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九十二 做偶小老婆好嗎

會抱走妹妹,一方面是平常就疼她，另一方面是讓兩夫妻有時間把事情釐清楚。

「把店收了吧？」

老婆小心的建議著，怕大男人的阿文火氣又沒預警的冒上來。

「那我們一家子吃什麼？喝西北風嗎？」

阿文的語調只是喪氣，一顆頭快垂到胸口了。

「你弟不是在找店面嗎？」

原本在做『辦桌』的阿棋，有意找間店面定下來，不想再過遊牧民族般的外燴日子。

「再說啦﹗」

自己一手打造的店面，也不是說放手就放得下手的。

但在賭債和生活雙重壓力下，店就這麼連帶所有生財器具一併頂讓給阿棋 – 橫豎頂給自己的弟弟，強過被拍賣或頂給陌生人吧？


阿棋的賭性沒哥哥堅強，只有阿文的一半；所以生意在他手上終於漸漸有了起色。

除了賣牛肉麵外，他也做些熱炒；包租婆就是他的常客。

只是包租婆鮮少去他店裡用餐，總是央他送到『活老爺』來。


「肥死妳們包租婆﹗」

當阿棋送熱炒到『活老爺』時，覬著包租婆窩在樓上，總愛咒她兩句。

待從芯亞手上接過錢時，卻總涎著臉纏著她：

「做偶小老婆好不好？偶的小美女？」

「好哇﹗叫你老婆來跟我講。」

四兩撥千斤的，芯亞總是能把他堵得死死的。

舒娜

九十三 不定時炸彈

除了包租婆，炸雞攤隔壁的章家也會跟阿棋叫外送，只不過比起海派的包租婆點的大魚大肉，章家點的菜就寒傖多了，盡是些便宜的小炒。

話說這章家有兩女一男：

長女珠兒，還來不及生兒育女就失婚，現與一已婚，開自助餐店男子半同居中。

次女花兒，生有一女老公跑路中，現住在娘家。

章家唯一的兒子，卻是個瘋子。


這天芯亞正踏出家門欲上工去，忽見一救護車和一台警車打她身邊「咿哦﹗咿哦﹗」的呼嘯而過。

“大清早的，這回是哪家又出事了？”

住在這充斥著中低階層的富華街上，常常不是王家瓦斯氣爆，就是李家環保奶奶堆積如山的回收物冒煙，救護車和警車的「咿哦咿哦﹗」聲已是耳熟能詳。


見救護車和警車竟然分別停在『活老爺』和章奶奶家門前，芯亞就不由得心兒砰砰跳了起來：

“會是包租婆吃辣又吃到腸沾粘要送急診嗎？”

待三步併兩步的小跑到店門口，才看到擔架是往章家送。

“好加在，不是要扛我們家那個愛吃又好賭的包租婆。”

雖然包租婆時薪給得低，但是平常吃香喝辣總少不了芯亞一份，日子一九難免產生割捨不開的牽連。


「章家又怎麼了？」

放下包包，芯亞也站在店門口觀望。

「唉﹗還不是他家那個不定時炸彈章博行又起笑了﹗」

包租婆手上拿著沉甸甸的滅火器，無奈的嘆著氣。

舒娜

九十四 跳下來也很難死吧

「章博行是怎麼瘋的？」

章家唯一的兒子發瘋的事，年輕的芯亞從未聽人提起，自然十分好奇。

「這是個秘密都是陳年往事嘍﹗」

包租婆放下手上的滅火器，捏了捏發痠的手臂：

「唉﹗這章博行當年愛嫖又愛賭，在外面嫖也就算了，竟然把個煙花女娶回家，眾人都不看好這段婚姻，不過煙花女倒也爭氣，後來給他生了個兒子。」

「是章少康嗎？」

章少康芯亞認得，小她兩歲，才剛退伍。

「正是章少康，可是好景不常，章少康滿月沒多久，章博行故態復萌，又賭了起來。」

難得看包租婆如此感性的娓娓道來，口中竟不帶髒字，除了不太習慣之外，芯亞覺得包租婆簡直可以去講古了。

「結果為了維持家計，他老婆又重操舊業出去『賺』了。」

「真有這種事？看不出來耶﹗」

怪不得章少康這麼自閉，從有記憶以來，他都是關在家裡，很少出來。

「能被妳這樣年紀的妹妹看出來，還能叫秘密嗎？」

“說的也是。”

