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9:16
一百九十二 殤國道 (四)
「....於昨日晚間獨自出門至中壢『四季廣場』附設遊藝場玩樂....」
『四季廣場』位於市中心一棟住商混合的大廈裡,除遊藝場外,還有PUB、舞廳、電影院....等遊樂場所,是許多年輕人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的。」
看著電視畫面,芯亞喃喃說道!
「對呀!那裡龍蛇雜處,不適合你這種乖乖女。」
細漢瞄了她一眼:
“但卻是我們這種敗類的最愛。”
「....據目擊者說,只看到他凌晨二時許一人騎車離開之後就下落不明,直至被駕駛人發現陳屍在中山高內壢段的邊坡上....」
“陳屍?在昨天以前他還是活生生的”人“,才隔了半天,就成了一具屍體,真教人情何以堪啊!”
跟他生前有過接處的人,應該都會為他的猝死感到唏噓吧!
畫面跳至中山高邊坡,雜草亂樹間,白布底下,被擔架抬上路面的,正是在場的人所認識的阿劍。
於是包租忍不住婆哭出聲,四姐也紅了眼眶,連半獸人都頻頻拭淚。
「...據了解,死者的內褲和牛仔褲子被褪至膝蓋,下體有撕裂傷...」
原來更不堪的還是這段報導。
「阿劍!怎麼會這樣啦!」
看到這兒,阿棋啜泣著,卻掩著臉把頭偏向一邊,不想讓其他人看到,畢竟,曝屍荒野不該是年輕的乾弟應有的下場啊!
他不是該跟其他青少年一般該有個前程似錦的未來嗎?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29:36
一百九十三 殤國道 (五)
未來,不是該許他個前程似錦?一如其他青少年所懷抱的?
「.....該男子陳屍處的路肩,留有保險桿碎裂片殘留,警方無法研判是否為他殺...」
他殺?這冰冷殘酷的名詞怎會拿來用在阿劍身上呢?
「...無法得知該男子是被撞後翻落邊坡,還是遇害後被棄屍邊坡...」
不管阿劍是何種死法,對『復華街』他的鄰居們而言,都太過殘忍。
「....但路肩的殘留拖行血跡,卻無法解釋,更別說死者的內褲和牛仔褲子被褪至膝蓋,下體有撕裂傷,更是難以推測是如何造成的....」
報導這等慘劇,連記者一向專業的冰冷容顏都蒙上一層哀戚。
「....死者的機車在距他最後現身的『四季廣場』三百公尺處的路邊被尋獲,沒有人知道這其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劍一定很痛吧!」
搖著手中熟睡的兒子,四姐哽咽。
“這會是將來我家寶貝成長所處的環境嗎?”
「.....死者是否被夾持還是自己上車被載至高速公路虐殺,還是死者自行爬上高速公路後遭到不名車輛撞擊逃逸,都還有待調查。」
默默看著電視畫面,痛心疾首是所有在場人的心情。
「我先去阿劍家看看他爸。」
頂著紅鼻頭,阿棋擤了一把鼻涕恨恨摔在地上:
「我那老哥哥老嫂子怎麼受得了喔!」
撩起濺滿陳年牛肉汁的圍裙,擦了擦鼻子,阿棋拖著落寞的身影走了。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0:03
一百九十四 殤國道 (六)
吃飯時間,夜間新聞又不斷放送著阿劍慘死的新聞,而且成了各家的頭條,再再撕扯著『復華街』居民的心。
「.....男子陳屍處和高速公路間有一道兩公尺高的鐵網,該男子是自己攀爬過去,還是遭到殺害後被人棄屍?...」
記者提出的問題也正是大家心中的疑問。
「....死者是否因臨時內急要小解才自己褪下內褲和牛仔褲子?但卻無法解釋下體的撕裂傷...」
今天是星期天,晚上不必上課,和媽媽跟弟弟一起吃晚飯的芯亞,正專心的扒著碗裡的飯配電視。
「唉!落到這種下場,阿劍的爸媽心裡不知有多痛。」
端上最後一道香菇雞湯,媽媽脫下圍裙,也坐了下來。
「.....是否有遭到地方上黑道脅迫或性侵?是否他殺或意外死亡?要等法醫進一步解剖之後或許能追查到蛛絲馬跡....」
曝屍荒野已經夠慘了,還要躺在冰冷的解剖檯上被切割,想來就像一刀刀在凌遲著阿劍的爸媽吧?
