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一百五十二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一）

開膛破肚或許美玉幫不上忙，但是清理內臟，燙毛除毛她都是個稱職的下手。

唯獨燒毛根時，她離的遠遠的，那不知是氫氧吹管還是乙炔什麼她看不懂的火燄教她害怕。

「原來妳還是有怕的東西。」

士修嘴角叼著菸笑道。

士修就是殺豬的，諷刺的是，他卻有個聽起來很文雅的名。

當初他阿公給他起名的時候，一定不知道他長大後既不『士』大夫，也與進『修』無緣，反而從事的是罪孽深重的殺生工作。

但人人都食肉，卻不是人人都殺生。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當初選擇這行業時，自然也曾猶豫過，但圖混口飯吃，誰會想到身後下不下地獄的問題？

還得拜有人偏好溫體豬之賜，他才能在跟『富華街』成垂直的巷弄裡擺上豬肉攤，討口販吃。

　
「哎呀﹗你不知道，我最怕火了。」

美玉笑著，不忘添加萬種風情，在這異味橫肆，天光微漸的簡陋豬寮裡。

「中午來我店裡拿幾串腸子回去，我先幫妳留著。」

士修叼菸的嘴半開半闔的說著，菸灰如細雪紛飛飄落。

將豬肉去骨切割好後，他總會自己在攤上當場表演灌香腸，當成副產品掛在攤架的掛鉤上賣。

『富華街』的婆婆媽媽們都知道，過年時還要半個月前預訂，才吃得到他現灌的香腸呢。

“哼﹗黑僑牌、新冬陽算什麼？”

他總是豪情的說。

舒娜

一百五十三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二）

餿水桶都清洗乾淨，豬的屠體約略肢解好，都搬上小發財後，士修問美玉：

「身上沾了這麼多穢物，妳要不要隨便洗一下？後面洗手間裡有熱水。」

跟著士修身後來到他口中的洗手間，美玉馬上打消“隨便洗一下”的念頭。

「嗯．．．．．我還是回家洗好了。」

看著頭頂的層層疊疊的陳年蜘蛛網，感受到掠過池塘上的風從粗陋的鐵皮間貫穿進來。

「不習慣嗎？」

已經習以為常的士修，涎著臉逼近美玉的身子。

“這女人甘犯大不諱和我孤男寡女跑到這荒郊野外來，一定是很甲意我才會安捏吧？”

「不是啦﹗是沒帶換洗的衣服嘛﹗」

沒帶換洗的衣服是假，推託之詞是真。

「要不要我幫妳弄一下？」

士修雙手緊扣美玉雙肩，鼻息中有菸味酒味檳榔味綜合出的魯男子味。

「嗯．．．不要嘛﹗」

扭動著身體，她不清楚血腥和殺戮後是否會喚醒沉睡的激情，只覺得全身陣陣躁動。


他這才明白，這女人願意跟他跑到荒郊野外來，並不表示她願意隨興茍合，但也是要試了才知道嘛﹗

「好吧﹗」

他鬆開指甲縫間尚有殘存發絳血跡的厚實手掌。

「明天我們早點出來，帶妳去汽車旅館『求客』啦﹗」

「好啊﹗」

高興的笑靨推開扭捏浮上她的臉頰。

“這才像話，你以為老娘是後街站壁的還是公園裡的菜籃幫啊？”

舒娜

一百五十四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三）

就算守寡後累積的情慾日益高漲，除了雙手幫忙外，雖無處可宣洩，但也不至於貶低自己至此。

但之於士修，完全無刻意貶抑美玉的意思，而男性慣用用下半身思考使然。

不再有疑義，懷抱著對明日的憧憬，美玉坐上小發財，和士修駛向朝陽升起的方向。


看到美玉堂而皇之的跟隨自己的丈夫在約莫六點多回到店裡，殺豬的老婆　－　華香的新仇舊恨霎時間全都被帶起。

「你帶她回來幹什麼？」

她厲聲的問，感覺血液全都衝上腦門。

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美玉，身上被噴濺到而來不及除去的幾許髒污，彷彿剛才曾披過一身星月與士修共同經歷過什麼　－　那個她被邀約過，卻被她一口回絕的可能參與的經歷，更是教她妒火中燒。

