團嗎?」

  「什麼……?」

  雖然彩夏說得沒有錯,但她為什麼現在要問這些呢?

  「就因為這種事和阿哲哥吵架嗎?」

  「什麼叫做『就因為』?這可是代表我們無處可去了耶……」

  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的地方,一段緣分開始的地方。我實在不大會說明。

  忽然想起一直放在口袋裡的臂章。不知道將它拿給彩夏是否能幫助她恢復些記憶?但反過來說,那枚臂章與我和彩夏之間的一切太過緊密相連,一想到如果拿給她還發生不了任何作用,就覺得很恐懼。

  就在彩夏正打算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聽到了腳步聲,一個黑影伸到了我的腳下。我抬起頭,發現在兩棟大樓的入口處有兩個人影。

  「剛才愛麗絲打給我,我也和阿哲通過電話了。」

  宏哥輕快地走近我身邊並坐在大鐵桶上,緊接著少校也跟著走到我身旁並將背包放下。他瞄了彩夏一眼後又轉回來看我。

  「剛剛好,和藤島中將說一件事。請你回去轉告愛麗絲好嗎?」

  「轉告……什麼事?」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們將不會協助愛麗絲。」

  我一臉茫然地望著少校。不會協助?

  宏哥補充一句:「若想要調查阿哲,我們是不會幫忙的。」「阿哲說不想讓別人調查自己的事,我們打算尊重他的意願。」

  「就算是愛麗絲的要求也一樣嗎?」

  「是的。不過還是有些難以啟齒……拜託鳴海小弟轉告她吧。」

  「難道阿哲學長比愛麗絲重要嗎?」

  話說出來後才發覺自己的問題有多麼愚蠢。宏哥只是淡淡地微笑。

  「不是這個問題。雖然我們可能會損失一個客戶,但總比失去夥伴來得好,只是這樣罷了。」

  夥伴。說得也是,這並不是用朋友兩個字就能形容的關係。既然如此——

  「那你們自己去和愛麗絲說不就好了!?」

  這番冷言冷語就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宏哥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僵硬,接著站在一旁的少校嘆了一口氣:

  「……說得也是。很抱歉,還請你幫這種鳥事。」

  拿起行李的少校正走過我身旁時,廚房後門猛然打開了。

  「請、請你們等一下!」

  少校一臉訝異地回頭看著衝出外面來的彩夏。我自己可能也是相同的表情吧,因為回過頭來的彩夏皺著眉頭看著我。

  「藤島同學,這樣真的太過分了!因為——」

  「……為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自己對少校和宏哥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但為什麼彩夏要生氣呢?

  「被當面說這種話,愛麗絲一定也會難過的呀!她明明只是個小女孩,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呢!?藤島同學只要轉告她就好了啊!」

  她還真以為愛麗絲只是個小女孩嗎?明明什麼都不記得還插什麼嘴啊!我差點就順著自己的情緒回嘴,但還是讓想說的話凍結在舌尖。

  有時候差一點就會忘記。愛麗絲當然只是個——或許不只是——但她畢竟是個嬌小的女生。彩夏說得沒錯。即便是讓少校和宏哥當著愛麗絲的面拒絕協助調查,這又對誰有好處呢?

  彩夏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之後,一臉慘白地往廚房裡退。

  「……啊……啊,對、對不起!我明明什麼都不懂還……」

  「沒關係……」

  我急忙站了起來,緊咬著嘴脣、指尖用力抓著自己的大腿。

  「對不起,是我不對。很抱歉,少校。」

  我無法看著對方的臉,只好低頭直視著少校的軍鞋。

  「……我會轉告她的。」

  「別這樣……我們才真的覺得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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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1:54 | 顯示全部樓層
  宏哥也低著頭回應:「抱歉,竟拜託鳴海小弟做你不該做的事。」

  我心裡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以往不管發生多麼嚴重的事情,只要在這條小巷裡就可以聽到歡笑聲不斷。

  「沒錯,就像鳴海小弟所說的,這次我們選擇了阿哲而不是愛麗絲。」

  「你們都這麼相信阿哲學長嗎?」

  對於我的疑問,少校和宏哥互望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也認為阿哲不可能欺負別人並害死對方,是嗎?」宏哥以試探的語氣回問,我則是虛弱地點頭回應。

  「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宏哥簡潔有力的回答讓我驚訝地抬起頭來。

  「我們都是尼特族,眼中只有現在。以前的阿哲是什麼樣的人,根本就不關我們的事。我只相信現在的阿哲絕不會是那種人。」

  宏哥看了少校一眼。

  「就算阿哲哥現在因為殺人未遂而正在潛逃,我也會全力掩護他。如果阿哲哥正打算要殺人,我也會盡全力阻止他。這才叫做同袍。」

  同袍。夥伴。

  那愛麗絲對這兩個人而言又是什麼呢?

  但我有預感,那是不能說出口的疑問——我開口說話,但吐露出來的卻是其他的感想。

  「……既然如此,那我選擇愛麗絲而不是阿哲學長。」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夥伴,是無法以言詞說明的——

  愛麗絲是偵探,而我是偵探助手。

  「我知道。」

  宏哥點頭回應。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哀愁,就像是一朵尚未綻放的百合花。

  「但這並非和她敵對的意思。請你轉告愛麗絲,除了調查阿哲哥的過去,其他的事請她不用客氣直接和我說。」

  少校話一說完,立刻背對我揮手道別,和宏哥兩人一同走出兩棟大樓問的巷口。

  不能說是我站在愛麗絲這一方吧?當兩人的背影遠去後,我忽然想到——其實是愛麗絲在幫助我才對。只要我立刻撤回委託,那麼愛麗絲也就不需要再去挖掘死者的話語,也不用擔心可能會傷害到阿哲學長了。

  但是……

  我抬起頭來,正好和緊抓著廚房後門、露出一副不安表情的彩夏四目交會。

  對我而言,也有不得不保護的東西。即使彩夏早已忘記那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即使那是隻存在於我心中的景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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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2:05 | 顯示全部樓層
  從第二天開始,偵探助手工作繁忙時我就會請彩夏幫我到「花丸拉麵店」代班。

  「彩夏果然比你好用一萬倍。」

  這和明老闆原本的預想一致。感覺上我失業的機會似乎又變大了,但無所謂。

  「如果明老闆不排斥用我……」

  雖然彩夏態度委婉,但還是接受了代班的請求。

  彩夏似乎也很期待能和愛麗絲與明老闆碰面。說不定就因為經常在那兒幫忙,真的能讓她想起「花丸拉麵店」。我簡單地將園藝社的工作完成後,一邊目送彩夏離開,一邊想著這件事。

  但也有許多事物是放著不管就會逐漸失去的,所以我才不能停下來。

  當天我先去了趟學生會監察委員辦公室。

  「藤島同學?你查到什麼消息了嗎?」

  香阪學姊獨自一人留在陰暗無人的監察委員辦公室,桌上堆滿過去學生會開全體會議時發的小冊子,旁邊還有一台舊型的文字處理機,螢幕正凄涼地閃爍著。隔著書櫃聽到隔壁總務辦公室的吵雜聲,更是突顯這裡的凄涼。

