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一百二十二 施壓

現在就可以開始做下去，意味著他將失去許多東西。

包括每天睡到自然醒，每晚到處晃到沒力，豐厚的收入．．．．．

「你還年輕，回頭還來得及。」

賓哥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賓哥有聽說過關於我的傳聞嗎？”

伏特加看著自己Ｎｉｋｅ限量版的鞋尖想著。

「有得必有失，懂吧？」

這句聽似疑問句，其實是催促句。

「好吧！」

他毅然的抬起頭來：

“反正我也沒打算當一輩子跑腿的小弟。”

但他知道，必須跟『飄符樂器行』裡那套爵士鼓說「Ｂｙｅ！Ｂｙｅ！」了。

「還有，如果你想繼續讀夜校，我不會排你加班。」

“賓哥，一樣一樣慢慢來好嗎？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伏特加環顧這間中型的汽車零件供應廠看員工忙進忙出的加班應該是家常便飯吧

但在今天早上以前，「繼續讀夜校」這念頭從來不曾出現在他腦中。


「你滿１８歲了吧？在這裡將來可能須要開車，你先把駕照考起來。」

賓哥繼續說著，絲毫沒有要讓他輕鬆過日子的意思。

「喔！．．．．好。」

反正沒差，他平日被父兄欺壓慣了，抗壓性超強。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你什麼都不會我還錄用你？」

跟著賓哥到「零件室」報到時，賓哥轉頭看了他一眼。

舒娜

一百二十三 埃及藍貓

跟著賓哥到「零件室」報到時，賓哥轉頭看了他一眼。

「嗯！對呀！」

「因為我弟說你還有救，所以我才收你。」

伏特加不知道「有救」的意思是否指他只送毒，竟然把持得住不碰毒。

但是他突然覺得在這短短面談的十幾分鐘裡，他對賓哥產生的信賴感竟然多過自己的父親與哥哥。

他知道這種對陌生人產生掏心掏肺的信賴感是很危險的。

就像如履薄冰般，隨時有可能信賴感破滅而掉入冰淵中凍死。

「喔！」

對這種帶有誇獎的暗示，他連個謝謝都不會說，可見嘴巴有多笨，人有多閉俗了

“這孩子到底是生長在什麼樣的家庭？連人情世故都沒人指點？”

賓哥對他的身世感到特別好奇。

或許就是這沉默的個性，讓毒販覺得可靠而可資利用吧！


在零件廠裡的群聚生活中，伏特加學會了協調。

這是他在樂團裡最缺乏的，每次都拗到為了小事跟鍵盤手起爭執，有一次還跟死不退讓的鍵盤手打起來，硬要以武力來建立團規。

更重要的是，他在這裡學會了「笑」。

也重拾學生生活。

團員們都住在台中，在九月的連續假期裡，他決定下台中三天，去跟團員們練團，並聯絡疏遠的情誼。

當他再回高雄家中時，發現他心愛的埃及藍貓「灰灰」走失了。

舒娜

一百二十四 狂揍老哥

「我不是叫你們幫我看好牠嗎？」

丟下吉他，伏特加團團轉的床下椅子下的找貓，急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唔．．．．．誰知道牠什麼時候不見的？」

