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5:49
一百八十二 連車帶早點都被偷
「沒...沒呀!」
聽平日嘻皮笑臉的細漢此時髒話連篇,芯亞小心著答話,免得被颱風尾掃到。
剩下二分之一希望的細漢轉向四姐。
「我也沒看到。」
「幹!」
失望憤怒加上懊悔,細漢一拳用力搥在櫃檯上,害得正要結帳的老爺爺,惶惶然捧著一袋他剛才精挑細選的土司,杵在離收銀機五步遠處,不知該結好還是不結好。
「爺爺來,我幫你結帳。」
芯亞柔聲的向老爺爺招招手,也藉此暫時自清於細漢混亂的情緒影響範圍外。
「活該嘛!誰教你平時車停在店門口都不熄火的。」
不吃他那一套的四姐,看腰上的無尾熊睡著了,遂把他安放入櫃檯邊的娃娃車裡,邊酸著細漢。
「有本事報警去,別在這裡嚇壞老人家,爺爺,你說對不對呀?」
老爺爺家住後巷前段,未婚生子女孩家隔壁,已經九十有二高齡,是常客。
「對!...呵呵!...不對!...不對!...」
被嚇到的爺爺,語無倫次的拎著吐司,巍顫顫的拄著拐杖走了,恨不得能插翅飛離這充滿火藥味的小店。
「自家門口還要熄火?這是什麼爛治安啊?」
看樣子,細漢還在用力為自己的大意失車找合理化的藉口。
「治安?你還指望復華街能有什麼治安?我上次連車帶早點都被人騎走的事你忘了嗎?」
細漢不提『治安』這兩字倒好,一提之下,倒是勾起了四姐的心頭恨。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6:04
一百八十三 誰是偷車賊
話說那日一大早,四姐買完早點路過『活老爺』,不也是懶得熄火,想只不過進來撒個尿,要不了兩分鐘,哪曉得光天化日的,連機車帶豆漿燒餅就這麼被騎走。
「自己不小心,還在那裡靠杯靠母的,還不趕快報警?」
車丟了已經夠嘔了,還要被四姐奚落,細漢一肚子大便的拿起話筒:
「喂警察局嗎?」
電話才接通,只聽得「吱!」的一聲煞車聲,他的喜美竟然回來了。
「喂!這裡是溫化派出所。」
搞不清楚狀況的細漢握著話筒愣住了。
“這小偷是良心發現還是迷路?竟然會把車子開回來?”
過半晌他才回神拋下一句:
「沒事...我...我是中華電信打來試電話的。」
沒時間向派出所解釋,細漢胡亂向接電話的警員搪塞了一句後丟下話筒飛奔向門口。
只見車門緩緩打開,一個矮小的身影好整以暇的彎身鑽出駕駛座。
「喔!一大早開車逛大街,真的有給他夠爽!」
男子對著馬路伸了個大懶腰,緩緩才轉過身來。
「是阿棋!」
芯亞和四姐立刻笑開了。
可不是嗎?那扭腰擺臀,裝模作樣的竊賊不正是隔壁牛肉麵店老闆阿棋嗎?
「暗陰陽腦依歪!」
細漢一個箭步撲上前:
「死阿棋你敢玩林北?」
看情勢不對,阿棋飛也似的拔腿就鑽進半掩的牛肉麵店門裡,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砰!」的一聲關上鐵門。
「哈哈哈!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熄火啊?」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6:23
一百八十四 被嚇到的爺爺奧子了
追不到阿棋,細漢氣沖沖兼氣喘如牛的回到店裡就開罵:
「王八羔子阿棋!你以後就不要給我來『活老爺』!」
罵得口沫橫飛的細漢,但看四姐笑得樹枝亂顫,覺得有異,於是指著她的鼻子大喝:
「他偷上我的車的時候妳有看到對不對?」
一個箭步,他跳到四姐跟前,兩手掐住四姐脖子:
「快給我老實招來,對不對?對不對?」
「咳咳咳!有又怎樣?」
粗勇的四姐哪能容人這樣擺弄?她粗手一扭,馬上轉劣勢為優勢,把細漢的細手反握在熊般肥碩的巨掌中:
「誰教你自己不長眼?阿棋不給你一點教訓,你還真以為復華街是你的管區,沒人敢動你喔?」
正鬧著,忽見阿棋神色慌張的跑進來:
「說曹操曹操到,你好大狗,膽送死來了?」
奮力掙脫四姐的熊掌,細漢怒氣沖沖殺到阿棋面前,正欲出手擒拿。
「別鬧了!我是來告訴你們,剛才被你嚇到的老爺爺奧子了!」
阿棋擋開他的手一臉正色說道。
「奧子?真的假的?」
看阿棋不似在搞笑,細漢也不由得收回玩心;不過,剛才被大大消遣一番,現在又不能報仇,細漢還是半信半疑,牙癢癢的。
“你就不要呼攏我,哪有那麼巧的事啊?”
