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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男索女 
樓主: 藍。

《笑傾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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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38:48 | 顯示全部樓層
昭兒微微低頭,張了張口,低喚:“爹。”

    司馬懿面露喜色,握著昭兒的手微微顫抖。

    “老朽深感相爺大恩,必為相爺效犬馬之勞。”

    曹操點頭微笑。

    我看了看昭兒,又看了看曹操,忽然有些明白了。

    “司馬懿真是你爹?”將昭兒拉到僻靜無人處,我問。

    昭兒微微低頭,不語。

    “曹操為了留住司馬懿,讓你冒充司馬懿的兒子?”我又問。

    “不是”,昭兒終於抬頭,“司馬懿進府時一見我便十分激動,連連說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於是我便將錯就錯了。”

    “他憑什麼認定你是他兒子?”我微微皺眉,司馬懿又豈是胡塗人?

    昭兒微微側頭,我這才發現他的左邊頸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胎記。

    “這麼巧?你怎麼會有這胎記?”我訝然。

    “不是胎記,小時候被燙傷的。”昭兒如實答道,隨即又看向我,“姐姐,總有一日,昭兒一定能夠親手帶你離開這丞相府。”

    我這才發現昭兒的心思已經十分的深沉了,他冒認司馬懿的兒子,不僅僅是為了幫助曹操留下這個人才,更是為鞏固自己的力量。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45章 英雄救美(上)

    自從昭兒由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一躍成為司馬懿的公子之後,相府之內的人便立刻變得客氣起來,前前後後都稱呼一聲“司馬公子”。

    而我的同夢閣突然之間也變得門庭若市起來,原來平靜安寧的生活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具體症狀表現為:一、眾夫人三五不時地來竄竄門,嘮嘮嗑;二、不時有官員透過各種渠道送上各種罕見的禮物;三、各種於我不利的謠言和誹謗一夕之間全都自動消音。

    諸如此類等等。

    究其原因,不僅僅因為我是司馬公子的姐姐,聽胭脂傳來的小道消息,我這是母憑子貴,因為曹操已經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誇耀包子,有讓他繼嗣的意思。

    我這些天自然是被夫人們眾星捧月,自古以來,雪中送炭者甚少,錦上添花者卻是從來都不缺的,因此見面無不對我逢迎拍馬,將我誇得已經類似於“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的境界了,另一方向,各方官員的禮物我也收得手軟。不過,若是我能逃跑成功,這些東西絕對夠我和包子花到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而我,已經不堪其擾,讓胭脂關了同夢閣的大門,來客一率不見,禮物一概退回。

    這些忽然加諸在包子身上的榮耀讓我不安,總覺得一切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媽媽,你在擔心什麼?”輕輕趴在我的背上,包子附在我耳邊,問。

    我回頭看他,捏了捏他肉嘟嘟仍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沒有開口。

    “媽媽”,包子靠著我,雙手勾著我的脖子,捏著我的臉,“如果有一天,沖兒會死……”

    我驀然推開他,“胡說什麼?!”我驚叫,聲音大得連自己都訝異。

    包子呆呆地看著我,又膩上前來,笑嘻嘻地抱著我,“媽媽,你要溫柔一點……”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親率十余萬大軍南征劉表,欲奪荊州,昭兒自請隨軍出征。

    悶熱的天氣,陰沉沉的,天上卻又沒有半點雨星子落下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奔同夢閣。

    有人扣門。

    胭脂起身去開門,站在門口一個少年,卻是曹植。

    “子建?”我見胭脂將他讓進屋裡,有些驚訝,平日與他幾乎都沒有什麼往來的。

    “環夫人,嫂嫂讓我來告訴你,即刻帶沖兒離府。”曹植微微有些喘息,顯然趕得很急。

    “嫂嫂?是宓兒嗎?”我心裡微微一驚。

    曹植點頭,“嫂嫂說,請夫人保護好沖兒,子桓他……”

    見曹植欲言又止,我心裡咯登了一下,莫非甄宓發現曹丕要對包子下手了?包子繼嗣的呼聲如此之高,曹丕又豈能善罷甘休!如今曹操南征,他留守許昌,不趁此機會鏟除自己的眼中釘,更待可時?