爸爸的眼光飄移著，就是不敢正視他。

看到貓碗裡的貓食和他離開特意裝給牠的前一樣多，可見得「灰灰」已經不見好幾天了，但卻沒人在乎。

「幹嘛啊？不過就一隻貓嘛！大呼小叫的。」

放假回來的哥哥完全跟沒事人似的。

「不是你的貓，你就這樣說。」

平常除了捉弄牠外，伏特加沒見冷血的哥哥善待過「灰灰」。

「本來就是，搞不好牠已經跑到馬路上被車子壓死了。」

本以氣極攻心的伏特加一聽還得了？一個箭步衝上前，把比他高肥的哥哥仆倒在地。

「幹！我搥死你這王八蛋！」


盛怒之下的力氣果真驚人，一陣扭打之下，被國家養得肥壯的哥哥完全被伏特加壓制住。

「好啦！你們倆個鬧夠了沒？」

爸爸一把箝住騎在哥哥身上的伏特加的雙手。

「都給我滾回房間去！」

紅著眼眶，伏特加隱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狂奔回房。

「砰！」的一聲才憤力甩上門，不爭氣的淚水瞬間決堤奔流而下。

舒娜

一百二十五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灰灰」是媽媽抱回來的貓。

媽媽走時，「灰灰」才四個月大，像一坨灰色毛球。

媽媽走後，有關她的回憶只剩「灰灰」。

連這唯一跟媽媽之間藕斷絲連的牽繫都被無情的哥和冷漠的爸切斷。

“他們還是人嗎？”

趴在床上，看著書桌邊「灰灰」最喜歡練爪子的木板，一條條，一絲絲的爪痕都像抓在他心版上。

心痛，是思念媽媽，還是想著「灰灰」？他已經搞不清楚。

思念，是的。

對外，他都很冷血的說：她死了。

但割捨不下的是，他死都不願承認的那與生俱來的孺慕之情。

「媽媽！妳到底在哪裡？」

不只一次，他在心底吶喊著。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就在他打台中回來，帶著滿行囊與團員重修舊好的歡愉之後，「家」，所給他的卻是如此的迎頭痛擊。

「我好恨啊！」

透過枕頭，他的哭喊聲像從悶葫蘆裡發出。

「你們都去死吧！」

葫蘆裡禁錮著一個年輕又孤絕的靈魂。

指天指地的，他用盡全身的恨去詛咒著自己的父兄。

舒娜

一百二十六 收養西施

「灰灰」之後他又收養了一隻西施。

其實他是喜歡大狗的，不但牽出去威風，抱起來滿懷的感覺也很充實。

收養小型狗是不得已的。

已經辭職準備從軍樂的同事信一，有一天回來看大家，從機車蹋墊上牽下來一隻小白狗。

「喂！誰幫忙養一下吧！」

他像托孤般到處求人。

「你家人哩？」

一看不是哈士奇或是黃金獵犬之類神氣的大狗，大家像逃避瘟疫般紛紛走避，不敢多加聞問。

只有伏特加隨意摸了兩下西施的頭。

「這是我女朋友的狗，她跑了，我家人沒愛心，都不鳥我。」

「叫什麼名字？」

「小白。」

小白頭上隨便用紅色橡皮筋綁了個散亂的辮子，吐著粉紅色的舌「嘿嘿哈哈」的喘著，看起來就是一副爹不親娘不愛的樣子。

「菜市場名嘛！」

站在大街上大喊一聲「小白！」，肯定有一「狗」票狗飛奔而來。

「對呀！好不好嘛！先試養幾天吧？」

伏特加還來不及回答，信一的手機響了。

「喂喂喂！．．．聽不太清楚耶！．．．．」

信一邊走邊「喂！」，就這樣，消失在公司門口。

而菜市場小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成了伏特加的狗。

舒娜

一百二十七 短命的西施

但短命的西施『小白』，也才養幾個月就香消玉殞。

認識了芯亞之後，伏特加常常北上和芯亞一起到台北『松山菸廠』，或『華山藝文特區』欣賞北歐來的樂團表演。

身為『葬天』的團長，觀摩外國樂團是相當重要的新資訊來源。

包括他們誇張的鬼面化妝，金屬與皮件混搭的舞台服裝，乃至各具特色的唱功，都是觀摩的重點。

這天，當伏特加盡興的搭『空軍一號』自北部南返。

推開家門，不見自樓上聞風飛奔而下的『小白』，迎接他的，反而是老爸陰陽不定的臉。

「『小白』呢？」

伏特加語調一沉，覺得背脊發毛。

「在．．．．後院角落的紙箱裡。」

老爸隨手一指中，伏特加嗅到了一絲愧疚。

“紙箱？”