雖然不清楚經過這些年婚姻的磨耗，自己是否跟士修間仍有愛意存在，但雌性的領域觀念在她仍舊十分強烈。

「妳說話嘛客氣一點，她在做妳不願意做的事　－　幫我殺豬。」

“要說我不願意做，那也是多年前的事。”

被回絕後，他也沒再試探過，所以華香認為當初的回絕已經不算數。


「美玉妳先回家洗澡。」

刻意無視於華香的存在，士修壓柔音量跟美玉交代著。

「喔﹗」

“那．．．．．你答應我的幾香腸呢？”

美玉帶怯望著士修，一如古時候奴家仰望良人般。

「答應妳的事情我會處理。」

沒忘記允諾，但要怎麼處理，士修現在無法去想，只希望在起個大清早來店裡搶鮮的三姑六婆湧進之前，先粉飾太平。

舒娜

一百五十五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四）

回到家中，不能說不帶著稍許黯然。

畢竟在一切似乎都按照原先的料想那麼平順，士修也打開了她窖藏多時的情慾之酒的蓋子，但一切卻在華香的厲聲質問中畫下不完美的休止符。

女兒們都仍在酣睡中，家中的空氣尚瀰漫著甦醒前的安詳與寧靜。

換下外出服，穿上家居服，美玉開始熬稀飯。

看著稀飯冒著白泡泡，無意識的用杓子攪拌著，她憶起這不可謂驚心動魄的早晨。


豬隻的哀號與冒著薄煙的血，士修在洗手間門口的挑逗；驚心動魄的不只是歷經的生與死，而是更多沉積的慾念被挑開。

他的一個攻擊性的眼神，一句侵略性的話語，雖沒太多肢體上的接觸，美玉卻覺得被他一遍又一遍的強姦著。

「媽﹗妳出去過喔？」

在賣廠上班早的大女兒，不知何時靠在廚房門框，揉著惺忪的睡眼問著。

「妳怎麼知道？」

饒是她及時溜回來換上家居服，女兒仍有她洞悉事件的管道。

「我去上廁所的時候沒看到妳房間門縫裡有燈光，所以推門進去看，床上是空的。」

女兒的眼光有著清晨裡看似不經意的質疑。

「我．．．．．我去幫士修叔餵豬啦﹗」

有那麼一刻，欺騙的念頭閃過美玉腦海，但僅只是瞬間而已。

“能瞞多久呢？若女兒非要知道不可，至少，希望是我親口告訴她的。”

誰知道日後街坊間的三姑六婆會怎麼去渲染這件事？

「喔﹗．．．是那個殺豬的。」

看到穿裙子的就口水滴滿襟，這是女兒對殺豬的叔叔的印象。

「不許這樣叫他。」

美玉輕飭斥著：

「叫士修叔。」

舒娜

一百五十六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五）

“媽媽是不是變了，難道她不愛爸爸了嗎？”

刷牙時她，這麼納悶著，心中不免為剛過逝還不到半年的爸感到不值。

“算了，我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了，還怪誰？”

如果媽媽知道自己愛上了混幫派的權格，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老爸在世，一頓好打肯定是少不了，這麼說來，自己是否也像老媽一般，在內心深處為老爸的亡歿感到解脫？


當唸高中的最小女兒才出門搭校車，對街的明琴立即跨進美玉敞開的家門。

「妳老番顛啊﹗丟三落四的。」

明琴大嗓門的開關在跨進美玉家門的同時扭開。

「怎樣啦？狗吠似的。」

用圍裙擦著手，美玉迎向老鄰居。

「大肚修說妳透早去跟他買香腸，錢是給了香腸卻不要了。」

“把士修叫成大肚修，還真名副其實咧﹗”