「這章博行也真不是個東西，一方面要拿老婆賺的皮肉錢去賭，賭輸了又三不五時打她出氣，嫌她給人家睡，身子骯髒。」

有這種身世，章少康也真夠可憐的，畢竟，他沒有選擇不被生下來的權力。

「到後來，他老婆受不了跑了，於是章博行整天藉酒澆愁，醉了就發酒瘋，一天到晚吵著要跳樓自殺或殺人，沒多久，他還真的瘋了。」

「跳樓？他家只有二樓，真要跳下來，也很難死吧？」

舒娜

九十五 週休二日的瘋子，殺到滿街跑

「噯﹗你別小看他喔﹗有一次被警察追捕的時候，他還真的給它從二樓跳下去喔﹗」

「瞎？他為何被警察追捕？」

「還不是他拿著菜刀追殺章奶奶，從家裡殺到滿街跑，後來章爺爺看不下去報警，警察才來抓他；誰知道他又跑回家，被警察逼到二樓，他乾脆從陽台跳下來，還把腿都摔斷了，妳說，他不是瘋子是什麼？」

「結果他坐牢坐多久？」

「坐牢？他那樣子哪能坐牢啊？在牢裡不是他把人做掉，就是被人做掉啦﹗當然是送精神病院啦﹗」

「既然在精神病院，怎麼又會在復華街亂？」

「唉﹗姑娘妳有所不知啊﹗」

不愧是八卦女王，包租婆還懂得適時賣個關子。

“知道的話我還會待在這裡聽妳說陳年往事嗎？”

「章奶奶心疼瘋人院裡的章博行，幫他申請了週休二日。」

「瞎﹗這是什麼世界啊？瘋子也可以週休二日喔？」

那週休二日的這兩天，他可不可以也放那瘋子章博行兩天假，做兩天正常的章博行呀？

顯然是行不通，因為：

「誰知道這瘋子週休二日竟然會抱著瓦斯桶說要跟全家同歸於盡。」

怪不得包租婆剛才把放在二樓的滅火器給扛了下來，看她之前氣喘如牛的，還真難為她肥胖的身驅了。


這時章博行已被活捉，正拼死拼活的抗拒著；跟在後面一路幫他撿拖鞋的章奶奶則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唉呀﹗警察先生，你們輕一點好嗎？」

舒娜

九十六 御宅男

看兒子像被拖死狗般往擔架的方向屍拖，章奶奶不禁呼天搶地起來：

「嗚．．．．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啊﹗拖壞了要你們賠唷﹗」

聽了母親的哭喊聲，章博行才放棄掙扎，如挺屍般隨救護人員擺佈了。

好不容易把個章博行弄上救護車，條杯杯和救護人員已累得人仰馬翻，差點沒當場虛脫。


「唉﹗作孽喔﹗」

待看熱鬧的人群散去，包租婆才搖搖頭嘆道：

「兒子不爭氣也就算了，連孫子也不長進。」

芯亞知道包租婆講的是章少康當『御宅男』這件事。

「這章少康真不是東西，章爺爺一把年紀了，還得每天開著廣告車在外面晃，一整天，養他也就算了，這傢伙懶到連自己要抽的菸也叫章奶奶去買。」

「御宅男。」

芯亞下意識的唸著。

「什麼男？」

「這在日本叫御宅男啦﹗」

「狗屁男啦﹗叫御宅男太抬舉他了吧？我看教廢柴男，或人渣男還差不多哩﹗」

別說包租婆這做鄰居的看不過去，連他姑姑來店裡買東西的時候，一提起他來，都罵他是寄生蟲了。

「更甭提章奶奶最近還得了口腔癌，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得了口腔癌不？不知道能活多久？那她死以前會不會把半年前跟我借的２０００元還我啊﹗”