「這種事觸楣頭,能說著玩的嗎?」
皺著眉頭,阿棋瞪了細漢一眼。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6:46
一百八十五 人世無常
“奧子”芯亞懂,就是阿棋這種土台客說“掛了”的意思,換了包租婆那種大剌剌的外省婆,會說“葛屁”,到了身為OL的媽媽口中,就變成了文謅謅的“往生” 。
真可謂形容人人會編,事實卻殊途同歸。
「我被你追回家還在喘,正要拿水喝的時候,就聽到後面亂嘈嘈的。」
阿棋家的後門正對老爺爺他家正門,要跟後巷的人賭個小博或打個小屁敦親睦鄰一下時,阿棋開了後門就可以輕易的登堂入室。
「我打開後門一看,原來是老爺爺才回到家,又抱了四個玻璃瓶要來你們這裡換,還沒走到巷口就倒在地上奧子了!」
老爺爺是客家人,雖然子賢孫孝衣食無慮,但還是超節儉的,常常拿回收瓶來換幾個零錢。
「有這款代誌?」
細漢的疑問使在場的人面面相覷。
「不然怎樣?老爺爺都已經九十二歲了。」
跟阿棋一樣,常跑到後巷敦親睦鄰的四姐,情報管道自然也不少。
「聽說是心臟麻痺。」
不管老爺爺是怎麼走的,年輕的芯亞對“人世無常”的體會不會比現在更深刻了。
「剛才才結完帳沒多久的事說。」
「這叫前世修來的。」
晚上芯亞放學回家後,母女兩一起吃著櫻桃時,媽媽下了她的結論:
「老爺爺從心臟麻痺到掛,頂多才幾秒鐘,聽說他並沒有受多少苦。」
身為復華街的居民,媽媽自然也有她的消息來源,比如說彩券行啊藥房之類的。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7:07
一百八十六 人生自古誰無死
或許他真的並沒有受多少苦,連帶後代子孫辦喪事時就跟張羅喜事似的。
「為何他們家掛粉紅布簾?不是辦後事嗎?」
在後陽台收衣服時,芯亞往樓下看到的,並不是想像中喪事應有的悲慽景象。
「到了七八十高齡才往生就算是喪事中的喜事吧!所以不掛白色輓聯。」
老祖宗傳下來的繁文縟節,別說芯亞搞不清楚,連公司的老外只要看到路旁搭起棚子總要問:
「吹吹打打的,他們到底是在辦喪事還是喜事啊?」
連她都得觀其行,聽其音才分辨得出來,真不知該稱之為優良傳統還是陋習?
「算是喜事?怪不得那些子孫一點都不難過的樣子。」
或許是芯亞沒聽到棚子裡傳來哭聲才會這樣認定吧!
「對呀!他們每晚守靈時,還談笑風生的。」
老爺爺的子孫可能不曾察覺,因為煙囪效應的關係,位在一樓的他們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會清晰的往上傳導到其他鄰居的樓層。
「我還聽到他們聊到去大陸經商的種種現象,聊得很起勁。」
每晚,媽媽曬衣服時總是會被他們製造出嘉年華會似的聲音所吸引。
「我也聽到老爺爺的孫子們追逐笑鬧的聲音。」
「唉!工商社會嘛!現在的人,很多事都是做給人看,或流於形式。」
或許老爺爺年紀到了,這一天會到來,也是在子孫意料之中,只是,不知是以何種方式,會是什麼時候罷了?