  「……請問監委就只有學姊一個人而已嗎?」

  「沒有啦。總共有五個人,但是除了我以外都對這工作沒什麼興趣。」

  怪不得會讓熏子學姊這樣任意妄為。

  「對了,妳不是說過之前擔任監委的學長中,有一位是平阪幫的成員?啊,平阪幫就是那個穿黑T恤的幫派。」

  「咦?啊,嗯。比我大一屆的宮部學長。」

  「這個人應該知道園藝委員會還存在時的事情,對吧?」

  學姊點頭回應。我拜託香阪學姊幫我引見那位宮部學長,由於問題有點棘手,就算突然跑去約見對方,大概也難以把話說清楚。

  當我道過謝,正打算離開監委辦公室時,香版學姊把我叫住。

  「怎麼了?」我回頭詢問。

  「呃……那個……」

  學姊坐在文字處理機前不停搓著雙手。

  「對不起,委託了一件奇怪的案件。為了我們家的孩子,給你帶來不少麻煩。」

  「我、我們家的孩子?」

  「啊,那個……」香阪學姊用手不停搧著漲紅的臉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現在有幾個即將面臨廢社的小型文化性社團,有很多是在我一年級的時候申請成立、由我負責監察的,所以感覺就像是自己家的小孩。」

  原來如此。這個人也是那種獨自一人將辛酸事往肚裡吞的類型。

  「有很多人誤會,以為監委就是專門廢除社團的。」

  我若無其事地將目光轉開,其實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事實上,廢社的後續作業的確是由我們負責,所以過去也曾有學長說我們的工作就是廢除社團。但其實不是這樣的……總務部的權力很大,所以我認為保護那些沒有反抗能力的弱小社團也是監委的工作。」

  我無法直視著香阪學姊的臉。

  「所以這原本應該是我自己要想辦法解決的事情。對不起。」

  我急忙搖頭。

  「我並不只是因為受到委託才幫忙的。如果園藝社消失了,我也會很頭大。學姊,請妳不要太在意。愛麗絲也是為了自己才接受委託的,她很怕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人遭遇不幸。」

  「那個叫愛麗絲的女孩——」

  香阪學姊欲言又止,皺著眉頭仰望半空中。

  「——是個很奇妙的女孩,對吧?」

  感覺上她為了找到貼切的形容詞而深思許久,看來還是找不到。其實差不多也就是那樣吧。

  「不知道她幾歲了?大概十一或十二歲左右吧?為什麼要窩在那種地方當偵探呢?她真的是繭居的尼特族嗎?不知道她的雙親現在在做什麼?」

  「這……啊……那個……」

  學姊第一次見到愛麗絲時沒有間她這些問題,原來是打算事後再問我嗎?可惜的是,對於以上的問題我也沒有任何解答。

  「關於這些事,我一項都不知道。」

  香阪學姊以高舉雙手喊萬歲的姿勢表達她的驚訝,這些地方倒是滿像彩夏的。

  「你都不知道嗎?這……怎麼可能呢?明明看你們很熟啊,不知道也太奇怪了吧?」

  真有這麼奇怪嗎?不說沒感覺,說了倒是覺得好像真的滿奇怪的。感覺我們很熟?被其他人這樣看待,心情還真是複雜。其實我也不是因為喜歡而幫忙照顧她的啊……

  「那你為什麼還要繼續做呢?竟然還幫女生梳頭髮……」

  「嗯——這個嘛……因為我是偵探助手的關係?」

  糟糕,說到連自己都開始覺得不對勁了,為什麼偵探助手必須幫老闆整理頭髮!?

  「與其說你是她的助手,不如說你更像是她的家人吧?」

  「喔不……不不不不!」

  我已經被香阪學姊問到毫無招架之力,要不是身後的門突然開了,否則搞不好會說出一堆奇怪的話來。

  香阪學姊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緊張,我回頭望去,原來是熏子學姊站在門外。

  「你在做什麼?你應該已經沒事要找監委了吧?」

  我低頭不回應熏子學姊的問題,原本打算直接走出辦公室的,但聽到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藤島同學請你等一下!小熏,妳聽我說——」

  熏子學姊和回過頭的我同時看著香阪學姊的臉,香阪學姊將文字處理機蓋了起來,並用誠懇的語氣說:

  「其實我正在請藤島同學調查……關於小熏哥哥那件事。」

  站在我身旁的熏子學姊瞪大了雙眼。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因為園藝社就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才成立的,預算也是在那時候決定的,所以兩件事應該有所關聯——」

  「根本沒有調查的必要!」

  熏子學姊的手指深深陷進交抱的雙臂中,一邊搖頭。

  「不要做無謂的事好嗎?」

  「還不見得是無謂的事啊!」

  香阪學姊一步步走近,我從她眼睛裡看到淚珠即將落下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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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2:16 | 顯示全部樓層
  「小熏,那時候妳不也從警察口中聽到很多消息嗎?可以的話,請妳告訴藤島同學——」

  「給我出去!」

  熏子學姊突然一把抓起我的制服胸襟,接著轉身將我拖到走廊上。

  「你也不要再插手這些無意義的事了!二十五號就是全體會議,請你在那天以前將園藝社給整頓好!」

  砰地一聲,熏子學姊將我用力推出門外,並將監委辦公室的門給鎖了起來,目的就是阻隔我的視線。門的另一邊再度傳來兩人激烈爭執的聲音。

  我退到窗戶邊,靜靜地等待被熏子學姊用力推一把的疼痛消失。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死者的代言人嗎?不論在墳墓上或墳墓下都被討厭。愛麗絲過去到底重複了多少遍這種事,又被怒罵過多少次了呢?

  我想熏子學姊絕對不會和我談她哥哥的事。雖說若能聽到一些消息可能讓案情有所進展,但因某人不在世上而留下的傷痛卻永遠無法痊愈。我自己最明白其中的道理,因為即使那某人已經回來了,傷痛卻到現在還無法痊愈。

  學生會全體會議將在這個月的二十五號召開,再過兩周多一點,我和彩夏互相扶持的地方就要被鏟平了。實在無法在這種時候停下腳步。

  才剛走出校門口,我的手機就響起「COLORADO BULLDOG」的鈴聲。我將腳踏車架在校門邊,接著拿出手機來。

  『鳴海嗎?今天你就不要過來,先去——』

  「嗯,我現在正要去平阪幫那兒。」

  愛麗絲一時之間無言以對,真是難得。

  『……最近的你勤奮得令人感到有些噁心,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你害怕不僅拉麵店的工作,就連偵探助手的職務都會被彩夏搶走嗎?』

  妳幹嘛說我噁心啦……!