芯亞直覺的想到自己借給章奶奶的錢，但馬上又為自己的小鼻子小眼睛自責起來：

“罪過罪過﹗觀音菩薩，耶穌基督，還有天上的諸神眾佛啊﹗原諒我吧﹗我絕不是有意要跟快死的人討債啊﹗”

舒娜

九十七 沒用的東西

「啊？口腔癌？怎麼會這樣？」

媽媽跑了，

爸爸瘋了，

兒子搞自閉，

奶奶得癌症，

為何不幸的事情都降臨在章家呢？

全家唯一像正常人的也只剩章爺爺了。

「誰叫章奶奶從年輕到現在又是檳榔又是菸又是酒的。」

「怪　－　不　－　得。」

芯亞若有所悟。

「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最近妳跟四姐比較少抽菸了。」

「鬼丫頭算妳聰明。」

原來行事強悍如男人的這兩個女人，也有怕的時候。

「我最氣的就是那個沒用的東西，竟然還叫癌症病人來店裡幫他買東西，才兩步路都懶得走，叫他去死死掉好了。」

「章爺爺不是有帶章少康去高職夜校註冊？」

章少康當御宅男的歷史可以從國中畢業開始算起，當他去高職夜校報到的那天，章奶奶驕傲的像隻屁股蹶得高高的蠍子。

「哼﹗他呀﹗才去了三天就不去了，家裡東借西湊繳了四萬多元的學費都白繳了，氣得章爺爺差點沒吐血。」

舒娜

九十八 瘋子逛大街

「那他整天在家做什麼？」

「玩線上遊戲啊﹗」

「唉﹗連他的瘋子老子都知道要找份工作來貼補家，用這孩子，好手好腳的，怎麼就這麼好吃懶做呢？」

「章博行能做什麼？」

「在『邦連當舖』上班啊﹗」

天啊﹗瘋子在當舖上班？『邦連當舖』未免太不挑食了吧？

「『邦連當舖』在做慈善事業喔？乾脆改名叫『慈濟當舖』算了﹗」

「妳想得美唷﹗他們叫章博行幫忙討債啦﹗」

找瘋子討債？好狠呀﹗怪不得有些地下錢莊什麼瘋狂的事都幹得出來。

「難怪有一陣子我看章博行穿襯衫打領帶，還掛著工作證很得意的逛大街呢﹗」

「是啊﹗那時的他還真人五人六咧﹗」

芯亞非但不覺得他人五人六，反而覺得非常不搭調，平白糟蹋了那一身襯衫領帶該帶給人的意向。


「章奶奶既然得了口腔癌，不是該住院嗎？」

「唉說起這章奶奶也是命賤，去長庚化療了兩三次，就死都不肯再去。」

「她以前做過乩童吧？」

芯亞記得小時候她們家整年煙霧繚繞，不時還在家門口教一票中輟生走八家將的步子。

「咦？妳還記得喔？」

「怎麼不記得？小時候常被她們家起乩的聲音吵得睡不著。」

舒娜

九十九 死小鬼

隔天芯亞上班經過章家時，特地仔細往裡面看。

只見章奶奶緊閉雙眼，斜躺在黑乎乎客廳一角的床上。

客廳怎會有床？芯亞沒看錯，為了起居方便，章家特地把章奶奶的床從二樓搬到一樓客廳。

原本就只有幾張歪歪斜斜的舊椅子，一張沾滿油污的老桌子，看不出來有任何裝潢的客廳，因為多了這張搖搖晃晃的床，更顯凌亂。

“這還有什麼生活品質可言？”

