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六十二 爬出底層

六十二 爬出底層

包租婆一聽，顧不得沉浸在悲憤中的自己，嚇得把鼻涕紙一扔，三兩步衝上前抓住四姐。

「唉唷！妳這是幹嘛？」

「幫妳討公道啊！」

四姐想甩開包租婆的熊掌，但以包租婆的噸位，談何容易。

「不要啦！畢竟幾時年的老朋友了，大家好來好去嘛！」

「好來好去？哼！」

這下四姐真的被打敗了，忿忿的踹了自己的機車一腳，不然，這一腳可能會踹在包租婆身上。

「人家這樣羞辱妳，妳還跟人家好來好去喔？這不是拿妳的老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包租婆不再多言，但卻面有難色。

「沒用的老女人，不管妳了啦！妳愛跟錢過不去，是妳家事。」

沒得到幫包租婆出氣的應允，四姐再也呆待不下去，氣沖沖的跨上機車絕塵而去。


冷眼旁觀整個事件，已經唸二專夜的芯亞，觀察到許多學校不曾教的東西　－　包租婆鄉愿式的包容，四姐的有勇無謀．．．．。

「這就是當初妳不想再考升學考試，但我卻堅持要妳一定得繼續受教育的目的。」

聽了芯亞的描述，媽媽更堅定自己的看法：

「我沒有說高中或高職畢業不好，但沒有專長，妳就只能打一輩子的工；除非妳有特殊的際遇，讓你飛上枝頭當鳳凰，否則，奇蹟是不會出現的。」

而芯亞也立誓：總有一天要離開『活老爺』這悲苦無奈的社會下層，她警惕自己，將來脫離家庭羽翼的庇護後，絕不會讓自己的生活陷入這等悲情的人生，無奈的泥沼中。

舒娜

六十三 搶劫

六十三 搶劫

對２４小時超商有一點了解的人都知道，半夜到凌晨是最危險的時段；所以各超商大都很有默契的研究出大同小異的自保之道。

－　中班收班前把當日所有收入繳庫，只留一兩千零錢給大夜找零。

－　千萬不能用女生，一定要雇用男生輪夜班。

－　劫匪要什麼都給他，以免激怒搶匪，被殺被砍，畢竟保命最重要。

可能知道黑道一向很『關切』『活老爺』少東們的下落，三不五時會自動派小弟來巡看看是否可以走狗屎運『堵』到敗家兄弟倆。

所以聰明的搶匪們都避『活老爺』唯恐不及，地下錢莊的混混，無形中竟然成了『活老爺』的不定時免費保鑣。

但對面那間『ＯＫ不ＯＫ』的超商正因為沒有『黑道免死金牌』的庇護，就沒那麼好運了。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當瘦高的男大夜趁著沒客人上門，正猛跟周公點頭為禮時，來了一名機車騎士；車沒熄火，身著黑衣，頭帶全罩式安全帽就走了進來。

機車沒熄火不足為奇　－　很多客人為圖方便，都不熄火就進來買東西。

身著全身黑也不稀奇　－　叛逆期的青少年，哪個不愛黑衣黑褲的酷勁打扮啊？

頭帶全罩式安全帽進來買東西也是稀鬆平常　－　全罩式穿脫多麻煩啊！不過付錢時，罩子可以往上推的大都會自動推上去，好看清楚店員有沒有少找錢。

以上這些現象如果出在大白天，可是家常便飯，但出現在眾人皆睡我獨醒的深夜，就使男大夜不得不繃緊了全身的毛孔。

“戴那麼黑的全罩，難道這傢伙騎車時不怕撞牆或Ｋｉｓｓ到電線桿嗎？

正遲疑的當兒，他的手也不自覺朝著櫃檯下方放球棒的地方摸去時，只見黑衣人手伸入夾克裡掏出一把西瓜刀。

「不許動！」

他大喝著，西瓜刀緊緊抵住男大夜的脖子。

舒娜

六十四 惡夜

六十四 惡夜

「錢拿出來！」

站在櫃檯前的劫匪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感覺上是應該慣犯

形勢比人強，對方刀都架上他脖子了，男大夜只好終止找球棒的動作，乖乖打開收銀機。

「幹！就這些喔？」

看到只有一千多的零鈔，搶匪似乎為自己的大費周章不值起來。

“操！不勞而獲還嫌少？”