  「是愛麗絲自己說這件案子也是我自己的案子,不是嗎?」

  『話是沒錯,我也感到高興。沒問題的,你就放心吧。雖然彩夏處理小事情時比你要細心個一億倍,可惜她沒有配合搞笑演出的資質,因此無法勝任助手的工作。』

  「原來助手的工作就是陪老闆吐槽搞笑啊……?」

  『你以為不是嗎?』

  不,我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我又詳細地調查過那四個輟學生的個人資料,份量還不少,所以我直接寄到平阪幫的電子信箱了。』

  「……其中也有阿哲學長的資料嗎?」

  『當然。』

  「我真的可以看那些資料嗎?那些都是學長的隱私……」

  『聽你這麼說,好像除了阿哲以外的資料就可以隨意亂看沒關係?』

  「耶……啊……不是啦……」

  那些的確也是他人的隱私沒錯。話說回來,我在愛麗絲身邊也經常看到陌生人的隱私被大剌刺地公開出來,只不過在這次的案件中,被公開的剛好是阿哲學長罷了。現在才想到這點也實在太晚了。

  『只要你有信心在所有事件落幕後,還能跟大家一起在月光下把酒言歡,也可以和阿哲如同往日般談笑風生,那你就看吧。』

  在所有事件落幕時——

  往目的時光真的還會回來嗎?

  「……愛麗絲有那種自信嗎?」

  『當然有。若是沒有,就無法擔任尼特族偵探了。知亦即死,搜尋引擎所吐出的每一個檔案,都是我的屍骸。』

  我有點後悔在電話中跟愛麗絲討論這種話題,因為看不見她的表情。那到底是平常的隨口胡說,或者只是以花言巧語掩飾的沉重悲傷?

  現在——到底是哪一種呢?

  「喂,愛麗絲。」

  『嗯?』

  「我真的沒問題的。只有我——」

  我將手機換到另一隻手上,喘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不會離開,也不會因為得知殘忍的事實而討厭愛麗絲的。我一直都會在妳身邊。」

  頓時間,手機聽筒裡只剩下電腦風扇的聲音。

  嗄?奇怪?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原以為愛麗絲會因為堅持調查、結果連尼特族的夥伴們都疏遠她而心情低落,才想說要用我的方式安慰她的。

  『你、你……』

  終於聽見愛麗絲異常高分貝的聲音。

  『你突然胡說八道些什麼呀!?』

  由於對方聲音之尖銳,我不得不將話筒稍微拿離耳朵遠一些。

  『你給我好好搞清楚狀況行不行?我、我怎樣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你待在我身旁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你是我的助手耶!』

  「那個……對不起。可是妳為什麼要這麼慌張呢?」

  『我並沒有慌張!別光在那兒說些有的沒有的,還不趕快去人家的事務所?動作再慢,那群機械白痴組員就會亂動電腦,像黑山羊一樣把我的電子郵件吃光光了!』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我盯著沉默下來的手機好一陣子,並將它在手掌上翻來覆去。那傢伙是怎麼搞的?

  我一邊納悶地歪著頭,一邊將手機收進口袋中,隨即騎著腳踏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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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2:34 | 顯示全部樓層
  道路有如大動脈般從大車站延伸而出,稍微爬上位於最左端、緊連著電視台的斜坡,接著左轉進入一條小巷後,就會看見一棟破爛大樓,這裡的三樓和四樓就是平阪幫的事務所。

  我身為和當家第四代舉杯結義的兄弟,所以也對這少年黑道幫派成立的經過有些了解。第四代從關西的老家離家出走來到東京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認識阿哲學長和宏哥更早以前,第四代曾與一名年齡相仿的男子處得不錯。當時兩人在這座城市裡打遍天下無敵手——平阪幫的一名大老級幹部興奮地對我述說,在血氣方剛的混混之間曾流傳著「四大天王」這種令當事人感到很丟臉的稱號。碩果僅存的兩大天王其中之一就是阿哲學長,最後一位——也是最強的一位,似乎是曾在哪裡聽說過的拉麵店老闆,不過這大概是我聽錯了吧。為什麼這種人都特別喜歡排序、稱號或是最強之類的頭銜?

  總而言之,第四代和他的好哥兒們在轉眼間就將整座城市裡的無賴整合起來了。第四代的老家是經商的,儘管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但他其實是一個想法非常有建設性的人;使用暴力也是為了指揮他人。他很清楚:只要給予達到一定數量的人一個方向,就有可能產生經濟效益。

  就這樣,一個集結不良少年的幫派便誕生了。藉著定期吸收遭學校淘汰、淪落街頭的尼特族而成長,如今已成為一股連真正的黑道幫派也忽視不得的勢力——據說是這樣。

  曾經為幫派奠定基石的另一名男子,也是第四代的莫逆之交——卻在不久之後消失無蹤,真正的理由不清楚,如今也只剩下姓氏還留在幫派的招牌上。

  貼在大樓一樓信箱的名牌上寫著「平阪」兩個字,我仔細端詳和日本古代望族「平氏」家紋一模一樣的平阪幫代紋,也就是燕尾蝶紋……會讓我想起這麼多冗長的過去,其實只是因為等了半天電梯還不下來。這東西難不成又壞了?

  真是拿它沒辦法,看來還是走緊急逃生梯好了。當我正想繞到外面時,恰巧在大街上遇到了身穿黑T恤的男子。

  「喔?找我們有什麼——哦,這不是M中的制服嗎?」

  那個男子頂著一顆刺蝟頭,頭髮顏色漂得很誇張,是個在平阪幫內不常見到的類型。

  「啊?你該不會就是藤島吧?」

  突然被這麼一說,我驚訝地點點頭。

  「啊啊,嗯,小由她有打電話給我。然後壯大哥就突然叫我過去,還以為怎麼了呢。」

  小由——是指香扳學姊嗎?也就是說……

  「請問……你是擔任過監委的宮部學長嗎?」

  之前聽香阪學姊說過,他雖然曾在學生會擔任職務,卻因為沒考上大學而淪為尼特族。原本完全無法想象他的模樣,本人原來長得這個樣子啊?

  「對對對對!真有你的,原來真的是我們學校的二年級呀?居然能和壯大哥稱兄道弟,你不錯嘛!」

  我一邊爬樓梯,一邊聽宮部學長講話,看來他才剛加入幫派沒多久,對我的認識也僅止於傳言而已。怪不得會讓香阪學姊聽到不實的消息。

  「小由她……監委做得怎樣?沒有被羽矢野欺負吧?我還沒畢業時,她就幾乎將監委的工作全交給小由獨自去做了,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是她一個人在扛所有責任吧?」

  「這、這個嘛……她好像還過得去的樣子……」

  由於宮部學長的預測全都是事實,這也讓我感到有點心痛。

  「是嗎?那就好。那女孩是那種明明自己都快撐不下去了還一直為別人操心,最後搞到連自己也動彈不得的類型。」

  現在的狀況正如學長所說。

  「所以你現在正在調查有關園藝委員會的事,對吧?那女孩真是勞碌命。」

  我對宮部學長的輕率態度也感到有些不安。好不容易終於爬到四樓,我跟著學長走進了陰森森的鐵門。

  「各位早啊!」學長輕浮地打了聲招呼。

  當時事務所裡大約聚集五、六名左右的黑T恤男。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桌子,左右兩張面對面的沙發上坐得滿滿的。每次來大概都有這麼多人在待命,到底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工作?或是只是太閒了?

