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一百三十二 列管甲級流氓

「妳不想我當蛙人？」

伏特加好失望　－　原來“制約”，是戀愛的代價之一。

「要你爬過敲碎的柏油或水泥，我會心疼」

不敢想像自己心愛的人，在灼燙的炙陽下，只穿著一條短褲，一步步，四肢被割得皮開肉綻的爬過那已灑滿前面隊友的鮮血的天堂路。

「好吧！」

伏特加把牙一咬，做了他這一生最痛苦的決定。

“誰教我愛妳？”

愛她，就是不能讓她提心吊膽，自己的願望算什麼？


饒是如此，進了部隊，伏特加雖沒接受蛙人的嚴酷訓練，但也接受了特種訓練舉凡野外求生徒手搏擊都讓他興奮不已。

而能夠開名聞遐邇，價值不蜚的『悍馬』車，更是額外的收穫。

「長官說，我們是活的殺人武器，退伍後都會像甲級流氓一樣被列管。」

當身在金門的伏特加，趁休假，從遙遠的離島打電話給芯亞時，掩不住驕傲的說道。

「瞎？殺人武器。」

媽媽想起以前新聞報導有個蜘蛛大盜，就是特種部隊退下來的。

「那如果妳跟他分手，他會不會從頂樓垂降下來，扭斷我們全家的脖子？」

連報紙的頭條媽媽都想好了：

「滅門血案　－　特種部隊前男友徒手殺人。」

「吼！妳很會掰耶！比『霹靂火』的編劇還厲害哩！」

舒娜

一百三十三 論情

「我只是希望妳交朋友小心點。」

媽媽不喜歡她一頭栽進愛情的泥沼裡就陷得那麼深。

「萬一他是那種『得不到就就毀了妳』的人咧？」

「不會啦！」

雖然才認識伏特加一年多，但是熱戀中的芯亞認為自己對他認識夠深。

「我只要一生氣他就嚇得半死。」

關於這點，從伏特加的與芯亞的互動看來，媽媽有一點相信。

「記得嗎？有一次他不是跟妳哭訴說我不理他？」

媽媽記得是有這麼一次；那次接到他的電話，的確有被嚇到。


「阿姨！亞亞不理我了啦！」

那時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指名要找她聽。

「哦？」

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緒。

「我嗆他ｍｓｎ的朋友，她罵我管太多，就不理我了！」

聽不出來被女兒懲罰的他有沒有在哭，很難過倒是真的。

「是喔？我幫你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事情沒弄清楚前，媽媽是不會妄下定論的。


「妳欺負伏特加喔？」

當芯亞下課回到家時，媽媽端上削好的水梨問道。

「妳怎麼知道？」

叉起一塊水梨，芯亞覺得今晚的水梨有濃濃的『陰謀』味。

「妳偷看我ｍｓｎ或偷聽我電話吼？」

舒娜

一百三十四 嗆網友

「我吃飽撐著啊？」

無端被冤枉，媽媽反唇相譏：

「那是妳家伏小加才會幹的事好嗎？」

媽媽猜的真神準，不偏不倚，完全被她說中了。

「對呀！他偷看我ｍｓｎ，還嗆我網友，問人家：你誰呀？」

“唉！現在的『草莓族』，老是虛擬跟現實不分。”

「網友有那麼重要嗎？」

「不管重不重要，他也不應該嗆人家呀？」

就算有男朋友，捍衛個人自由還是一定要的啦！

「可能怕妳被搶走吧？妳跟他不是在網路上認識的？」

「嗯！對呀！」

「那就是囉！他擔心舊事重演。」

尤其當兵的人，更是聞『兵變』變色。

「我不是那種人咩！」

「他怎知道妳是哪種人啊」

知道芯亞學歷高過自己，長得又漂亮，伏特加的憂慮是其來有自啊！

「他還說什麼？」

把吃完的水果盤還給媽媽，芯亞問。

「說愛妳。」

芯亞逕自往房間走。

「好噁！」

嘴上雖不屑，背對著媽媽的她，嘴角卻泛起笑意。

“哼！他敢不愛才怪！”