    “幫我謝謝宓兒。”

    “還有……不要相信府裡的任何人……”曹植咬了咬牙,又囑咐。

    “謝謝。”我點頭。

    看曹植離開,我便立刻讓胭脂收拾行李。

    天空響起了悶雷,空氣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一陣暴雨即將來臨,我出門去府中的教書先生那裡接包子。

    “胭脂,若我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你就帶著行李去南門等我。”臨走,我想了想,囑咐。

    胭脂點頭,笑道,“這相府不是長久之地,夫人兼職也倒罷了,果然還是春風得意樓好些。”

    我也笑,“好,就回春風得意樓。”

    出了同夢閣,便迎面碰上何宴。

    依然是那一身錦繡華麗的衣袍,黑發高高梳起,那一個少年,目不斜視地從我面前走過,雙手攏在袖中。

    “別回頭,你直接從西門出府,那裡有馬車會直接送你離開許昌,沖兒在馬車上等你。”錯身而過的瞬間,何宴低聲開口。

    我微微一怔,隨即僵直了身子往西門而去,不敢作半刻停留。

    一路盡量不動聲色地往西門走,出了西門,果然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外。

    “環夫人?”見我出來,那車夫問。

    我點頭。

    車夫掀開車簾,包子和周不疑都坐在車上。

    “媽媽?”包子的面色有些蒼白。

    我忙上了馬車,“誰帶你們來這裡的?”

    “不知道。”包子搖頭。

    “不知道?”我詫異。

    “我和公子從學堂回同夢閣的途中被人捂住口鼻,後失去了知覺,醒來時便在這裡了。”周不疑恭敬地道。

    會是誰?我微微擰眉。隨即貓著腰起身,拿出藏在袖子中的瑞士刀,冷不丁地抵上了車夫的脖子。

    “停車。”我低喝。

    那車夫微微一驚,忙拉住韁強解釋道,“環夫人,我是奉何宴公子之命在相府外接夫人離開許昌的。”

    “那這是什麼?”我伸手自他面前一晃,我的掌心裡放著一個小瓶子,那小瓶子在他鼻下一晃而過,那車夫便軟軟地癱在馬車上。

    那小瓶子裡裝的是曼陀羅花為主要成份的迷藥,從華英雄那裡討來的。

    包子和周不疑都訝異地看向我。

    我沒空跟他們解釋,一手拉一個,將他們帶下馬車,直奔南門。

    “夫人。”胭脂駕的馬車,正在南門等。

    “快上車。”我將包子和周不疑推上馬車。

    “駕!”揚鞭一聲低喝,馬車軸“咕嚕嚕”地滾動起來。

    曹植囑咐過的話我不敢忘,誰也不能相信,為了包子,我不能冒險。

    “媽媽,我們去哪兒?”包子眨了眨眼睛,疑惑。

    “記得媽媽說過的春風得意樓嗎?”我笑道。

    “有好多美人姐姐,還有好多好吃的菜的春風得意樓?”包子興奮地挨著我,道。

    我點頭,“嗯,我們去春風得意樓。”

    包子仍是笑瞇瞇地看著我。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周不疑看出了端倪。

    “子桓哥哥要殺我。”包子笑著答。

    我驚訝地看著包子,笑瞇瞇的小包子,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

    “元直,若我死了,你可否幫我照顧媽媽?”包子忽然扭頭看向元直。

    元直怔住,“公子?”

    我也怔住,他在說什麼?