  雖然看到第四代的貼身保鏢之一的電線桿(身高兩公尺),但重點是他們的老大並沒有坐在最裡面的辦公桌前。

  「喔,大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一群人完全不理會宮部學長的招呼,卻全員起立向我鞠躬致意。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啊?每次都這樣……宮部學長露出吃驚的表情,感覺就像自己原先搬運的貨物忽然間全都變成一條條毒蛇一樣。

  「這、這個嘛……」

  我想不出該回答些什麼,只好將目光從宮部學長轉移到電線桿身上。

  「第四代今天有來嗎?」

  「壯大哥目前正外出。」

  「啊,對了,大哥,剛才電腦一直嗶嗶叫,所以我就用大哥教我的方式,連敲電源鈕十六下,讓它閉上嘴巴!」

  我才沒有這樣教過你!我是叫你當電腦還在跑的時候不要去碰電源鈕!我想那大概是愛麗絲寄來的電子郵件,不知道內容是否還完整……?

  我被請到從辦公桌旁大門走進去的書房。

  房間被當作休息室和倉庫使用,所以滿是灰塵;每來一次就感覺收藏物品的紙箱又變多了。本來很想幫他們重新整理過,無奈我並不是幫派成員。

  平阪幫的電腦就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還好愛麗絲寄的電子郵件沒有損毀,我趕緊將附加檔案列印出來。除了阿哲學長的資料外,其他人的資料內容都稍微瀏覽過。沒有一個人現在還住在老家,所以無住址可查。愛麗絲在資料上還補充說明,希望第四代能幫忙調查。

  「喔,大哥,這些名單裡的人是誰啊?接下來要給他們顏色瞧瞧的人嗎?」

  「哇啊!請不要看內容!」

  我急忙從電線桿手中將資料搶了過來。

  「……對、對不起!」

  電線桿因為受到驚嚇而低頭沮喪。我將一些尚未更新的軟體更新後,順便也將其他郵件檢查一遍。

  「原來是藤島在管理我們的電腦喔?」宮部學長從背後看著我的動作。

  「喂,宮部!你這臭傢伙別直呼大哥的姓名!」

  「耶?啊,是……抱歉。」

  「那……那個,請不用太在意沒關係。」

  其實我很想早一點聽宮部學長說明,但電線桿不知為什麼一直留在書房內,害得我實在很難開口。

  「聽說你比阿哲學長小一屆?」

  「對,所以應該比藤島大兩屆吧。」

  「喂,宮部!不是叫你別再隨便回嘴了嗎?大哥,很抱歉,我們的教育真失敗。」

  電線桿,拜託你不要再插嘴了好嗎?

  「那件事應該發生在冬天吧?」

  「就十二月啊……呃,發生在十二月,大概四年前吧。」宮部學長對著電線桿禮貌地又說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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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2:45 | 顯示全部樓層
  「大哥,聽說是四年前的十二月。」電線桿對著我復誦了一遍。

  「請問事件發生當時,宮部學長人在學校嗎?聽說那是放學後五點左右的事。」

  「不在,我已經回家了。」學長又對著電線桿回答。

  電線桿:「聽說他那時已經回家了,大哥。」

  「那麼……也就是說,關於事件的內容你都毫不知情,是嗎?」

  「後來有聽人說過,知道一些。」

  「他說他知道一些,大哥。」

  拜託!電線桿,你可不可以閉上你的嘴巴啊?

  遭受莫名其妙的敬語攻勢攪局,但也總算問出一些情報,事件的概況大概就是……在寒假前一個外面下著大雪的星期三,時間大約是下午五點半左右,羽失野友彥被人發現倒臥在進入M中校門右側不遠處的圍墻邊,周圍留有吐血的痕跡。雖然被害人當時立刻就被送往醫院急救,還是在當天晚上因急性心臟衰竭而死亡。

  當時發現異狀並叫來救護車的是一群常聚在園藝委員會的不良少年,其中還包括不屬於園藝委員會的一宮哲雄。根據當事者們的證詞,當時他們以身為第一時間發現者的一宮哲雄為首,以「鍛煉身體」的名義要求體弱多病的羽失野友彥上半身脫光跑步去買東西,還以其他方式反覆凌虐被害人。

  當宮部學長說到這部分時,電線桿比我還快一步衝向前將學長的衣領抓起。

  「阿哲大哥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宮部學長的腳尖被抬離地大約兩公分左右。看到學長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雙腳不停掙扎,我趕緊上前阻止。

  「拜、拜託不要這樣!」

  電線桿發出嘖的一聲,一副不甘願的樣子將宮部學長摔到床上。

  「但、但是……是阿哲學長自己那樣說的耶……」

  宮部學長邊咳嗽邊辯解。

  說得沒錯。我的心情頓時陷入了谷底,再次坐到椅子上。是阿哲學長自己承認的……

  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又不想被人調查呢?

  「不過,他倒是一直到最後都沒被警察抓走。」

  即使是警察也無法證明他確實犯罪。僅管如此,傳聞虐待同學的學生們還是都休學了;園藝委員會也因此遭到肅清的命運。

  若還有什麼秘密是阿哲學長不想讓人知道的,那應該是——

  難不成真是犯罪嗎?怎麼可能?或者並非虐待致死,而是基於某種原因直接導致羽矢野友彥死亡,他為了隱瞞事實才這麼做的?

  我用手摀住嘴,硬是將那可怕的幻想給吞了進去。就算現在想象這種事情也無濟於事。再者,現在還有許多必須釐清的疑點。

  我想辦法將電線桿趕出書房,接著便切入了正題。

  「然後因為某種原因而成立了……園藝社,對吧?」

  宮部學長點頭回答:

  「我當時也還只是個菜鳥監察委員,所以並不清楚總務執行部是如何決定這件事的。只不過,原本由學校全額負擔的委員會支出全都變成由學生會支出,還突然成立了一個完整繼承園藝委員會的新社團。我想這多少會影響到其他社團的預算,所以當時應該有不小的反彈才對。最後應該是某個學生會高層人士強行說服了教職員辦公室裡的人吧?」

  「這種事辦得到嗎?」

  「就是成功了嘛,這也沒辦法。我也曾經問過監察委員長同樣的問題。其實只是老師們希望對外能有所交代罷了,萬一真要處理掉花圃或是溫室反而更麻煩。所以只要學生會方面提出申請,說要成立新的社團接手,他們也不能不說0K呀。畢竟引起問題的學生們都已經休學了。」

  不管怎麼說,這肯定是一個具有超強行動力的學生會領導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話說回來,該不會是那位監察委員長做的吧?」

  問得太詳細了。

  「啊——那倒是有可能,他好像和那群不良園藝委員感情不錯。聽說園藝社剛成立時,他也是創社社員之一。記得那個人很喜歡讓老師感到沮喪……不過他最後也休學了。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他好像都沒去上過課的樣子。」

  園藝社的創社社員?