內心雖感念士修的小聰小明，美玉表面仍粉飾的笑道：

「要死啊﹗幹嘛叫人家大肚修？」

於是一掌打在明琴看似油膩的“掰掰袖”上臂上。

「幹嘛？心疼啊？」

明琴質問著，頭上昨天才梳的“一把刀”留海，經過一夜折騰已蹋成半把。

「心疼？我又不是他老婆，心疼蝦米？」

故意撇清，免得明琴起疑。

「誰知啊？妳尪沒有了，現在奇貨可居耶﹗」

明琴如“長江一號”般繼續試探。

「居妳個頭啦﹗」

美玉搶下她手中的香腸，甸一甸，還真有份量。

“真難為那傢伙，想出這兩全其美的妙招來避人耳目。”

士修的身影閃過腦海，心內不由得湧起如糖蜜般的甜滋滋感覺。

舒娜

一百五十七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六）

向晚時分，當兩個唸高中的女兒們都回來，在幫忙擺碗筷準備吃飯時，士修的電話來了：

「明早老樣子嘿﹗」

美玉聽到背景是垃圾車的聲音，猜想他是趁著倒垃圾之便打的電話吧？

“趁這時打電話，真虧了他有這個心呢﹗”

偷情的模式本來就是如此，不然更待如何？

才出去過一次，第二次就稱之為“老樣子”，未免太快了吧？

“又不是坐直昇機。”

把飯盆從電鍋裡端出來擱上桌，美玉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媽妳在笑什麼？」

二女兒夾了一塊香腸放入嘴中。

「姐怎麼沒回來？不是下班了？」

美玉顧左右而言他，來規避二女兒的問題。

「姐沒回來有那麼好笑嗎？」

二女兒窮追不捨的精神真像她爸。

「哎呀﹗不是啦﹗．．．．香腸好吃嗎？」

又一次轉移焦點，現在小孩子機靈，跟她們說話像諜對諜似的。

「嗯﹗」

女兒虛應故事的嗯啊著，又夾了一塊。

「士修叔送的呢﹗」

美玉說著，仔細觀察二女兒接下來的反應。

「是嗎？還是爸的燻雞好吃。」

二女兒意有所指的瞄了她一眼。

「哦﹗是嗎？」

她突然覺得臉上訕訕的，還好餐廳燈光暗淡，掩蓋住她的心驚肉跳。

「不要錢的矇吃啦﹗」

舒娜

一百五十八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七）

臨上床前大女兒才回來，看看牆上掛鐘，已經超過１２點了，她遲歸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　

「妳去哪？」

在女兒閃進自己房間前，聞聲而來的美玉及時攔住她問，不知該用嚴厲還是溫和的語氣。

嚴厲，怕硬脾氣的她跟做娘的槓起來，溫和吧﹗又怕被她“吃夠夠” 。

“唉﹗單親難為呀﹗”

如果老公還在，可以扮黑臉，由美玉來扮白臉，聯手治她，但只剩自己一人，拿捏間一時亂了方寸，只能落得以平平的語調問話。

「跟朋友去玩。」

大女兒自小叛逆，聲音裡聽不見抑揚頓挫，只有無所謂。

「女孩子半夜三更的．．．．．。」

「好了別說了，妳要說什麼我都會背了﹗」

大女兒閃過她身子硬往房內走。

「妳．．．．妳越來越不像話了﹗」

看著大女兒倔強的背影，真不知她這拗脾氣像誰？老公和她都不至於這樣啊﹗

無助感深深來襲，美玉突然思念起死去的老公。

「妳爸如果還在世，妳一定不會這樣。」

兩個人管總強過一個人吧？

「沒差﹗我本來就是這樣。」

背對著她，女兒面無表情的開啟電腦。

“是啊﹗沒差﹗只是我一直沒發現而已。”

