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一百七十二 冤家路窄

“假裝一下吧！”

突然靈光乍現，死小鬼於是背脊一挺，大膽的走出暗處。

「喂喂！媽喔？我迷路了，怎麼都找不到舅他家？」

掏出手機邊大聲說著，死小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挺胸闊步迎向警車。

如果這時金馬獎或亞太影展的評審委員有看到的話，應該會頒個“最佳演技獎”給他吧？

這條子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半夜暗處冒出個死小孩，能不懷疑嗎？

「你，給我站住！」

駕駛的條子把車煞住，另一個條子把車門敞開，堵住死小鬼的去路。

「三更半夜的上哪去？」

條子下車大喝著，想來個先聲奪人。

「我舅不舒服，我媽叫我幫我舅送藥。」

「哼！送藥？」

條子對他的三更半夜莫名其妙的孝心沒興趣，於是指指警車裡的一狗票死小孩：

「你認識嗎？」

看著回望著他，一張張狼狽又洩氣的臉，他搖搖頭：

「不認識。」

死小鬼端出純潔又無辜的表情。

“當然死都不能說認識。”

「你們認識他嗎？」

“一個半夜三更從暗處冒出來的死小孩的話能全信嗎？”

條子又彎腰問車裡的那一狗票死小孩。

舒娜

一百七十三 屁滾尿流

“阿彌陀佛，拜託你們可千萬別出賣我啊！”

好不容易折騰了大半夜才得以脫逃，還付出被死狗顏射的臭哄哄代價，可別在這時功虧一簣呀！

料想不到條子會耍賤招，死小鬼嚇得汗涔涔下，死命瞪著被銬在車裡的一狗票狐群狗黨們。

“反正你們被抓了就被抓了，出來又是一條好漢，可別那麼壞心，做抓耙仔供出我啊！”

「不認識。」

一狗票死小孩隨便瞄了他一眼，每個都像吃了十顆搖頭丸似的把頭亂搖。

“好裡家在。”

死小鬼感激得差點當場下跪：

“讚！夠義氣，總算沒看走眼。”