  這麼說——幾乎可以確定都是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嘛?

  「那、那個人的名字是?」

  「咦?啊啊,嗯……皆川學長……全名好像是皆川憲吾吧?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喔?」

  「啊,沒關係。我只要知道名字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愛麗絲去查就好了。

  我向學長道謝後飛奔出事務所,剛好遇到正走上樓的第四代。他身後站著一名有如一道墻的保鏢——石頭男。

  「大哥,您辛苦了!」

  「你找宮部要做的事已經搞定了?」

  「啊,是、是的!真是非常感謝。」

  「你最近老是四處跑來跑去的?」

  「大哥身為尼特族,倒是意外認真的樣子。」石頭男補充。是說我並不是尼特族……

  「沒有啦,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知道,這並不是在稱讚你,而且你大多都徒勞無功,是吧?煞有其事地四處跑來跑去,然後因為這樣而感到滿足。真是浪費時間的典型笨蛋。」

  我聽了心裡有點不爽,但第四代說的卻是事實,完全無法反駁。

  「宮部他根本不是當事人,幹嘛還特地來聽這種人的說詞?你直接去問阿哲不就好了?」

  「但是,那樣的話——」

  這人怎麼會說這種話呢?第四代明明就知道,是阿哲學長自己說他什麼都不會說的。

  「那是阿哲自己的想法吧?跟你有啥關係?如果真有這個必要——」

  第四代向我走近一步,並以手指用力抵住我的胸口。感覺就像是一根尖銳的冰柱。

  「——即使揍他一拳也應該問到底。」

  我無法做任何回應。第四代可以說這種話,那是因為他和阿哲學長一樣強。但我並沒有那樣的力量。

  「誰說要你打架打贏他的?我是說揍他一拳就好。」

  「……有什麼差別嗎?」

  「如果你分不清楚差別在哪裡,那就代表你是個笨蛋。你就跟笨蛋一樣四處奔波吧!」

  (插圖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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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2:55 | 顯示全部樓層
  「我還是那樣就好了。請問………你能找到除了阿哲學長以外的輟學生嗎?似乎所有人都離家出走,根本不知道人在哪裡。名單就在電腦裡。」

  「我盡量。 」

  「很抱歉,那就麻煩你了。」

  當我正打算走下樓梯時:

  「喂,園藝社的!你等一下。」

  第四代先將石頭男推進事務所,接著扔了某樣東西給我,接到時才發現原來是一條三角形的布巾。忘記那是在什麼時候了,總之上面有著跟送給彩夏那條差不多的刺繡。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看了看那條大概是第四代親手繡的布巾又看了看第四代的臉。

  「也給你一條,記得綁在頭上。這樣就能治笨蛋病了。」

  「那還真是感謝你啊!」

  難不成這真是為了取笑我而熬夜繡好的嗎?對於他的好意,我感動到流淚。

   ﹡

  我到的時候拉麵店差不多正要開門,開啟一半的鐵卷門另一邊可以看到明老闆的背影,她正晃著馬尾擦拭櫃檯桌面。

  「喔,來得正好。彩夏她應該還在愛麗絲那裡,你去幫我跟她說差不多該開店了。最近客人多了不少,一個人做實在太累了!」

  明老闆這麼對我說,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明白——」耶?等等喔!「那個……我應該也是店員吧?」

  「啥?您哪位啊?我們店裡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請過男店員呀?」

  我差點沒哭出來。雖然我最近的表現的確是被開除也沒話說……

  「你看起來很忙啊!彩夏如果回來工作,也算幫了你一個忙吧?」

  「也、也是啦……」

  「所以你被開除了。辛苦啦!」

  「難道沒有別的說法嗎!?」

  「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地盤了。」

  「那樣說更殘忍!」

  我邊被明老闆取笑邊爬上緊急逃生梯。進入NEET偵探事務所時,彩夏和愛麗絲正在床鋪上。看到愛麗絲乖乖地坐在彩夏腿上讓她梳頭髮,我心中涌現出一股令人懷念的暖流。

  彩夏現在已經會自己來這裡了,多虧有愛麗絲和明老闆。

  接下來就希望學校和園藝社能喚起她對我的記憶了。

  「明老闆要我告訴妳差不多要開店了。」

  「啊,好,對不起。就快好了。」

  彩夏一臉憐愛地梳著愛麗絲烏黑的秀髮,床鋪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護發霜等物品。

  「都是彩夏害的,害我每兩天就得洗一次澡。真的很煩。」

  愛麗絲嘟著嘴說道。

  「愛麗絲的皮膚和頭髮都這麼漂亮,一定要好好保養的呀。」

  「就算保養這種東西,又有誰會為此感到高興?」

  「大家都會高興的,是吧?藤島同學。」

  「咦?嗄?啊,嗯!」

  不要突然將話題焦點轉移到我身上好嗎?

  「鳴海,不要在那兒討論些沒營養的話題了,Dr.Pepper和工作報告!動作快一點!」

  是是是。我從冰箱裡拿出一罐飲料,順便把記錄了宮部學長所說消息的紙條遞給愛麗絲。光看那些資料應該還有許多事情無法理解,雖然我很想先將內容整理好,但最後還是選擇把聽到的所有內容告知愛麗絲。

  「……嗯,我懂了。」

  聽完說明的愛麗絲將紙條遞還給我。

  「妳不需要嗎?」

  「那張紙的背面不是印著阿哲的個人資料嗎?記得以後不要拿這種東西當筆記紙。」

  被發現了。

  「結果你還是沒看內容嗎?」

  「……嗯。」

  我還是覺得沒辦法偷看阿哲學長的隱私。

  「那倒是無所謂。雖然你有時確實能看到我所看不見的東西,但就字面意義上而言,那些都是物理性的視覺產物。在知識和資訊的大海中,你只不過是一隻連自己的尾巴都無法看清的愚蠢小魚。」

  「我知道錯了……」

  「你說當時的監察委員長也跟事件有關……嗎?」

  我點頭回應時,愛麗絲皺起了眉頭。

  「我記得好像在哪兒看過這委員長的名字。」

  愛麗絲記得這個人?會不會是因為認識阿哲學長進而聽說的?由於彩夏還在繼續梳頭,愛麗絲有些行動不便地將床邊的可動式電腦桌拉到身旁,接著敲打鍵盤在房間側面墻上的一個螢幕叫出搜尋視窗。房內響起有如機關槍掃射的打字聲。