顫抖著雙唇，美玉無力的轉身朝房間走去。

舒娜

一百五十九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八）

翻來覆去，這晚，美玉竟夜輾轉反側。

原本應該是要為跟士修出去而高興得失眠，現在經大女兒這一攪和，除了興致大受影響外，反而又多了一份憂心：

“這死丫頭怎麼這麼不受教？外面壞人那麼多，真怕她吃虧上當。”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女兒在外面混到多“大尾”，別人不吃虧上當她就好偷高興了。
　
迷矇中，不知何時睡去，她被鬧鐘叫醒。

輕手輕腳換衣上妝，躡手躡腳溜出家門，皎潔冬月下，士修的小發財已等在門口。

以前看到路上小發財滿街跑，從來也不曾有特殊的感覺，不過是台做生意的小車嘛﹗

但自從和士修交往後，儘管別人見到這台裝滿餿水桶，一路晃盪的小發財都捏緊鼻子，避之唯恐不及，但在美玉的眼中，每見到這小藍車，卻覺得滿腔溫馨。


「水喔﹗」

士修斜睨了爬上車的她一眼，色瞇瞇的讚美著。

“有注意到就好，也不枉費我卡早起來梳妝打扮。”

美玉喜孜孜的，臉上的嬌笑想藏也藏不住。

「死相﹗」

捏了一下士修的大腿，她後排大臼齒上鑲金的牙齒在斜射進車窗來的月光下閃了一下。

「要不要先去“那個”？」

士修湊過一張涎著的臉問。

「“哪個”？」

美玉裝蒜。

「妳裝孝維喔？」

舒娜

一百六十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十九）

「汽車旅館啊﹗」

士修的眼神中閃動著慾火。

「啊不是要殺完豬再去?」

美玉有些惶恐，這比她之前自我心理建設的時間表提前了。

「載豬肉去喔？會不新鮮啦﹗」

要嘿咻，但商譽更重要，他希望客人每天都能吃到鮮甜的豬肉。

「又不會很久。」

畢竟是兩人的第一次，美玉希望有所堅持。

要知道如果第一次交手就退讓，以後就可能就得蕭規曹隨，永遠佔不了上風了。

「誰說的？」

士修騰出右手摸摸她的臉頰。

「我又不是快槍俠，林北一搞起來就要兩小時好嗎？」

兩小時對剛宰殺的溫體豬而言，已經算不短的時間了。

「哼﹗誰知道喔？」

知道說不過他，美玉難免稍稍悻悻然。

「試了就知道嘛﹗」

他用食指勾了一下她的下巴。


到了Ｍｏｔｅｌ前，另一個問題又來了。

「我們是要開車進去還是走進去？」

舒娜

一百六十一 當殺豬的羅密歐愛上殺雞的茱麗葉　（二十）

看著房沿鑲著七彩小燈如天上俏皮閃爍的星星，美玉有點不好意思的如是問。

「開進去啊！」

士修說得理直氣壯。

「可是．．．．可是．．．．」

難道士修不明白，他開的可是台幾公尺外就聞得到異味的餿水車呢！

「可是怎樣？」

士修的牛眼圓睜死盯著她，害她怎麼都說不出口。

「萬一．．．被人趕出來怎麼辦？」

閃開對這台車的外表不談，美玉只擔心可能面對尷尬的後果。

「他敢趕？給林北試試看！」

這下可傷到士修的自尊心了。

「我的錢不是錢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唉！這粗人怎麼越解釋越糟糕呢？”

美玉睨了他一眼：

“誰叫自己『甲意』他呢？只好硬著頭皮跟進了。”

或許就是這有別於自家老公生前的弱質脾氣，才使得士修的強勢更能撩撥她的心弦？

「沒問題就走囉！」

士修於是把車直直駛到汽車旅館門口的收費亭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