抓不到他的把柄，條子於是瞪著他斥道：

「好吧！沒你的事了，還不快回家？」

「是！」

死小鬼像是無期徒刑得到特赦般，屁滾尿流的夾著尾巴，瞬間就跑得無影無蹤。


但『復華街』上那些明的看熱鬧，及暗裡偷窺的居民可不這麼想：

「暗！笨條子！豬是怎麼死的可能都不知道吧？」

窗邊的芯亞更是嘔得搥胸頓足：

「真是有夠笨吶！就這樣把人給放了。」

舒娜

一百七十四 尋仇

曲終人也該散。

看著警車紅色尾燈消失在街尾，意味著警匪大戲散場，居民們結束睡衣大展，紛紛準備各自回家補眠。

就在這時，「唰唰刷！」

連續好幾台機車當街大剌剌停下。

「啊狼咧？」

其中一個騎著迪爵，看似為首，嚼著檳榔的少年問隔壁騎勁戰的同伴道。

「啊哉！」

勁戰少年把手上煙蒂彈像方才死小鬼躲過的杜鵑花叢，從椅墊下方摸出一把小武士刀，炫耀性的把玩著。

「可能驚到絡跑了。」

另一個騎野狼的少年從腳踏墊撈出一支熱熔膠條，掄揮得唰唰有聲的猜測道。

「昨天他們嗆聲的時候不是

舒娜

一百七十五 用死光槍掃射

看到『富華街』的居民們紛紛走避屋內，又怕他們暗中報警，這群街頭小霸王看著無趣，也就悻悻然的離去。

躲在暗處窺伺的居民們，始終沒能搞清楚，他們到底趕來是支援前一票人馬的，或是根本就是故意遲到，以避開戰事的仇家？


經過一夜折騰，當第一道曙光射入『富華街』上時，芯亞被一陣高亢的雞啼聲吵醒。

在都市裡聽到雞啼算是稀奇了，但是到了『富華街』，什麼怪事都算是稀鬆平常。

話說這雞是後面巷子，正對芯亞家後門的人家；是新嫁來的媳婦從屏東鄉下老家跟過來陪嫁的帶路雞。

雞叫只是首部曲，之後還有奶娃娃尖聲嚎哭的序曲，及阿嬤們聊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國中生經過的笑鬧聲，機車發不動用腳踩的『喀啦喀啦！』聲，推豆腐車『倒灰倒瓜倒拎！』的叫賣聲組成的熱鬧奏鳴曲。

「我快要受不了啦！」

從好夢方酣中被都市交響樂吵醒，睡眠不足的芯亞拿枕頭蒙住頭軟弱的尖叫道。

「我要殺人啦！」

想先用十字弓射那隻老是發出脖子被踩到般難聽慘叫的死帶路雞，再用死光槍一一掃射奶娃娃、阿嬤、國中生、推豆腐車阿嫂和用腳踩機車的阿伯。

希望能在瞬間把這些製造城市噪音的傢伙一舉殲滅，好讓她能每天在謐靜中優雅的醒來。

可惜十字弓和死光槍只有在夢裡出現過。


「起床嘍！芯亞！」

老媽敲著芯亞的房門。

老媽的聲音讓她想起，以前聽老媽從紐西蘭回來的老小姐朋友丁阿姨說，她每天早晨都是被清脆的鳥叫聲喚醒的。

舒娜

一百七十六 未婚生子潮

“為什麼我不能每天被鳥叫聲喚醒呢？”