  「根據你學校的學生守則,成立新的社團必須經過監察委員的審查及認可,針對園藝社蠻橫且令人不解的成立過程,該名委員長涉入其中的可能性很大,等於自己審查自己預定要加入的社團。這若是發生在現實社會中的自導自演,那可是天大的笑柄。」

  「蠻橫且令人不解?」

  愛麗絲背後的彩夏停下了梳頭的手,臉色沉了下來。雖然聽不太懂我們在說什麼,但彩夏對談話中出現的園藝社三字反應敏感,無法不去注意。

  「妳和鳴海隸屬的社團有許多謎團。」愛麗絲邊用後腦輕輕撞著彩夏的胸部邊說:「妳記得高一剛加入園藝社時,曾經和三年級的學長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嗎?有沒有聽說過什麼事?應該也有學生是和那個監察委員長同時期加入社團的吧?」

  被問了一串問題的彩夏看了看愛麗絲位在下方的額頭,接著有些落寞地閉上雙眼、搖了搖頭。即使聽說過任何事——大概也不記得了吧。

  「是嗎?那就好。」愛麗絲持續敲打著鍵盤,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無論如何,當事人應該是最清楚的,不可能毫無牽連。」

  「也就是說他可能知道阿哲學長的事嗎?只要找到他後直接問……」

  「大致上就是那樣——啊啊,不……」

  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突然止住。

  愛麗絲無力地望著電腦螢幕。

  「……發生什麼事了嗎?」

  「看來為時已晚,大概無法詢問皆川憲吾了。」

  「為什麼?」

  我靠近床鋪後沿著愛麗絲的目光方向望看螢幕。螢幕上開著好幾個視窗,內容包括一名細眼、方臉、面色慘白、二十歲左右的男性照片,以及相關的雜亂資料。

  「他已經死了。好個上天的捉弄。」

  愛麗絲說的話重重地落在彩夏頭上。

  其中一個視窗的文字敘述裡,有一個單字對我而言就像浮出螢幕般清晰可見。凝重的呼吸聲從我喉嚨深處不停涌現。

  「ANGEL .FIX」

  將我們的冬天弄得支離破碎的紅色天使翅膀,瘋狂的強力毒品。

  為什麼?為什麼?這名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自從製造販賣的集團消滅後,因為服用該毒品而死亡的人數扶搖直上,據說是藥癮發作後自殘的關係。光是這座城市裡就有高達三十人。神的記事本上遺漏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悲哀的人們試圖以自己的鮮血補寫上去。這群人絕大多數都沒有繼續升學也無正當工作,只是毫無目的地漂流在夜晚的城市裡——也就是尼特族。

  而皆川憲吾的名字也在其中。

  「彩夏,好痛!好痛!」

  愛麗絲突然尖叫。我驚覺不對回頭一看,發現彩夏正一臉蒼白地緊盯著螢幕,並用力緊緊抱住愛麗絲,雙手手背都變白了。

  「啊、不、不……不要……!」

  從彩夏半張的嘴裡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她那失去光芒的雙眸正盯著剛才抓住我目光的「ANGEL .FIX」字樣。我撲向彩夏、用力搖晃她的肩膀,試圖將她從愛麗絲身上拉開。

  「彩夏,冷靜點!請妳冷靜點!」

  「不……要!不要——!」

  凄厲的慘叫聲傳遍冰冷的房間,彩夏將臉壓在愛麗絲的頭髮上,背部開始不停地抽搐。她的力量大到似乎就要聽到愛麗絲骨頭被壓碎的聲音,我試圖將手臂插入兩人之間,卻被猛力推開摔落床下。

  「不要!不、不要!別、別進來!不!啊……啊……!」

  彩夏好不容易放開了愛麗絲,自己卻整個人縮在床上,開始狂抓床單和自己的手臂。被放開的愛麗絲邊咳邊說:

  「鳴海,用毛毯包住她,讓她的手不要亂動!」

  僵在當場的我整個人彈了起來,照著愛麗絲的話硬是用毛毯將彩夏的雙手給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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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3:1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一天,前往「花丸拉麵店」是如此令人憂鬱。

  因為現在的拉麵店沒有一點溫暖。阿哲學長撂下那種話,大概一陣子不會來了。少校和宏哥應該也很尷尬,不太會來。再加上明老闆昨天被愛麗絲請去照料彩夏時表情嚴肅,光想到這些就不太想繼續往前走。

  但我還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真的非去不可嗎?」

  小百合老師坐在溫室裡的課桌椅上,一臉寂寞的表情。我隔壁的座位也因彩夏不在而空無一人。也就是說,只要我離開,今天的課後輔導就得結束了。

  「原本打算今天要教藤島同學第三學期所有英文文法的,真可惜……」

  請不要用那種的哀怨撩人的眼神說這種可怕的話好嗎?未婚的小百合老師經常被傳是寡婦,就是因為她獨特的成熟韻味,其實她直到現在都還像個清純的女大學生。我知道妳是真心在擔心我的課業啦,不過……

  「那我就要出很多的作業了喔!」老師話一說完,立刻又將便條紙黏在我的胸前口袋。

  「真的不能把這東西拿掉嗎?」

  「嗯。」小百合老師一邊微笑,一邊拿出曬衣用的夾子。我還有好多地方要去耶……

  我緩慢地騎著腳踏車,穿過車道、繞過警局,左手邊是一整排流浪漢居住的空屋,我沿著鐵路一路騎到被一棟棟低矮樓房包圍的小巷中。隱約看到「花丸拉麵店」的掛簾時心情就開始沮喪,踩著踏板的腳也越來越沉重。

  心裡期望能有人在廚房後門空地等著——

  「按照少校的個性看來,應該是唬爛的吧。開牌!#吐呸(旁字:Two-Pair)。」

  「可惜不是,我是三條。阿哲哥,你太嫩了。」

  「啊為什麼三條還不換牌!?」

  「因為宏哥和阿哲哥都只換了一張牌,這是基本技巧。」

  「少校,不好意思在你解釋得正興高采烈的時候說這些,但我是同花。」

  「為什麼……!?」

  「為什麼應該是我要講的!你們三個怎麼都來了!?」

  我忍不住吐槽他們。原本圍著小木台正在玩撲克的阿哲學長、少校及宏哥同時轉頭看我。

  「原來是鳴海。現在不要跟我說話,我才剛輸了兩萬塊!」

  「藤島中將,麻煩你站在手氣極佳的宏哥後面,用旗語打暗號告訴我他的牌是什麼?」

  「我剛剛才和女生們約好,用贏來的錢去吃燒肉。鳴海小弟,你要一起來嗎?」

  聽到宏哥這麼說,阿哲學長和少校分別露出活像大金剛和黑猩猩的樣子,不停地揮手捶胸頓足。我實在是無力到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蹲在廚房後門前。

  這群人是怎樣?和平常根本沒兩樣嘛。

  就在這時,背後的門忽然打開,我被揍了一拳後直接撲倒在地上。

  「喂,鳴海。你別理這些社會的璧蚤了,趕快來店裡幫忙!彩夏今天不是請假嗎?」

  明老闆以冷冷的表情看著我。妳昨天不是才說我被開除了嗎?