唉!有道是:「人生自古誰無死。」啊!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7:33
一百八十七 加了鼻屎的麵包
有八卦就有半獸人。
這是常進出『活老爺』的人都知道的。
後巷的老爺爺之死,就像腐肉之於蒼蠅,果然引來半獸人嚼了半天的舌根。
「這些都是舊聞了。」
站在報架旁又在看免費新聞的阿棋打了個華麗的大呵欠不客氣的打斷她:
「講點新鮮的吧!」
才從輕度智障的角度發表一半高見的半獸,人硬是把接下來的話給吞回肚子裡:
「要新鮮的喔?」
於是她從滿是油汙,看起來有一百年沒洗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壓扁的麵包大方的遞出去:
「給你吃,這是今天店裡做壞的麵包,新鮮的喔!」
瞄了那變形到已經看不出來是何種口味的麵包一眼,阿棋驚恐的連人帶報紙往旁邊跳開:
「妳....妳給我拿遠一點啦!」
他誇張的嚷著:
「我早上經過妳們麵包店門口的時候看到妳正在摳鼻屎,搞不好妳今天包的麵包都被妳加料了。」
「哪有啊?」
半獸人伸長手要打阿棋:
「人家早上才沒摳鼻屎,是到剛才包最後一爐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才摳的好嗎?」
說完才發現被阿棋一陣亂猜套露餡了,於是馬上用手封住自己一口稀牙爛齒的香腸嘴。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7:55
一百八十八 見色忘友
「嘔....!」
阿棋一副欲嘔狀:
「還說沒有,用膝蓋想也知道妳一天不摳鼻屎會死啦!」
不理會他的揶揄,半獸人於是收手捧著麵包轉向芯亞:
「死阿棋不要就算了,那....亞亞,這麵包給妳吃,“鴨米鴨米唷!”。」
看她學著廣告形容可口的台詞,又裝可愛反倒畫虎不成反類犬,變成了可怖的樣子,芯亞摀住欲嘔的嘴:
“哇哩咧!阿棋不吃的才拿給我吃。”
別看她智障歸智障,但見色忘友起來不會比正常人遜色。
更何況今天如果換了個場合,比如說芯亞參加跨年夜或百貨公司前的演唱會,如果恰好被英英美代子,流浪到那裡的半獸人遇見,芯亞還不見得會認她這個“朋友”哩!
「我....我....」
芯亞正嫌惡的不敢伸手去拿,誰知半獸人卻很阿沙力的逕自把麵包塞進她掛在椅子靠背上的包包裡。
“唉!算了!”
芯亞想道:
“就算是“阿打”也有自尊心,她剛才已經被阿棋拒絕了,我再推辭,她可能會翻臉吧?“
於是芯亞忍住把鼻屎麵包翻出來丟掉的衝動,反正等一下下班時,經過多多家可以請牠吃。
“多多應該不會在乎麵包裡的一小塊鼻屎吧?”
芯亞在肚子裡自問自答著:
“牠每天在地上嗅來嗅去的,不知嗅過多少其他狗狗的尿尿大便之類的,應該不會介意已經烘焙過的人類小小的一塊鼻屎吧?”
說不定吃了半獸人的鼻屎後,牠會像玄幻或武俠小說裡面寫的有如神助般,抓更多幹架烙跑的死小鬼呢!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8:15
一百八十九 殤國道 (一)
今天,『復華街』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上午七點五十六分,當芯亞走在往『活老爺』的路上,看到章奶奶美玉和阿棋等人都聚在阿棋的牛肉麵店門口。
“咦?這就奇怪了,牛肉麵店不是十一點才開張?賴床王阿棋怎麼捨得起床?”
希奇的還不止這個,看他們每個人臉上凝重的表情,比在得知老爺爺一跤跌死在路上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憐啊!這個孩子。」
當她經過這群大人身邊時,聽見得口腔癌的章奶奶,用被挖掉一半漏風的嘴含糊的哀嘆著。
“是哪家的孩子怎樣了?”