「媽！我們為什麼要住在『富華街』這個吵死人的地方啊？可不可以搬家？」

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芯亞抱怨著。

「為什麼這些笨女人要生那麼多死小孩啊？」

媽媽拉開窗簾，讓陽光驅走室內的睡意，芯亞被照得馬上用枕頭蒙住雙眼。

「什麼那麼多死小孩？不就只有後巷的一個北鼻嗎？」

說著，媽媽轉身準備早餐去。

「什麼一個北鼻？那是這一帶唯有合法生下的，妳不知道嗎？他們隔壁神壇的女兒也偷偷生了一個。」

芯亞跟著媽媽進廚房。

「真的假的？」

後巷的神壇說白了就是神棍。

媽媽對他們家的印象是　－　燻黑的牆和天花板，每天早上不管左鄰右舍愛不愛聽，總是強力放訟的枯燥的經文ＣＤ。

更甭提神明生日或是過年過節整日的魔音穿腦。

「我又不像妳在『活老爺八卦總店』上班，哪打聽得到那麼多歪哥的事啊？
」

「那還假得了？」

芯亞一屁股坐下，還沒刷牙洗臉就先享受早餐是她的習慣。

「幹嘛先刷牙洗臉？吃完早餐牙齒不是又髒了」

這是她一向所稟持的歪理。

「你看不出來嗎？連殺雞的女兒都要未婚生子了。」

舒娜

一百七十七 賓士、ＢＭＷ和Ｌｅｘｕｓ

「天啊！是『富華街』的女孩太開放，還是我太落伍了？」

「或許是因為知識水準的關係。」

端上自家做的活力早餐　－　夾了生菜小黃瓜和蕃茄的火腿蛋三明治　－　老媽也坐了下來。

「妳沒看新聞裡的問題家庭，哪個不過生了一窩孩子，搞到自己無力撫養，然後造成社會問題的？」

「嗯！那．．．將來我就不要生小孩了。」

咬一口活力三明治，芯亞答非所問。

「哎呀！妳怎麼偏離主題了？」

老媽從果汁機裡倒出現榨柳橙汁。

「誰教妳不要生小孩了？另外，生活水準也是一個因素。」

家裡廚房跟臥房都靠後巷，所不時還是可以聽到娃娃、阿嬤、國中生、推豆腐車阿嫂和用腳踩機車的阿伯共同製造出來的噪音。


「妳在『富華街』上看到過幾台賓士？幾台ＢＭＷ？幾台Ｌｅｘｕｓ？」

雖不知賓士、ＢＭＷ、Ｌｅｘｕｓ的數量和未婚生子有什麼關係，但是芯亞還是傻傻的答道：

「中藥店有賓士兩台，前幾條巷子有一台ＢＭＷ，不過Ｌｅｘｕｓ嘛．．．倒是沒看過。」

「而且這賓士和ＢＭＷ還是中古的對不對？」

喝一口純天然柳丁汁，把嘴裡的三明治送下喉嚨，芯亞睜大眼，等待老媽解開名車與未婚生子的關聯。

「嗯！」

「這就顯示『富華街』上的生活水準已經不高，更別提後面巷子的人是過什麼樣的生活了。」

「意思就是說，像後面巷子裡的住戶，就算有車的，開的也都是十幾年的『擋公啊掐』，所以生活比較貧苦？」

舒娜

一百七十八 不合理的怪現象

芯亞這才有些了解，原來老媽以車子做指標來衡量『富華街』的社區生活水平。

「還有，如果能住好房子，誰願意住在自家的門面對著別人家的屁股的房子裡？」

不僅如此，那裡的房子因為被前排的高樓所阻擋，除了正午，大多是終年曬不到陽光的。

「怪不得有幾戶乾脆在巷子上面搭起遮雨棚來做為活動場所。」

芯亞記得上國中時抄小路，穿越彎彎曲曲的後巷去學校時，總得閃過一些小板凳啊！娃娃車啊！或是被踢到路中央的拖鞋之類的居家用品。

「因為房子小，人口又多．．．．」

芯亞很假會的打斷老媽的話：

「我知道，就是妳剛才說的，生了一窩孩子的那種家庭。」

「對呀！他們活動的空間有限，只好佔巷為王了。」

吞下最後一口活力早餐，芯亞站起來準備離席。

「加上煙囪效應，巷子裡面的噪音無處發散，只好往上竄，我們家就只好照單全收了。」

老媽喝著柳橙汁從報紙上方露出半個臉分析著，芯亞似乎隱約感受到老媽對這些不合理現象宅心仁厚的包容。

「所以，生長在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我應該感到慶幸囉？」

看著跟臥室一般寬大的廚房，被淺黃流理台環繞的明亮空間，鋪著藍白相間桌巾的餐桌，被後陽台晨光篩過，在潔淨米色止滑磚地板上搖曳的花影，她似乎有感而發。

「就是說。」

老媽站起身收拾著餐盤：

「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

當芯亞正準備進浴室時，老媽又補了一句：

「過幾天幫妳裝隔音氣密窗，這樣妳就不會再吵著要移民了吧？」

舒娜

一百七十九 入贅

去上班的路上，芯亞看到殺雞的家門口橫樑懸著一幅俗紅八仙彩，之下是一圈在婚紗公司常見到的半圓形的粉紅氣球拱門，一副張燈結綵的樣子。

“從傳統到現代一網打盡，還真是宜古宜今，熱鬧非凡呢！”

打從他家門前過時，芯亞這麼想著。

“是哪個女兒要辦喜事呢？”

這答案很快就在復華八卦中心 - 『活老爺』得到答案。

「是她家的老大啦！」

生完兒子後久不見面的四姐，左手挾著兒子右手夾根菸倚著櫃檯說道。

說她挾著兒子一點也不誇張，兒子的上半身在她左臂彎中沒錯，但屁股卻是騎坐在她的側腰上。

結婚時她雖有放帖子給芯亞，但了解芯亞領的錢不多，所以很阿沙力的對芯亞說：

「人來就好，錢不必包。」

但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喜宴，包租婆去了，細漢也去了，哪有芯亞的份?當然是落得像灰姑娘一樣乖乖顧店。