男大夜肚子裡罵著，嘴上是職業水準的親和，生怕刀子一個不長眼，在他脖子上捅出一個洞。

「其．．．其他的都被店長帶走了。」

才剛當完兵，初次在超商打工就遇上此等倒楣事，男大夜的聲音自然會顫抖，這也是人之常情。

搶匪把錢胡亂揣在口袋裡，食髓知味的指了指男大夜背後的菸酒區：

「靠！拿菸和酒來。」

巍巍顫顫的男大夜拿了一條菸和一瓶約翰走路來

「請問要微波嗎？」

在緊張的狀態下，平常所受訓的口條竟然慣性的脫口而出。

「微你娘哩！微！」

“幹！搶錢已經很過份了，還敢問候我媽？”

這下可惹毛了男大夜，氣憤暫時取代了害怕，剛才職業上的口誤使他又想球棒，於是靈機一動。

「請問要購物袋嗎？」

他客氣的問道。

「當然，不然林北怎樣拿啊？」

藉著伸手到櫃檯下拿購物袋的動作，他閃電般的偷偷按下警鈴，並火速抄出鋁製球棒。

舒娜

六十五 戲劇性的轉變

六十五 戲劇性的轉變

「我操你媽！」

男大夜球棒猛力一揮，打掉了搶匪的刀：

「搶錢老子已經很不爽了，還敢問候我媽，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嗎？」

沒料到局勢會有如此戲劇性的轉變，搶匪先是一陣錯愕：

“現在是怎樣？”

但見男大夜掄著球棒自櫃檯後以雷霆萬鈞之勢朝他奔來。

“媽呀！病貓發飆了！”

嚇醒了的搶匪於是連菸和酒都不敢肖想，拔腿轉身就跑。


「好膽麥躁！」

男大夜殺氣騰騰，緊追在後，口中並大聲謾罵著。

氣勢已完全瓦解的搶匪，飛也似的跳上沒熄火的機車，沒命的往巷子裡衝，只靠兩條腿狂追的男大夜，此刻真恨不得能插翅飛到搶匪前面打他個落花流水。

奈何雙腳不敵兩輪，而且又擔心自己跑遠了在沒人顧店的狀況下被人趁機偷雞摸狗一番，不是更造成二度傷害？

在投鼠忌器下，終究讓搶匪消失在如迷宮般的漆黑巷弄中。

「幹！下次就不要在路上被我堵到。」

頭帶全罩式安全帽，長得啥樣都不知道，堵到又怎知誰是誰？但罵一罵爽一下也好，好歹心裡覺得平衡些。

男大夜手軟腿痠的慢慢折回店中，店裡燈火通明依舊，像是在感謝他捨身護店　－　雖然店不是他的。

這時才聽到警笛聲由遠而近。

舒娜

六十六 　破案無望

姍姍來遲的警察聽完男大夜激動的敘述，後只閒閒的問了幾個問題，諸如：

「有看到車號嗎？」

「搶匪用口罩遮住車牌，那看得到啊？」

對警察的不熱衷，男大夜沒好氣的回答。

「可見得有預謀喔！」

“大哥，不用你說，用膝蓋想也知道那是預謀。”

男大夜隱約有預感　－　破案無望了。

「有看到長相嗎？」

「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他頭帶全罩式安全帽，還戴口罩那看得到長相啊？」

警察杯杯橫了心急如焚的男大夜一眼，彷彿警告他：

“注意你的口氣喔！”

「有監視錄影帶嗎？」

「有啊！」


從店後面倉庫抽出錄影帶交給警察，見他們收下後轉身欲走，男大夜急了：

「你們不採指紋鞋印蒐證嗎？」

「蒐證？你ＣＳＩ看太多了喔？」

胖警察說。

「除非是現行犯，就算事後蒐證也抓不到人啦！」

瘦警察也幫腔。

“這是什麼態度啊？”

男大夜還不死心：

「那天亮以後，店長來了，我要怎麼跟他交代啊？」

「記得來所裡做筆錄畫押，也算交代啊！」

“原來我們市井小民心中的痛，只是你們畫押的筆錄而已。”