活蹦亂跳的狗是不可能乖乖待在紙箱裡的。

就像活人沒事不會躺進棺材裡一樣。

不祥的預感充斥在小小的客廳中，伏特加奔到後門院，只見牆角胡亂蓋著的四片箱蓋間戳出一小撮白毛。

「『小白』！」

伏特加衝到紙箱前，跪在地上，顫抖的手遲疑了數秒才緩慢的打開箱蓋，一隻蒼蠅「嗡」的率先嚇飛出來。

“連蒼蠅都來了，那．．．．『小白』．．．．．．．．？”

舒娜

一百二十八 葬西施

『小白』的毛雖柔軟依舊，但身體卻開始僵硬。

不能相信也不肯相信死去的『小白』的毛怎還能柔軟如生前。

那為何不能呼吸如生前，跑跳如生前，吠叫如生前？

嘴邊的毛帶著擦拭過拖曳的血跡，伏特加憤然立起身，父親不知何時已悄悄來到身後。

「牠是怎麼死的？」

一字一句問得咬牙切齒，他已經忘了這個人是父親，只知道他是害死『小白』的劊子手。

「你離開的那天晚上，我吃飯，牠嘴饞，我就仍幾塊肉骨頭給牠吃，到了半夜就開始拉稀，昨天拉血，今天就吐血死了。」

伏特加的眼中幾乎要噴火：

「牠又不是流浪狗，你給牠亂吃，牠是西施耶！」

想起『小白』一抱回來，父親就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伏特加敢打賭，他可能連摸都不曾摸過『小白』吧？

「牠要吃的是狗食，我一向都放在廚房的櫥櫃裡，拿一下會死啊？」

伏特加狂吼著，聲音破了，喉嚨也如火燒般灼痛。

媽媽的下落不明，「灰灰」的失蹤，『小白』的吐血而亡，全都匯聚成一股怨念。

「我恨你！王八蛋！我討厭這個家！」

在父親尚未回過神，威權的拳頭還未落下如雨前，他抱起紙箱，拎起背包，奪門而出。


河濱公園裡，路燈剪影下，一個少年的身型如雕像般跪坐草地上。

面對著小紙箱，他低著頭，靜默著，像是和石桌石椅花草樹木般凝成公園裡的一景。

「為何總要奪走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用顫動的手撥個電話給才分手八小時，遠在４００公里外的芯亞，此時，唯有她柔美的聲音是他唯一的慰藉。

「先葬了牠吧！」

來自北部的嗓音，一逕那樣的柔細；一直噙在伏特加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濮漱漱滴落來。

滴到裝著『小白』的紙箱上，在寂靜的夜裡發出「答答！」的聲響。

滴到草縫間，無聲無息的隱沒土中。

“如果媽媽還在，她會摟著我，用慈愛的語氣叫我不要哭嗎？”

“還是仍醉在她的酒瓶間，完全不知我的苦痛？”

他選擇美化母親，寧願相信前者，來撫慰已超負荷的沉重心靈。

舒娜

一百二十九 來自彼端的溫柔

「葬了牠以後就不要再養小動物了。」

來自彼端的溫柔，在死寂的夜裡分外清晰，一字一句，敲擊在伏特加荒蕪的心絃上。

「也少了製造冤魂的孽。」

「嗯！在我沒有自己的家以前，我是不會再讓他們有機會扼殺無辜的小生命的。」

彼端的溫柔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那個他不想回去的，是誰的「枷」。


盛怒之下騎車殺出家門，根本沒想到要帶鏟子。

於是隨手檢來枯枝，在「魯冰花」下挖掘著。

鵝黃的「魯冰花」叢下曾是『小白』生前的最愛。

嗅嗅鑽鑽，最後抬腿撒泡尿。

思及此，伏特加眼中的淚又汨汨流出。

枯枝挖斷了換鑰匙，

鑰匙挖歪了換用雙手。

或許是天可憐見，

天空飄起雨來，

無聲的雨絲軟了土，也濕了伏特加的身。

在指尖破皮快要滲出血時，

墓穴堪稱成型。

小心翼翼放入紙箱，

想打開再看最後一眼，

卻又不忍再看。

覆上黃土一坏坏，

摘下一朵「魯冰花」擱在墳上。

「過幾天再帶玩具來看你。」

玩具骨頭在二樓他房間床邊的藍色塑膠盒裡，

盒外有他用馬克筆親寫的『小白專用』四個美術字體，

現在不能去也不想去的那個所在。


“不能再想，不能久留。”