倒是她喜獲麟兒後，芯亞有和大家一起湊錢買禮物送她，四姐平日對她不薄，知恩圖報芯亞是懂的。


「她家老大肚子被搞大了，男方又要去當兵了，所以得趕快娶回來。」

“唉！又是個奉子成婚的傻女孩。”

芯亞正思考著這是否就應證了早餐時老媽所言　－　問題家庭造成社會問題時，剛從外面開車回來，耳尖的細漢挑出四姐話中的語病：

「把男方娶回來？對還是不對呀？妳是帶小孩代昏頭了嗎？」

舒娜

一百八十 廣播電台台長

被細漢一陣搶白，四姐少不得橫眉豎眼：

「懂什麼啊你？見了姐姐還不敬菸？」

學黑道混混們，一向把菸塞在肩膀上方，線衫底下的細漢，乖乖掏出他的「峰」來：

「我說這位太太，你不要老是抽伸手牌，抽了我這麼多年，妳不會不好意思嗎？」

接過菸，滿意的吸了一大口，四姐藉顧左右而言他打混過這個話題：

「對呀？剛才說到哪啦？」

因為她打算繼續抽細漢的伸手牌抽一直到死為止。

「對喔！講到入贅嘛！」

「入贅？那不是電影或電視鄉土劇才會出現的劇情？」

甩甩頭芯亞，有些時光倒錯的混亂。

「沒錯啊！不知道對方是無父無母還是怎樣我們也不清楚．．．．」

“呵呵！原來號稱『活老爺廣播電台台長』的四姐也有打聽不到的事喔？”

聽到這裡，芯亞不禁莞爾。

「反正婚後男方會住到女方家，孩子也會跟女方姓。」

「哇！男方會住到女方家，美玉姐不介意嗎？」

細漢以男人的身份困惑著，沒想到無意間卻冒犯了四姐。

「喂！什麼美玉姐？她都快做祖母的人了還叫姐？那我咧？你是不是該改口叫我四妹呀？」

看身上側騎了個圓胖像無尾熊般的北鼻，身材一直沒能甩掉產後多出２０公斤肥肉的四姐，細漢誇張的做欲嘔狀：

「四妹？嘔．．．．嘔．．．小亞，垃圾桶，快！」

舒娜

一百八十一 喜美被偷開

踹了細漢一腿，四姐繼續道：

「那美玉『姨』啊！」

她故意加重了『姨』字，或許，這樣能讓她的心理平衡些。

「哼！樂得跟什麼似的，因為她女兒肚子裡的娃兒已經確認是男的，她們家就不愁『無後為大』，對不起列祖列宗了。」

“天啊！這是什麼情形呀？”

芯亞不禁想起包租婆在她那個５０年代，僅只是跟男人私奔就被動用家法吊在樹上打，那如果是懷了也男人的孩子，她爸就算不搬出包公的『狗頭鍘』伺候，也會把她逐出家門吧？

可是風水輪流轉，轉到了２００５年，當年視為讓祖宗蒙羞的事，現在卻能光宗耀祖起來了。

可見得，錯不見得永遠都是錯，人們的道德觀會隨著時代而變遷，他日的錯誤可能會是當今的榮耀。

「是喔？那．．．．」

當細漢正欲接著發表歪理時，突然看到他停在店門口，沒有熄火的三陽喜美動了起來。

「哇哩咧！」

把到了嘴邊的歪理硬生生煞住，他不可置信的改為咒罵，但也只吐出三個字，車子就「轟」的一聲當著眾人的面跑了。

「誰？是誰？」

氣急敗壞的殺出店門，只見他的喜美改裝加大過的雙排氣管發出爆破式的怒吼，消失在轉彎處。

「幹！我操他媽的咧！是誰偷開我的車？妳們看清楚了沒？」

細漢嘴裡不乾不淨的問候著竊賊他媽的同時，眼睛企盼又驚恐的看著四姐和芯亞，彷彿尋車回來的所有希望都在她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