  「喂,我們被說成壁蚤了耶。」

  「不過似乎沒說我們是社會的跳蚤。」

  「會不會是因為壁蚤聽起來比較帥氣的關係?」

  結果三個人還異口同聲地唱起愛爾蘭民謠#「丹尼男孩」(旁字:Danny boy)(注:日文中壁蚤〈dani〉和丹尼〈Danny〉諧音),我實在頭痛到不行,只好趕緊走進廚房。

  「……為什麼三個人都來了?」

  我一邊脫下外套換上圍裙,一邊忍不住問了明老闆。

  「為什麼這麼問……?」

  明老闆邊攪拌著大圓鍋裡的食物邊歪著頭,表情就好像在說:「你這傢伙到底在講啥啊?」

  「明老闆應該也知道吧?阿哲學長拒絕了愛麗絲的要求,而少校和宏哥也不會協助調查這次的案子——」

  「那是兩回事啊,完全沒關係吧?」

  「什麼意思?沒關係……?」不過,好像真的是沒關係。就算不協助愛麗絲的偵探工作,也沒有因此不能來「花丸拉麵店」的道理。不過這還是有點……

  「……我真的沒辦法將兩件事分得那麼清楚。」

  「是嗎?阿哲和宏仔剛才還一副沒事的樣子去找愛麗絲呢。聽說他們打柏青哥拿到的贈品裡,有一隻布偶看起來是愛麗絲會喜歡的。」

  我還以為柏青哥贈品這種「健康」的名詞和阿哲學長一輩子都扯不上關係。原來不只是來這裡而已,他們還去找過愛麗絲?這些人的腦袋瓜裡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啊……?

  「是你自己想太多罷了。」話剛說完,明老闆就丟了一棵高麗菜給我。我接住高麗菜後先將它清洗一遍,然後一邊切除菜心一邊碎碎念:

  「真的是這樣嗎?愛麗絲應該也很在意吧?」

  「就你想到的那方面而言,她其實沒有那麼在意喔。」

  我張著嘴,呆呆地看著明老闆的側臉。

  「她在意的其實是萬一阿哲因她的調查而被關進牢裡……之類的無聊事罷了。至於他們三人協不協助調查,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這也是那群社會壁蚤唯一的優點。」

  看著大圓鍋的明老闆忽然抬起頭來對我微笑。

  「她只擔心別人的事。如果她是個會替自己擔心的人,早就不住在那種像垃圾堆的地方了。」

  我手裡握著菜刀,卻一動也不能動。

  原來如此。明老闆說得很對。

  一群人生面臨絕境的尼特族,能肩並肩隨時享受快樂,這大概是因為身旁有某個人替他們擔心未來的關係——儘管彼此臉上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當然也有許多尼特族沒這麼幸運。當那種人獨自處在孤單的寒冷夜晚時,就很可能會去抓住「紅色天使」伸出的無情之手。

  皆川憲吾應該也是一樣吧?

  高中才念到一半就休學,漂泊到城市中陰暗潮濕的黑暗一隅,身心都已經牢牢地黏在柏油路上了——

  然後在這裡遇見了「ANGEL」。

  我自己也曾親身體驗一小段那種毒品帶來的情境。足以表達那感覺的字眼——雖然我真的真的真的覺得那愚蠢至極,但的確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愛」。

  感覺就像全世界都愛著自己,幻想全世界都會接納自己。

  我想這世界上不會有人不需要這類幻想就能活下去。因此,當彩夏負責培養的罌粟花消失、墓見阪死亡——「FIX」的愛供給停止時,大家都割腕自殺了。只要是嘗過那藥的人,在醒來的瞬間就會知道所有事實。

  也就是這世界根本就不愛自己。

  但我還是回來了。多虧有愛麗絲和彩夏的幫忙。

  「——海!喂,鳴海!」

  我挨了一巴掌,於是從回憶的大海中被拉回充滿熱氣的廚房。映入眼簾的是明老闆憤怒上揚的眉毛。

  「咦?啊,那個……當然也多虧了明老闆的幫忙?」

  「你到底在胡扯些什麼?愛麗絲叫了外賣,你趕快給我送去!」

  明老闆將一碗不加肉也不加麵條的豆芽菜拉麵連同托盤交到我手上,然後以膝蓋用力頂了我的屁股一下。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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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3:26 | 顯示全部樓層
  「你看看,通常貓的布偶不知為什麼都是醜的比較多,但這只可是上上之選!多虧阿哲將它從柏青哥店的贈品櫃中救出來,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他才好。」

  愛麗絲滿臉微笑,不停炫耀阿哲學長送她的禮物。就這樣,床鋪上的布偶軍團又多了一隻新來的小花貓。原來如此,看來這傢伙真的不在意。

  「你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你對我幫這隻貓取名為佩特羅尼烏斯感到不滿嗎?」

  「不是啦。」

  我將拉麵碗放在可動式的電腦桌上。

  「照你的個性判斷,大概是看到阿哲他們來找我,所以在那胡思亂想吧?」

  「嗯……有點。剛才思考了一下有關『愛』的問題。」

  愛麗絲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不小心吞下一隻蟲。她用又大又亮的眼睛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接著起身下床,拖著腳步緩緩走向廚房。回來時雙手捧著滿滿的Dr.Pepper,並將其中一罐拿給我。

  「據說Dr.Pepper原本被當作藥品販賣,不過我不知道它對腦袋壞掉是否有療效就是了。」

  「謝謝妳的關心喔!」

  回到床鋪上的愛麗絲,邊將深紅罐子內的飲料及拉麵交替送入口中邊說:

  「你別再去思考那些想破頭也想不通的事,只要顧好自己和彩夏就好。」

  「我也知道如果能那樣就好啦……」

  我一邊嘆氣,一邊轉動著手中冰冷的罐子。

  「彩夏後來的狀況如何?」

  為什麼要問我呢?照理說,愛麗絲要嘛就是問明老闆、要嘛就是自己去調查,應該早就知道彩夏的狀況了吧?

  但此時我忽然發現,她似乎是想讓我發言。

  「……抵達醫院時就已經穩定下來了。她媽媽有來接她,在電話中也說她雖然今天向學校請假,但明天應該就好了,會去上學。」

  「那就好。」

  愛麗絲的表情似乎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害我莫名心頭小鹿亂撞。

  沒有演變成再次住院之類的慘劇的確值得高興,但我還是想起了彩夏當時恐懼的眼神。

  就在剎那間,彩夏因為和記憶相連而發出悲痛的尖叫。

  我真希望她能想起我——不過這樣的心願卻開始動搖。因為在她的記憶中,關於我的一切都和那毒品連結在一起。如果會那麼痛苦,不要恢復記憶是不是比較好?