    “我們結拜過的,我娘便是你娘,所以若我死了,你就得照顧我娘。”包子笑得像是偷了腥的貓兒,十分無賴地道。

    周不疑看著包子,一臉費解。

    “我娘其實是個膽小鬼,她最怕別人丟下她了”,包子挨著周不疑,“所以我擔心如果我死了,娘會恨死我……我們是結拜過的,所以我娘就是你娘……你要幫我陪著娘……一輩子……很久很久……”包子挨著周不疑,套近乎。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看著包子,不明白他想干什麼。

    頭頂忽然一個響雷,暴雨便驟然而下,掃進馬車裡,我忙起身將車窗拉上,再回頭看時,包子半個人都靠在周不疑身上了,雖然是撒嬌的樣子,可是他的臉色卻蒼白的可怕,額前滲滿上汗珠。

    “包子,你怎麼了?”我驚疑不定地將他拉進懷裡,撫去他額上的冷汗,“告訴我,怎麼了?”

    包子雙手抱著我,埋進我懷裡,不語,身子在微微的發顫。

    “包子,告訴我,你怎麼了!”我的手不自覺地在發抖,我忽然意識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肚子……有點痛。”包子嘟囔著。

    平時連扎破手指都會誇張地撒嬌哀叫的包子……現在,他竟只說“有點痛”?

    周不疑忽然上前,仔細看過包子,驚叫,“夫人,公子中毒了!”

    中毒?!我腦中嗡嗡作響。

    包子埋在我懷裡,沒有吱聲。

    “包子,包子”,我扶起他,連聲叫喚,“你吃了什麼?誰下的毒?是什麼毒?快告訴我!”

    包子軟軟地靠在我懷裡,意識似乎已經有些模糊了,“子桓哥哥要殺我……”

    “曹丕,曹丕他干了什麼!”我的聲音尖銳起來,“胭脂,調頭回許昌!帶我去找華英雄!”

    馬車急急的調了頭,我抱緊包子,“沒事的,沒事的,華叔叔醫術那麼好,一定可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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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39:06 | 顯示全部樓層
“媽媽,我們回春風得意樓……”包子在我懷裡的輕聲呢喃。

    “好,我們解了毒就回去。”我應。

    “現在就回去,不能去許昌……子桓哥哥答應我,只要我吃了那藥,就放媽媽離開的……”

    我腦中轟然一響,猛地低頭看向包子,“你說什麼?”

    “好苦……好苦的藥……”包子意識越來越模糊,“包子好後悔……如果聽媽媽的話,乖乖做媽媽的小包子……那我就不用離開媽媽了……”

    我吸了吸鼻子,紅了眼眶,隨即硬生生地將眼淚憋了回去,“沒事,沒事,我們去找華叔叔,他一定救你,他答應過媽媽會救你……”

    “如果我是包子……不是曹沖……如果一開始就跟媽媽回春風得意樓……包子就永遠陪著媽媽了……”包子嘟囔著,神智不清,“包子不乖……幫著爸爸一起綁著媽媽……不讓媽媽離開……”

    “別說了,別說了,我們找華叔叔去,華叔叔能救你……然後我們一起離開,我們和美人姐姐一起回春風得意樓……”我抱著包子,語無倫次。

    雷聲隆隆,天仿佛破了一般,驟雨一路不曾停歇。

    “夫人,到了!”馬車停了下來,胭脂掀開車簾,大雨掃了進來,我一把抱起包子,沖進華英雄的藥廬。

    “華英雄!華英雄!”我扯著嗓子大叫。

    “華先生被抓進相府了。”一個怯怯的聲音。

    我扭頭,看到門口一個頂著斗笠的衣裳襤褸的小乞兒。

    他手中拿著一封信,“華先生說若是見到一個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來找他,就把信交給她。”

    瘋女人?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淋了一身的雨,滿面狼狽,可不就是個瘋女人?