男大夜的不滿雖越來越高漲，但也只能眼睜睜的目送警察杯杯沒事人似的離開。

舒娜

六十七 小蝦米搏大鯨魚

六十七 小蝦米搏大鯨魚

店裡損失了一千多元不說，還遇到漫不經心的警察，更甭提身心所受到的驚嚇，男大夜實在心有不甘。

「我們投訴他們瀆職。」

從警察局做完筆錄回來的男大夜，憤憤不平的向店長建議：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破案再說吧！」

做生意萬事以和為貴，做店長，看事情的眼光究竟比較豁達。

「要知道你要投訴的對象不是阿貓阿狗，是警察耶！」

怕吃不了兜著走，投鼠忌器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店裡自行吸收損失，也沒叫你賠呀！」

店長低頭寫著被搶的報告，輕描淡寫的說著。

“沒叫我賠？好大的恩惠呀！為了這間店，我命都快去了半條，還敢叫我賠呀？”

男大夜氣呼呼的，如果店長不是女的，他可能已經抄起那瓶搶匪來不及帶走約翰走路朝她頭上砸下去了。

不是他崇尚暴力，他實在是氣瘋了。


一如男大夜所預料，一個月過去了，搶案如石沈大海。

照常理判斷，拖得越久，破案的機率就越低。

「現在可以考慮投訴他們了吧！店長。」

男大夜再度敦促著。

“我再不讓他投訴警察杯杯，搞不好他會投訴我哩！”

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於是店長勉強答應：

「好吧！」

以倆人的心血結晶，寫了封文情並茂的申訴書。

「要寄哪裡呀？警備總部嗎？」

蓋上店章，店長問。

「哇咧！我還寄中情局哩！妳們女生喔！沒當過兵，都傻傻的。」

「到底寄哪裡嘛？你很煩耶！當兵了不起喔？」

「當兵當然了不起囉！妳當過沒？寄警政署啦！」

於是一封決定派出所兩個小警察整整一年命運的投訴書，就直接到了警政署手上。

舒娜

六十八 算你狠

六十八 算你狠

信寄出去的半個月後的某一天早上七點多，那一胖一瘦兩個條杯杯又來了。

「他們來告訴我們破案了嗎？」

正交班給日班的男大夜問女店員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呀？」

日班的女店員在交接簿上簽名時反問道。

「去問條杯杯呀！」

男大夜用手肘拱她。

「我才不要！你沒看他們板著兩張大便臉啊！」


這次他們沒進店裡，直接從警車上拿了個榔頭，一支鋼釘，和一個綠色小箱子。

先「鏗鏗鏗」的將鋼釘釘在『ＯＫ不ＯＫ』超商門口外牆上，把箱子掛上，再從公文夾裡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後惡狠狠的朝裡面瞪了一眼後走人。

「噯！你跟店長在告狀信裡到底寫了些什麼？害他們倆臉色這麼難看啊？」

「不－告－訴－妳。」

男大夜睨了日班的女店員一眼，覷著警車已走遠，於是迫不及待奔出櫃檯要看個究竟。

「靠！是巡邏箱耶！」

男大夜在店外喜不自勝的大叫。

「一封告狀信換來巡邏箱，算你狠。」

日班的女店員挖苦道。

「講成這樣。」

回到店裡，男大夜背起背包，準備回家補眠。

「我又撈不到好處，受惠的是這間店耶！我只是爭個『理』字罷了！」

說完，躊躇滿志的離去。

舒娜

六十九 不平之鳴

六十九 不平之鳴

一封投訴書，換來阿條每天晨昏定省，從此『ＯＫ不ＯＫ』超商就高枕無憂的做著它的生意。

「咦？這不公平事年年有，怎麼今年特別多啊？」

眼見阿條又到對面簽到，包租婆嗑著瓜子，發出不平之鳴：

「彩芬妳評評理，平平是超商，為何對面有條子巡邏，我們『活老爺』就沒有？我們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嗎？」