「你們啊!自己出門在外要小心一點。」
為自己盛了碗飯,做媽的禁不住要推人及己的嘮叨兩句:
「尤其是亞亞妳呀!上夜校的女孩子,放學回家都快十一點了,自己要留意自身的安全。」
於是什麼包包靠裡背才不會被機車騎士搶,還有逆向走在馬路上才不會被後面的車子撞上....等等老生常談又都被為娘的搬出來講。
「知道了啦!」
芯亞應著。
第二天,她就去中壢買了『防狼噴霧器』。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0:17
一百九十五 殤國道 (七)
當芯亞仔細閱讀著防狼噴霧器的說明書時,一個人影閃進門來,原來是以前的印尼妹店員小琳她哥。
「好久不見啊!亞亞。」
芯亞懶懶的抬抬眼,皮笑肉不笑的虛應了應故事。
“哼!噁男一個,相見爭如不見。”
「妳在看什麼啊?」
正湊在芯亞身邊,也想看說明書究竟在說些什麼的半獸人嘴快的答道:
「是防狼噴霧器。」
她拿起芯亞放在收銀機旁,比口紅稍大的紅色圓柱狀噴霧器朝小琳她哥比劃著。
「是我們女生用來對付你們這些色狼的啦!」
「閃一邊去啦!」
小琳她哥白了一眼半獸人:
「還我們女生用咧!妳呀!就算躺在路邊腳打開開半天,也不會有人想強暴妳好嗎?」
他要搭訕的是美麗佳人,卻被這令人望而生畏的半獸人搶白,怎不教他悻悻然?
「這真的是防狼噴霧器喔?」
一把搶過半獸人手上寫著Body Guard的噴霧器,他仔細把玩端詳著。
「什麼狼啊?你們是在討論什麼新的電玩嗎?」
發話的是邊拉褲子邊從裡間走出來,剛剛在廁所做完一坨熱騰騰『蛋糕』的細漢。
「討論亞亞的新玩具啦!」
說完,小琳她哥故作瀟灑的把噴霧器丟向細漢。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0:40
一百九十六 殤國道 (八)
「那不是玩具,你們不要拿來亂亂玩喔!」
芯亞鄭重其事的告誡著,但她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倒刺激出細漢的大男人主意: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看妳大驚小怪的。」
說著,他還把個噴霧器用姆指和食指耍得滴溜溜轉,就像耍原子筆那般。
「大驚小怪?你不知道它的威力才那麼說吧!」
芯亞伸出手:
「還我。」
細漢停止旋轉,把噴霧器握在掌心,藏在身後。
「小氣鬼,借噴一下,試試它的威力再還妳。」
芯亞倒退三步。
「你確定要噴?」
細漢的冥頑不靈讓芯亞想起了上個月剛從韓國出差回來到家裡玩的王阿姨說的一段親身經歷。
當王阿姨出境時,韓國海關例行性的檢查著她的行李:
「這是什麼?」
女海關從一堆『A¬-』罩杯的胸罩中撈出一枚口紅狀,上有一鐵環的東西問她。
「噴霧器,防色狼用的。」
「防啥用的?」
女海關瞄了長得像乾扁四季豆的她一眼,彷彿在說:
“長得這麼安全也須要防色狼嗎?”