從吉他架上取下吉他，她拿撥弄著弦。

舒娜

一百三十五 『加州旅館』（一）

其實媽媽希望她能多交幾個朋友，多做選擇。

畢竟伏特加不是最優的。

還記得上次去『Ｆｒｉｄａｙ』吃飯，餐廳外就有女孩跑進來跟她要電話。

「我是幫我哥要的。」

女孩指了指大片玻璃窗外，一公尺距離站著的靦腆大男孩。

「我沒有手機。」

芯亞裝歉疚的假笑著。

“天啊﹗又來了﹗”

媽媽痛苦的用手撐著頭，一副慘不忍聽的痛苦表情：

“騙三歲小孩子也不會相信啊﹗”

「喔﹗那．．．．ｍｓｎ也可以。」

碰了個軟釘子，女孩笑得尷尬，但打死不退。

「好．．．吧﹗不過我很少上，不一定看得到。」

“妳一定要這樣打擊那男孩嗎？”

那男孩比伏特加高，斯斯文文的看起來像電子新貴，媽媽給他打的分數比伏特加高呢﹗

「給個手機會死喔？」

要電話的妹妹離開後，媽媽分切著公盤裡的碳烤牛排怨嘆著。

「妳有興趣的話妳自己留著慢慢用。」

芯亞慢條斯理的叉起一塊切割好的牛排，搬進自己面前的小白磁盤中。

「臭丫頭﹗他太嫩，對我來說太補了啦﹗」


「妳會彈『加州旅館』嗎？」

眼見未來的東床快婿就這麼活生生的飛了，媽媽只好改變話題。

「什麼？」

「Ｈｏｔｅｌ　Ｃａｌｉｆｏｒｎｉａ．」

舒娜

一百三十六 『加州旅館』（二）

「那是什麼？」

芯亞茫然不知，好像媽媽說的不是英語，是外星話。

「一首歌啊﹗連這麼經典的歌都不知道，妳吉他白學的喔？」

一個月２０００元學費，芯亞好歹也繳了五年了吧？

「去問問妳吉他老師吧﹗」

碳烤牛排撤走，帥哥服務生Ｒｏｇｅｒ端上泰式香辣麵。

“嘻嘻﹗美食當前，佐以帥哥Ｒｏｇｅｒ來自陽光沙灘的笑容，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啊？”

Ｒｏｇｅｒ喜歡去金山玩衝浪,笑中總夾帶有海風的健康氣息。

看得媽媽談興更加高漲了：

「中段吉他的間奏Ｓｏｌｏ更是經典中的經典。」

聽媽媽說得口沫橫飛，活像她就是吉他權威似的。

「我問『六翼天使』就知道了。」

芯亞放下刀叉，從粉紅包包裡撈出手機撥號著。


「沒錯﹗Ｈｏｔｅｌ　Ｃａｌｉｆｏｒｎｉａ是學吉他者的聖經。」

主唱大天使斬釘截鐵的說。

「想聽嗎？下次哥哥我彈給妳聽。」

能有『六翼天使』和『閃靈樂團』的成就，一直都是芯亞和伏特加所追尋的終極目標。

但『閃靈樂團』名氣太如雷貫耳，是所有地下樂團遙不可及的夢，『六翼天使』反倒比較生活化。

「好學嗎？」

聽別人彈，還不如自己來。

「想學喔？」

大天使一聽就知道小妮子打得是什麼主意。

「想要彈到Ｅａｇｌｅｓ的境界嘛﹗以妳這樣的慧質蘭心，嗯．．．兩年就可以了。」

“瞎﹗還要兩年?”