彩芬是隔壁小店面的新房客，也是擺攤賣鹽酥雞，剛才來借廁所，就成了包租婆訴苦的對象。

「就是咩！大小眼。」

彩芬用蘭花指捻起一粒包租婆攤在櫃檯上的瓜子：

「不然妳也弄給他搶一次，這樣阿條就會對妳另眼相看喔！」

她邊嗑邊說著風涼話。

「三八雞！妳的攤子怎麼不給人家搶搶看，說那個什麼話嘛！」

包租婆狠狠的瞪彩芬一眼，很想把瓜子兜攏過來不給她嗑。

「我不管，我要去討個公道。」

彩芬的附和如火上加油，澆旺了包租婆的怒火，摔了瓜子皮，包租婆就衝出店門找條子去。


「亞亞，妳頭家娘發飆了，妳不跟去看看？不要她說話衝到阿條，被抓走就糟了！」

彩芬雖然才接收筱菊的雞排攤幾個月，但對包租婆的火爆脾氣，早已經摸透透。

「我要看店，妳去啦！」

看芯亞嬌柔的模樣，諒她也攔不住坦克車似的包租婆，彩芬只好自己提槍上陣。

「拿兩罐涼的來。」

彩芬手心向上催促著芯亞。

舒娜

七十 人民褓姆

七十 人民褓姆

「幹嘛啦？賒帳喔？」

彩芬手上空空如也，沒有半毛錢，芯亞自然有此一問。

「賒妳的大頭啦！是要幫妳們頭家娘打點阿條用的啦！還不快點，等下阿條就跑掉了！」

芯亞於是從冰櫃裡拿了兩瓶「養樂多」遞給彩芬。

「吼！妳實在有夠小氣耶！」

白了她一眼，彩芬逕自跑到冰櫃前拿出兩罐「台灣尚青」的啤酒。

「店又不是妳的，妳在替包租婆省什麼啦？」

唸了芯亞一句，於是她奔向對面而去。


在『ＯＫ不ＯＫ』超商門口，包租婆攔下了正欲上車離去的警察。

「你們天天照三餐來巡邏很辛苦喔！」

包租婆涎著臉跟警察哈拉著。

「這位太太妳有事嗎？」

每巡到這裡就一肚子鳥氣的警察有些不耐的問。

「我是想說你們來巡他們店的時候，可不可以也來小店照應一下？」

警察用眼角睨了一秒對面的『活老爺』

“哼！我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妳們店有被搶嗎？」

「沒．．．沒有啊！」

一時間意會不過來的包租婆先是老實的答著，但雖然慢半拍，還是被她聽出弦外之音：

「喂！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啊？要被搶才會來巡邏喔？還虧你們是人民褓姆咧！」

舒娜

七十一 等你唷

七十一 等你唷

眼看包租婆的脾氣就要爆發，還好彩芬及時趕到。

「警察先生巡邏很辛苦喔﹗」

說著，彩芬雙手恭恭敬敬的奉上啤酒：

「請喝個飲料解解渴。」

警察看了看啤酒：

「飲料？這明明就是啤酒嘛﹗」

但是口明顯氣緩和多了　－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這位太太，妳不要害我們喔﹗我們值勤是不能喝酒的。」

“騙笑啊？又不是沒看過條子值勤喝酒。”

包租婆肚子裡咕噥著，嘴上卻跟著彩芬勸道。

「這哪是酒啊？你看看這酒精含量才多少啊？稀得跟水似的。」

指完瓶身的酒精含量後，於是硬往比較年輕的警察懷裡塞。

「喂﹗這位太太，妳別動手動腳的。」


怕被包租婆那５０幾歲，已長了老人斑的肥手摸到吃悶虧，較年輕的警察嫩，避之唯恐不及的左閃右躲著。

但他得道行哪有包租婆深？冷不防一個閃失，啤酒已塞進他懷裡。

「好啦﹗就這麼說定了。」

包租婆見得逞，於是拍拍手準備走人。

「喂．．．喂﹗妳不可以這樣，妳回來把酒拿走啊﹗」

嫩警察慌了，覺得此刻他懷裡的酒簡直比燙手山芋還灼人。

「別急著叫我回來嘛﹗明天這個時候，你來我店門口也設個巡邏箱的時候就可以看到我了嘛﹗」

說著，包租婆還轉身來個媚態十足的臨去秋波：

「等你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