「這麼小一支能防色狼?」
隔壁關卡閒來無事的男海關走過來也好奇的問道。
「你們別小看它的威力喔!」
看王阿姨面帶懼色,這下男海關更不信邪了。
「它會有什麼威力啊?」
「如果你噴了下場會很悽慘。」
「我不信。」
“咱堂堂看守國家大門的阿里郎什麼陣仗沒見過啊?會屈服於一支小小噴霧器?”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1:00
一百九十七 殤國道 (九)
男海關作勢要噴。
「你真的要噴?」
王阿姨一定要先確認才能決定下一步。
「一定要噴。」
王阿姨越遲疑,男海關就越想破解噴霧器的魔咒。
“我倒要看看妳這台灣女人在玩什麼把戲?“
「好,等我一下。」
從被海關掀得滿櫃檯都是『A¬-』罩杯中拉出一件洗到發黃,像抹布般的胸罩緊緊捂住口鼻,王阿姨轉身就跑,一直跑到最後一個關卡才停下來:
「好了!你可以噴了!」
待王阿姨一聲令下,男海關迫不及待的壓下噴頭。
隨著「滋....」的一聲,一股霧氣噴出,頓時出境檢查站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嗆辣的味道。
「咳咳咳......」
直教所有五公尺方圓的通關旅客和海關們全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咳作一堆。
得以倖免的王阿姨這才悠哉的踅回,從容的從咳到趴的男海關手中一把搶回噴霧器,連同散得滿櫃檯都是『A¬-』罩杯的胸罩胡亂塞回原本就亂到一個不行的行李箱:
「愛噴嘛!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們。」
於是瀟灑的自行過關。
「莎唷娜啦!」
過了關還不忘轉身跟眾男女海關們說再見 - 只是她把日本台詞給用到韓國來了。
「妳.....妳....」
一手扶著行李櫃檯,咳到淚眼模糊的男海關,一手發抖的指著王阿姨的背影,本想拿個妨礙公務或恐怖份子之類的罪名來辦她,但一時之間軟腳,想追卻力不從心,只好做罷。
「你真的要噴?」
芯亞問細漢,想起了王阿姨的撇步。
「死了都要噴...」
細漢搖頭晃腦的唱起『信樂團』的『死了都要愛』當作回答。
「不後悔?」
「不後悔。」
「那....等我一下嘿!」
於是芯亞飛速跑出電動門,站在街邊,對裡面親切的揮揮手:
「我好了,你可以噴了。」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1:30
一百九十八 殤國道 (十)
芯亞手還沒完全放下,細漢便迫不及待的壓下噴頭。
隨著「滋....!」的一聲,一股霧氣噴出,頓時整個店內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嗆辣的味道。
「咳咳咳......!」
頓時,半獸人、小琳她哥和細漢本人,全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咳作一堆。
「吼!亞亞妳......」
咳趴了的細漢,圓眼暴睜的指著芯亞,完全忘記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我,我怎樣?」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芯亞,雙手插著小蠻腰頂回去:
「我剛才沒警告你嗎?是你自己強強要噴的,怪誰呀?」
「嘿咩!死細漢。」
雙眼微紅,淚珠半垂的半獸人,伸出如香腸般的肥指戳向細漢,伺機想學芯亞的嬌嗔,誰知卻收東施效顰之效。
「走開啦!離我遠一點啦!」
面露噁心之色的推開半獸人的香腸肥指,本來快止住咳的細漢,一罵之下,又被嗆到,繼續狂咳。
「你還有時間跟她囉嗦啊?趕快開大門啦!」
小琳她哥踹了細漢大腿一腳,跌跌撞撞衝到冰櫃邊轉開吊扇的開關。
看店裡的人亂成一團,芯亞笑著準備跑開。
「咦?亞亞,妳要去哪?還不快給我回來俯首認罪?」
此仇不報非君子,細漢正摩拳擦掌準備好好修理罪魁禍首一翻。
「鬼才跟你認罪咧!我要去果茶小舖點一杯檸檬冰沙,慢慢享受。」
芯亞揚揚手上的滑蓋機:
「等毒氣散了,你們這三匹自作自受的笨狼要記得Call我回來唷!」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2:08
一百九十九 殤國道 (十一)
其實芯亞一到果茶小舖就馬上關機,這麼說,只是想偷個閒,名正言順的享受一杯檸檬冰沙而已。
待她回去時,嗆鼻的氣味雖沒完全散去,但殺傷力已全無。
「好哇!妳這小沒良心的終於回來了!」
細漢從櫃檯下方撈出一支討債公司的最愛 - 可以K人又不犯『槍炮彈藥管制條例』的熱熔膠條在手上,一副磨刀鑊鑊向豬羊的樣子。
「怕你啊?怕我就不回來了。」
衝著包租婆疼她,她諒細漢也不敢動她半跟汗毛。
這時臉朝外的細漢突然收歛起一臉要使壞的賤樣,神色一正的把熱熔膠條藏在背後:
「大....大哥你好!」
“大哥?哪個道上的大哥?”