芯亞一聽，手機差點沒當場掉在地上。

舒娜

一百三十七 洗屍體

「我車上就有ＣＤ，等一下在回家的路上放給妳聽。」

通話完畢，芯亞對媽媽多了幾分肅然起敬，媽媽卻興致盎然，開始滔滔不絕：

「歌詞是說一間進得去出不來的旅館。」

她彷彿已陶醉在歌中的情境：

「在那高唱反戰的年代，嗑了大麻，關在旅館裡面互相廝殺，想逃離，卻永遠也出不去了。」

「廝殺？我喜歡﹗」

芯亞白晢的臉龐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每個人的個性裡，或多或少隱藏著變態的因子，芯亞變態的地方投射在她對血腥及暴力美學的喜好上面。

在填大考志願的時候，她甚至突發奇想嚷著要讀『殯葬系』。

「妳瘋了啊？」

當時媽媽打了個寒顫，不可置信的瞪著她嬌美的面龐：

“這個想成天要與死人為伍的二八佳人是我女兒嗎？為何我突然不認識她了？”

「妳不覺得洗屍體還有幫屍體化妝很酷嗎？」

「天啊﹗原來搞了半天只是為了個『酷』字嗎？」

「而且這工作的收入很高啊﹗」

讀『殯葬系』出來，薪水比一般社會新鮮人高出許多這倒是事實，僅管一千個不懂，一萬個疑惑，媽媽還是勉為其難的說了：

「只要妳喜歡就好，不過我還是希望妳考慮清楚。」

後來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芯亞最後讀了她的第二選擇　－　『視覺設計』系。

舒娜

一百三十八『加州旅館』（三）

離開Ｆｒｉｄａｙ，告別歡樂又青春洋溢的用餐氛圍，一上車，芯亞迫不及待的嚷嚷：

「快放『加州旅館』給我聽。」

因為英文程度差，不敢在媽媽面前絡，英文只好說歌曲的中文名字。

而做媽媽的，永遠搞不懂女兒的英文怎會會比自己差？　－　做小孩的不是樣樣都該比父母強嗎？至少，「女兒，妳是我的驕傲」，這是每個做父母的小小期許呀﹗


一陣如行雲流水般的平緩吉他聲後，一個嘶啞的男聲開始吟唱。

「行駛在昏黑的荒漠公路上，
涼風吹過我的頭髮。
溫馨的大麻香，
瀰漫在空氣中。．．．．．．．」

“

舒娜

一百三十九 『加州旅館』（四）

「他們彼此間用鋼刀相互砍殺。．．．．．」

歌手用蒼涼的嗓音吟哦著如驚竦片般的情節：

「我所記得的最後一件事，
是我跑向門口。
我必須找到來時的路，

守夜人說：放寬心，．．．．
你想什麼時候結帳都可以。
但你永遠無法離去！」

“好個永遠無法離去。”