  面對沉默不語的我,愛麗絲以極為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剛才第四代打電話給我,說雖然還沒查到另外三名輟學生的行蹤,但聯絡到一些當時常聚在園藝委員會的成員。第四代好像叫那幾個人一起去找他,你也去打聽一些消息吧。」

  「……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第四代和你不一樣,他喜歡速戰速決。」

  「但是我還要回拉麵店幫忙……」

  話還沒說完,愛麗絲已隨手拿起電話筒撥打。

  「啊,老闆嗎?是我。鳴海不是已經辭掉『花丸拉麵店』的工作了嗎?嗯.所以妳的意思是他現在只是義務幫忙?我了解了。那當然就讓他優先處理偵探助手的業務了喔?」

  才花不到二十秒就將事情談妥了。原來我只是義務幫忙啊……不過說得也沒錯,因為我早就被開除了。

  「那麼……麻煩你立刻動身前往現場。說不定對方都已經到了。」

  「……現場是在哪裡呀?」

  「寺廟。」

  寺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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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31-12-2012 16:13:36 | 顯示全部樓層
  日本號稱無宗教大國,其實在城市裡到處都有各式各樣的宗教場所。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沒有人記得名字的小寺廟。

  除了新年參拜及辦法會時,幾乎沒人會想起這些地方。但有時候還是可能成為少數人無法忘懷的場所。

  而這間寺廟對當天的我而言,就是這樣的感覺。

  寺廟位在和隔壁行政區相鄰的邊界,從拉麵店騎腳踏車過去約莫十幾分鐘。便宜而破爛的公寓包圍著一塊小樹林,那裡就是寺廟的前院;廟旁還有塊被水泥磚墻圍住、規模不算小的墓園。

  寺廟前的馬路上停著一台銀色的CIVIC轎車,第四代沒帶保鑣一人前來,不知是不是考慮到地點的關係。他今天沒穿大紅外套,所以一身都是黑;腋下還夾著一瓶日本清酒。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將腳踏車停在離轎車有段距離的路旁。

  「那些人都已經到了。」

  我探頭察看寺廟前院。

  被樹木包圍的佛堂比我想象中還雄偉,石子步道也打掃得很乾淨。左手邊有條通往墓園的小徑,穿過小樹林便看到了納骨塔的影子。

  三名年輕男子比我們更早集結在小小的墓碑前,年紀大概都和第四代差不多吧。其中一人身著西裝,另一人是POL0衫配卡其褲的休閒打扮,最後一人則身穿建築工人的工作服。當我們靠近時,三人同時向第四代鞠躬。

  「抱歉,突然把你們叫來。」

  第四代以完全不覺得不好意思的口吻隨口說說,接著打開酒瓶,將裡頭的清酒倒在墓碑上。順流而下的清酒,將墓碑上「皆川」兩字漸漸染黑。

  休閒打扮的男子回答:「沒關係,反正我剛好很閑。」

  「我正好在拜訪客戶途中,所以可以偷跑出來。壯大哥找我們,當然不能不來。」

  西裝男子話一說完,立刻用手肘頂了隔壁的建築工一把:「你能來到是很難得喔。」

  「我根本沒有什麼假日,而且也不知道皆川已經死了啊。今天是勉強偷跑出來的,謝謝你聯絡我。」

  「你不必向我道謝。」第四代面無表情地回答,並對著皆川的墓碑雙手合十。我也急忙點上剛買來的香插在土裡,並合起手掌。

  「ANGEL .FIX」事件的受害者,也很有可能是園藝社的創辦人——皆川憲吾。

  「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去碰毒品。」

  「記得休學時他明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記得嗎?他的父母早就離婚,而且老爸還有點那個……」

  過去曾將園藝委員會當作秘密基地的三人,在我的背後以沉痛的語氣小聲交談。據說他們從未見過第四代,但聽說過第四代的事,所以才有辦法像這樣臨時把他們約出來。從第四代幫三人製造機會來祭拜皆川這點,就能看出他藏在嚴肅外表下的細膩心思。

  「那今天是為了……?」

  西裝男子邊打量我邊問。

  「你是我們的學弟啊?聽說有事要問我們?」

  「啊,是、是的!」

  「要說話到那邊說比較好吧。」由於第四代的建議,一行人便回到小樹林中,坐在佛堂前的木頭階梯上。

  「咦?那個不是……?」

  坐在我正上方的建築工,忽然發現我胸前的曬衣夾並指著它說:

  「那該不會是小百合姊姊的吧?」

  「……你認識小百合老師嗎?」

  「什麼認識不認識的?我們曾在溫室裡上過她的課。」

  「好懷念喔。這應該是為了叫你不要忘記寫作業才夾的吧?真是有夠丟臉的。」

  「該不會……她也在幫你課後輔導吧?」

  我訝異地點點頭,接著回想起小百合老師說過的話。對了。園藝委員會有很多不良少年聚集——她之前說過,和這群人在一起久了,也不知為什麼就開始幫他們課後輔導了。

  「哇啊!就某方面來說,你還真的是我們的學弟耶!」三人邊笑邊說。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是會在奇妙的地方有所關聯。

  「以前經常蹺課到溫室裡抽煙,結果有一天被小百合姊姊抓包。」

  「她生起氣來一點也不恐怖,而且那時她才剛進學校沒多久。」

  「為什麼會開始課後輔導呢?真搞不懂。」

  三人聊天時的表情,就像窩在冬天暖和的陽光下般閒適。

  「不過還真多虧那些輔導課,我才有辦法畢業呢。」

  「我到現在都還無法相信你竟然考得上大學。」

  「我重考了一年啊。我更不敢相信你竟然找得到工作哩。」

  「皆川如果沒有半途休學就好了。」

  「咦?請問他也曾在溫室裡補習嗎?」我忍不住插了嘴。

  「沒錯。人數最多的時候搞不好有十人吧?」

  「小百合姊姊還很努力地把黑板搬進去。」

  「不過就是因為發生那種事件,才沒辦法繼續下去的。」

  「就是那個羽矢野友彥……死亡的事件嗎?」

  「啊,原來你都知道嘛。對對,聽說你好像就是想問這件事?」

  周圍的空氣彷彿突然間冷了下來。西裝男子低聲回應:

  「友彥也有上過課後輔導。因為他身體不好,經常請假。他死的那天雖然下雪,但好像也有去上課後輔導吧?」

  「但是完全看不出他有被誰欺負。」

  「那麼,阿哲學長他……一宮學長他是否也在溫室上課?」

  「是啊,嗯。事後休學的人全都是溫室小組的,也就是小百合姊姊的學生。」

  「雖說裡頭只有友彥的個性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但也不至於有人欺負他吧……」

  「如果小百合姊姊能繼續幫大家上輔導課,說不定皆川也能考上大學,就不會因為嗑藥而死掉了吧……?」                      。

  「現在說這種話有什麼用?」

  我為了掩飾手指的顫抖而緊握雙手,緊閉著雙脣直視地面。坐在隔壁的第四代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完全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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