原本就沒怎麼在鳥細漢,芯亞正拿出流水帳本細看今天的收支,聽細漢叫的必恭必敬,引得她也抬頭瞧瞧。
「阿伯你好!」
原來是阿劍的爸爸。
「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嗎?」
芯亞柔聲的說著,好像一大聲,就會把愁容滿面的阿劍他爸破碎的心震得滿地掉落。
「那哎差哈尼嘴?」
細漢用台語小聲損了芯亞一下,自己卻也彬彬有禮起來:
「是啊!老哥,有什麼事我們幫你服務?」
『復華街』的人或許生活水平不高,但同情心卻比許多住在華廈裡以政商名流自詡的人高多了。
「我來印懸賞啟示。」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3:05
兩百 殤國道 (十二)
阿劍他爸面容枯槁的應著,這幾天,鬢邊似乎又增添不少華髮。
「我想出點錢,看會不會有目擊者能夠提供有關我家阿劍的生前的訊息...」
在無法相信檢警辦案能力的同時,除了自力救濟,不知愛兒之死何時真相才能大白?
「阿劍他媽到處去求神問卜,也問不出個結果,只說今年他有凶劫,如果過得了今年...」
說到這兒,阿劍他爸紅了眼眶:
「嗚.....誰知道他...他竟然過不了這劫難。」
雖說相命師的所謂鐵口大多是事後諸葛,廟裡的詩籤也不可盡信,但人在亂了方寸之時,所借助的也只有玄佛僧道了。
「我來印就好了,老哥你坐著等。」
細漢安置阿劍他爸坐下,逕自接過他手上A4大小的懸賞啟事。
「妳還站在這裡幹嘛?還不去麵包店幫忙?我剛才看到妳老闆在到處找你喔!」
當站在影印機旁的細漢和芯亞正在大略瀏覽懸賞啟示的內容時,一顆蓬鬆的頭夾雜著一股酸腐味湊了過,來原來是半獸人:
「騙人,...人家....人家...」
無人知道智能不足的半獸人是用什麼心態來看待發生在正常人身上的事?是看熱鬧的成份多,還是真的關心。
為了保護好朋友的阿爸,避免他受到二度創傷,細漢覺得驅趕是必要的。
「人家什麼?還不快滾?」
在外人眼中,細漢或許無情,但話又說回來,『活老爺』能讓個半流浪的智障女天天來這裡報到,當成白天到處閒晃時可資休息的基地,在『復華街』大大小小林立的各色店家裡,已誠屬難能可貴。
「喔- - !」
目送半獸人心不甘的短短腿,拖著她情不願的肥大臀部,一厥一顛的踅出店門,芯亞和細漢才繼續瀏覽下去。
舒娜
發表於 13-6-2009 14:33:24
兩百零一 殤國道 (十三)
但見A4上方是一張放大的阿劍大頭照,洋溢在臉上的是如陽光般璀璨的青春笑靨,下方是事件的發生約略時間地點,最終,以「...如有仁人君子目擊,請提供資訊家屬,苦主備有微薄賞金以資答謝...」云云。
「唉!青春輓歌。」
把影印機蓋子打開,紙張面向下,芯亞不禁輕聲發出來自內心深處的感嘆。
「妳說什麼?」
壓下100張的數字,細漢沒聽清楚。
「沒什麼。」
這字字血淚的紙張,在她眼中,與其說是懸賞啟事,還不如說是阿劍的青春輓歌來得貼切。
剛才防狼噴霧器引發的爆笑高點已然渺無蹤跡,心情倏地沉到谷底。
「如果我家阿劍沒走,現在,一定也跟你們一樣能呼吸,會說話,真不敢相信他...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含冤的走了。」
原本一旁坐著,垂著頭,暗自神傷的阿劍他爸,看到這對與兒子年紀相仿的鄰居,禁不住唏噓起來。
「唉!生死有命,老哥哥,你要節哀呀!」
知道痛失至親的心總是易感的,細漢連忙過去安慰他。
「印好以後我陪你去大街小巷張貼,你說好不好?」
阿劍他爸含淚點點頭,眼神卻茫然無措。
「我也一起去。」
小琳她哥自從他妹不風光的走下『活老爺』的舞台後,雖然已不常回來玩了,但覺得此時也該貢獻棉帛之力。
「我們順便沿著阿劍最後行經的路線做些訪談,看看是否有店家或住戶聽到或看到什麼。」
阿劍他爸的聲音蒼涼,天下父母心,卻都盡在這蒼涼中。
“我能為阿劍做些什麼呢?”
低頭看著影印機顯示100張已跑完,咬著下唇思索片刻後,芯亞又壓下100張的數字。
她眼角瞄了一下左邊天花板的監視器,心理默默問著:
“包租婆,妳有在看嗎?就讓我借花獻佛一次,這加印的100張青春輓歌,算妳送阿劍一程的功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