伏特加艱困的站起身，

雙腳因久蹲跪而痠麻，

再留下去，只有心更碎。

眼下得找個地方過夜。

舒娜

一百三十 有關你的回憶

乘著孤寂的風奔馳著，不知何時，深夜的紅綠燈已轉成閃燈。

記得以前載『小白』出遊，一遇到紅燈，在等待轉綠的空檔，牠總會調皮的跳下腳踏墊，跑前跑後去敦親睦鄰。

「好可愛的北京狗。」

總引來四周的機車騎士們驚呼著。

“是西施啦！笨蛋！”

肚子裡罵著，他的嘴角卻一逕上揚。

“國家幹嘛老是花大錢去討好黑人小國？要拼外交，找我家『小白』就可以搞定了。”

帶著掩不住的驕傲，他總在人行道旁的小紅人變綠前喚回『小白』。

“想這幹嘛？”

他罵自己：

“從兩小時前起，牠已經改名叫『傷痛的回憶』了。”


這沉睡中的城市巨大而寂寥，霏霏細雨中，卻不知何處是兒家。

不知不覺間，快騎到公司了。

撥了賓哥的電話。

「什麼事，伏特加？」

背景聲音很吵雜。

「我．．．．我想今晚睡公司，方便嗎？」

“永遠看起來悶悶的，我就知道這小子心中有個解不開的結。”

「我在跟朋友喝酒，要不要一起過來解悶？」

賓哥說了酒店的名字，但是他沒這心情，庸俗脂粉無助於修補他年少殘破的心
，他需要找個無人的地方靜一靜，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

舒娜

一百三十一 三角洲部隊

一畢業，體檢單好像長了眼睛似的，接踵而至。

如果不認識芯亞，伏特加不但不會申請緩徵，還可能申請提前入伍。

或許是承襲自父親的基因，他的血液中流著做職業軍人的因子，老哥不也是嗎？

－　雖然不管以什麼身份出現，他依舊是敗類一個。

但為了配得上芯亞，他去考警察學校。

不認識他的人或許會覺得奇怪，特立獨行的他怎會甘於被軍旅生活所制約？除了基因，經濟因素是最大的考量。

他知道退休後賦閒在家的父親是不可能愛他愛到拿退休俸給他唸私立大學　－　敗類老哥就是個例子。

以他目前的收入，要自給自足讀完大學也太吃力，不如唸免錢又有零用錢可拿的學校。

但對夜校畢業的他而言，警察學校並不是那麼好考，名落孫山是意料中的事。

在落榜的壞消息後，唯一令他振奮的好消息是他抽中海軍陸戰隊。

早就嚮往海豹部隊或三角洲部隊的神勇，每每在電影或影集中看到都讓他感到蕩氣迴腸，良久良久．．．．．。


「我可以當蛙人了！」

興奮的打電話給芯亞，雖然還沒入伍，但蛙人夢他已做過千百回。

「啊．．．．很苦耶！」

在電視裡看過他們結訓前通過天堂路的殘酷畫面，芯亞忍不住要心疼。

「我知道，沒辦法，就是想當蛙人。」

「可是你不是有Ｂ肝？」

記得他一認識她就跟芯亞說過。

「沒差！又不是愛滋。」

當時芯亞說得乾脆，其實，是已經愛上了，沒得嫌了。

「我有定期檢查吃藥控制啊！」

「你可不可以跟醫官說你有Ｂ肝？」

芯亞求他，聲音柔柔幽幽的，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