芯亞屏氣凝神，以信徒朝拜神之殿堂般的崇敬，全神貫注聆聽著，終於，等到那傳奇一刻的到來：

“來了﹗來了﹗媽媽口中的經典吉他Ｓｏｌｏ間奏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


只聽得吉他聲時而如淙淙流水淌過平疇綠野，

時而如山澗飛瀑穿雲裂帛，

低迴處如輕舟擺渡，

高亢處如鸞鳳齊鳴；

雖不若大珠小珠落玉盤鏗鏘有聲，

卻也似大雨小雨敲瓦缸般密細綿長。

搖滾的適切的動感，一層層吉他鋪墊出的細緻空間、一重重叠加的豐富和弦，聽得芯亞是如癡如醉，久久無法回神。

「有的人認為歌曲中的加州旅館是確實存在的，就座落在南加州的托多斯小鎮。」

掌著方向盤，媽媽幽幽的解說著。

舒娜

一百四十 『加州旅館』後遺症

「這首歌我學定了。」

一取聽畢，收回神遊在『加州旅館』的三魂七魄，芯亞說著；演中散發出少女堅毅的光芒。

於是買樂譜、買節拍器、買擴音器、拜師．．．．．。

從萬事俱備的那天起，只要芯亞在家，房間裡就不時傳來斷斷續續的吉他聲。

時而像慢轉的ＣＤ，時而像跳針的黑膠唱片。

只要她擴音器一打開，連家裡養的金吉拉，總夾著尾巴沒命似的率先奔了出來。

「很難聽對不對？」

媽媽蹲下來，抱起渾身包覆著灰白相間長毛的貓咪。

「喵嗚．．．．」

為自己睡覺的清淨之地被攪擾，貓咪無助的哀鳴著。

「喵喵乖﹗忍耐點，兩年後，等姐姐出師了，你不必買門票，就有好聽的『加州旅館』可以聽嘍﹗」

「咪吆．．．．．．．」

喵喵睜著如貓頭鷹般無辜純淨的大眼，仰頭愛嬌的看著媽媽。

“喵喵一定恨不得自己能像漫畫或電影中的加菲貓，可以用腳掌捂著耳朵，耳不聽為淨吧？”

「唉﹗」

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媽媽搖搖頭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狂練中的女兒寄予無限同情。

「喵喵乖哦﹗我們去廚房看看剛才燉的紅燒牛肉，被姐姐這一彈，不知道臭酸了沒？」

舒娜

一百四十一 這富華街還能住人嗎

時光如梭。

不變的是富華街往來的行人車流，『活老爺』人匆匆進匆匆出，還有左邊十字路口的義交。

這老義交不是別人，正是街首『富華檳榔』攤八十歲的老父。

不分寒暑，不管刮風下雨，或是颱風地震，無職給的老先生總是站在十字路口大聲的指揮交通。

身穿著破舊的日本軍服，頭日戴大盤帽，腰間一條紅色塑膠繩,上懸著一隻三截棍,脖子上掛著一枚哨子,不管有車沒車有人沒人,他總是胡吹一通,而且吹得又響又亮。

芯亞媽媽有一次上班前Ｐａｒｋ車在『活老爺』門口時，就『活活』被這『老爺爺』突如其來的拔尖哨音給嚇一大跳。

「嗶﹗前方有『婦人家』要停車，閃啦﹗」

「要死啊？敢叫我『婦人家』？」

進得門來，媽媽不免要抱怨兩句：

「哪來的糟老頭嚇死人﹗」

媽媽把芯亞忘了帶的『加州旅館』樂譜交給她，她今晚沒課，下了班要直接去音樂教室練吉他。


「他是『富華檳榔』老闆他爸啦﹗﹗」

芯亞笑答著，覺得老媽這糟老頭這三字可說得真貼切﹗

「妳本來就是『婦人家』呀﹗不叫妳這個要叫啥？叫『少女』嗎？」

芯亞笑得花枝亂顫。

「不要叫得那麼實在嘛﹗好歹叫個『小姐』什麼的也好聽些。」

老媽白這個不孝女一眼：

「他是瘋了還是怎樣？這樣沒日沒夜的指揮著。」

不明就裡的人一定以為經營『富華檳榔』的子女不孝極了，其實他們也有不足為人道的苦衷。

「沒辦法啊﹗他就是如假包換的正港瘋子啊﹗不放他出來指揮交通，把他關在家裡他會亂打人的。」

「被他這麼一指揮，交通不打結才怪。」

「也還好啦﹗路人和車輛都不怎麼鳥他，只是有一兩次為了閃他互相擦撞倒是真的。」

「他那身怪裡怪氣的裝備哪來的？」

「家人幫他準備的啊﹗妳沒看他的復古裝扮嗎？他以為自己還活在日據時代哩﹗」

「唉﹗真是的，才走了一個章博行，又來個瘋老頭，這富華街還能住人嗎？」

搖搖頭，老媽走出『活老爺』。

正欲開車門上車，只聽得十字路口傳來和她來時如出一轍的一聲哨音，外加一句震耳欲聾的吆喝：

「嗶﹗前方有『婦人家』要開車，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