晨光從半掩的門扉照入客廳門口的地上，便宜的地磚泛著白光，陰暗處的章奶奶，動過割除癌細胞手術的左頰塌陷了一大片。

“我以後一定不要過這樣的生活。”

逃出復華街，遠離這社會底層的環境，成了芯亞的最大志業。

至於章奶奶欠的那２０００元呢？

就欠著吧﹗如果哪天章奶奶想起來要還她，芯亞再加減收著吧﹗


假日來店裡打混的死小鬼總是特別多。

不是後面巷子原住民的小孩，就是章奶奶的孫女，再不然就是『白蘭小吃』的兩個孫女。

“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芯亞的手忙著幫客人結帳，眼睛卻不時要飄移到原住民的小孩和『白蘭小吃』的兩個孫女身上。

“人窮也就算了，沒事生一大窩孩子做什麼？找麻煩嘛﹗”

舒娜

一百 小賊難防

“咦﹗怎麼又來了？”

正把發票交給客人的芯亞，眼角餘光瞄到徘徊在玩具區的原住民小孩的小髒手，正把一個火柴盒大小的玩具車放進七分褲褲子口袋。

「小鬼﹗你在幹嘛？」

芯亞大喝一聲，順勢拿起放在櫃台下方的『愛的小手』　－　這是包租婆最近新添購的防衛裝備，專門伺候這些不長眼，卻多長一隻手的小鬼。

「我．．．．在看車車說．．．哪有怎樣？」

芯亞平舉手中的『愛的小手』，直指原住民小男孩。

「屁咧﹗我明明看到你把玩具車放進褲子口袋，裡快拿出來。」

原住民小男孩竟然直愣愣的回看她，還裝做一臉無辜的樣子：

「就是沒有咩﹗」


這時細漢左手持水果刀，右手拿著一顆富士蘋果，邊削邊從樓梯間的門悠閒的走出來。

「幹嘛啊？什麼事惹得我們『活老爺』唯一稱得上淑女的亞亞小姐出口成髒啊？」

「哼﹗還不是原住民的死小孩偷東西。」

「阿人咧？」

「在右邊玩具區，賊頭賊腦的那個。」

「ＯＫ﹗交給我啦﹗包準他屁滾尿流。」

細漢咬著蘋果好整以暇的朝小原住民走去。

「東西咧？」

細漢耍著水果刀，問著高度只及他胸部，小臉髒污的小原住民。

舒娜

一百零一 割你的小鳥來下酒

「我．．．．我．．．。」

小原住民正苟且的想著要如何脫身時，細漢的水果刀已筆直的指著他的褲襠：

「再不拿出來我就割你的小鳥來下酒喔﹗」

「哇﹗」

小原住民吃這一嚇，不禁放聲大哭，並忙不迭的一手護鳥，一手掏出小車車。

「我要跟我把拔講，說你要割人家的雞雞啦﹗嗚﹗．．．．．」

小原住民原本就髒污的小臉經這麼一哭，馬上變成大了個花臉。

「去講啊﹗那我也要跟警察講，說你拿人家的車車不給錢，叫他把你抓走。」

細漢收起水果刀學著小原住民的特口氣回他

「哇﹗不要找警察啦﹗」

想到要被警察抓走以後就看不到把拔和家人，小原住民哭得更是震天價響。

「你說：我下次不敢了，我就不找警察。」

「嗚．．．．．下次不敢了﹗」

細漢把已經被小原住民摸髒的玩具車放回貨架上排好：

「還不快走﹗」

抽抽噎噎的小原住民於是夾著尾巴屁滾尿流的跑了。


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還有『白蘭小吃』的兩個孫女還鬼鬼祟祟在糖果區磨啊蹭的。　

「妳們兩個在幹嘛啊？」

右手從芯亞手上拿來『愛的小手』，細漢故意好整以暇的拍在自己的左手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