從來就不喜好東家長西家短的芯亞,腳步並未稍事停歇,只在心裡納悶。
“反正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活老爺』,拿人家的薪水,還是趕快上班去要緊。”
果不其然,才踏進店裡,就看到另一攤人聚在櫃檯前方,包括包租婆四姐細漢半獸人等。
「大家早!」
道了聲早,芯亞盡本份的開始接下細漢大夜班延續下來的工作。
不是不好奇『復華街』發生了什麼大事,她相信等一下自然會有人忍不住會主動告訴她。
「亞亞,阿劍被人弄死了!」
半獸人忍不住率先脫離人圈,迫不及待的劈頭就對她說。
「走開啦妳!口沒遮攔的!」
包租婆立刻拉開她,認為自己才是最能把話說清楚的人。
「你認識阿劍嗎?亞亞。」
阿劍?住在可愛的黃金獵犬多多家隔壁巷子,在新竹唸四技的男孩,曾來買過飲料,與芯亞有數面之緣。
「認識啊!不過不熟,他出事了嗎?」
芯亞心中忐忑,不管熟不熟,究竟是鄰居啊!
「昨晚被人發現他慘死在中山高內壢段的邊坡上。」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8:34
一百九十 殤國道 (二)
「啊!怎麼會?」
從模糊的記憶中,芯亞努力搜尋著他的影像。
「他家人說阿劍半夜獨自騎車到中壢去赴約,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家。」
掀起衣角,包租婆擦著眼角的淚水哽咽道:
「家人連絡不上他,後來警察來報說有人在邊坡上發現有個男孩躺在亂草堆裡,翻了他身上的證件才知道是他。」
包租婆的刀子嘴豆腐心性格在說這番話的此時,完全表露無疑。
芯亞曾有一次無意間看到當她站在店門口跟一位老伯伯 - 她死去老公的軍中老同袍閒聊時,邊聊還邊幫老伯伯兜緊前襟,扣上胸前的釦子,免得街上風大讓老人家受風寒。
細漢接著說:
「阿棋說要組個『緝兇大隊』隊員正在募集中。」
阿劍的爸爸愛到阿棋的店裡吃牛肉麵,順便打打屁,所以虛長阿劍幾歲的阿棋總把他當弟弟看。
組『緝兇大隊』是發揮兄弟之親,里鄰之愛,這份心意芯亞懂,但 -
「緝兇?不是警察的事嗎?」
「警察個鳥!」
細漢啐了一口檳榔汁在地上:
「只會抓我們店裡擺檯子,我們店被砸的時候,他們有辦地下錢莊嗎?還不是靠我們自己私了。」
店被砸,街頭尋仇,鄰家男孩曝屍荒野,芯亞懷疑自己到底是生長在什麼樣的一個環境?
難怪當二技的同學知道她來自中壢近郊時,有的人竟大驚小怪起來:
「中壢?不是黑道的大本營嗎?」
「亞亞,中壢是不是黑道滿街趴趴走?」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8:54
一百九十一 殤國道 (三)
對這些面露驚色的同學,芯亞一概回答:
「對呀!多到你站在街上隨便拿石頭一丟就可以砸到一個,要不要試試看?」
這樣說,通常都可以封住這些好奇的嘴。
「拿石頭丟黑道?我又不是吃飽撐著不想活了?」
不管外縣市的人對中壢的評價如何,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再怎麼說,對這個自己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她仍舊有濃厚的鄉土之情存在,對發生這等事,除了遺憾與難過,也不知該說什麼。
中午大家 - 包括剛成立的『緝兇大隊』隊長阿棋,緊守著店內的電視看午間新聞。
「阿棋,你店裡不是有電視,幹嘛擠來這裡看?」
細漢問他,並遞上兩粒店裡別人寄賣的檳榔。
「你給我管,我喜歡來你家看不行嗎?」
其實大家心照不宣,聚在一起看,彼此才能一起追思他們所共同認識的阿劍。
「阿你的店咧?中午不作生意啦」?
半獸人也問,似乎要證明,不住『復華街』,可是天天來報到的她,在此非常時期,也是有同仇敵愾的同理心。
「不要妳雞婆,乾弟都掛了,還做什麼生意?」
『復華街』的人,自有其表達感情的特殊方式。
「....本台桃園特派員報導:據警方表示,慘死在中山高內壢段的邊坡上的男子是就讀於新竹達華技術學院的學生曾劍虹....生前活潑愛玩的他...」
「活潑愛玩個鳥咧!阿劍那麼斯文的一個男孩,這些記者懂個屁呀!」
四姐朝垃圾桶吐了口檳榔汁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