    我抱著包子進了屋,打開信。

    是久違了的簡體字。

    “笑笑,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香消玉殞了……藍顏薄命啊……前世種的因,後世結的果,我曾做過一個夢,佛說,我前世殺孽太重,罰我輪回受苦,我命中該有一劫,故而穿越,若我能救下三百人性命,便可得道,如今,我救下包子的性命,正好滿三百人,我可是要得道成仙了,所以你千萬不要哭鼻子。隨信附贈藥丸一枚,可解包子所中之毒。解毒之後,速速帶包子離開,從此曹沖已死,你們需隱姓埋名,以逃開歷史即定的命運。最後,本少爺十分嚴肅地告訴你,我也是名人,我這副身體也大有來頭……我便是華佗!哈哈哈……有沒有很震憾?有沒有後悔沒讓我簽名?我可是醫生的祖師爺爺……”

    我一語不發,拆開附在信上的一只錦囊,將一枚瑩白的藥丸喂進包子口中。

    “裴夫人?”胭脂不解地看我。

    吃了藥,包子一直顫抖的身子平靜了些,沉沉地睡著了。

    我抱起包子,“走吧,立刻離開許昌。”

    “華先生他……”

    我微微握了握拳,抱著包子走出門去,大雨半刻未停。

    坐在馬車內,我半垂著眼簾,不言不語。

    “建安十三年,是一個多事之秋……”

    “生老病死是人之長情,特別在這個時代……你要學習自己面對一切,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傷心難過也是於事無補。”

    華英雄的如此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原來……他是華佗……

    原來,他知道自己也必須死於建安十三年……

    改名換姓,就是為了逃脫歷史的命運吧,我幾乎可以想象當他穿越發現自己倒霉地穿越在一個死期已定的名人身上,該是怎麼樣的表情。

    他說他叫華英雄,他說他命中該有一劫,他說他要出家。

    若他出了家,或許便會沒事吧。

    可是他沒有……

    他為什麼沒有?

    我不敢想。

    “夫人!”胭脂的聲音忽然響起。

    “怎麼了?”

    “華先生……”胭脂的聲音帶了驚恐。

    我猛地掀開車簾,許昌的城門上,吊著一個人。

    華英雄?

    傾盆大雨之中,他垂著頭,被吊在城門之上,遍體鱗傷,衣不蔽體……

    他是華英雄?

    他是那個臭美又自戀的華英雄?

    他是那個總喜歡和我抬桿又膽小怕死的華英雄?

    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只有他一人被孤單單吊在城樓之上……被大雨沖刷……

    忽然,大雨中,他仿佛感覺到我的視線,竟是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我。

    他的唇緩緩動了動。

    大雨滂沱間,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我知道,他在說,“快走……”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46章 英雄救美(下)

    大雨滂沱間,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我知道,他在說,“快走……”

    “胭脂,你帶包子和元直先離開。”我咬牙,開口。

    “裴夫人……”胭脂眼眶紅了。

    周不疑扶著包子,也看著我,“夫人……公子他醒來若看不見夫人……”

    “你們先回丹陽春風得意樓,在那裡等我。”我頭也不回地跳下馬車,“幫我照顧包子。”

    看著馬車遠去,我回頭看向吊在城門上的華英雄。

    他已經無力地垂下頭去。

    我手腳並用地爬上城樓,大雨將我淋了個透,眼睛都睜不開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於爬到華英雄身邊,危危險險地站在城牆上,靠近他,去解那吊著他的繩子。

    “笨蛋快走……”他動了動唇,十分微弱的聲音。

    “都什麼時候了,還逞英雄!”我用力將他拉上城樓,掏出腰間的瑞士刀割斷那綁著他的繩子。

    “蠢豬,我是誘餌……用來釣你這只蠢豬的誘餌……”華英雄氣若游絲,偏偏卻咬牙切齒地道。

    “我知道。”我用力割斷那繩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試圖扶他起來。

    “那你還來?”他無力地白了我一眼。

    “那你呢,明明知道自己的下場,放著好好的和尚不當,在這裡這麼淒慘地等死?”

    華英雄咳了一下,嘿嘿地笑,“我是英雄哇……從來沒有這麼過癮地當一回英雄……可惜你不是美人,不然多好的一出英雄救美哇……”

    我白了他一眼,“省省你的嘴皮子,有力氣留著逃跑吧”,我扶著他好不容易站起身,腳下一滑,又坐倒在地。

    “蠢才,你看我這半死不活的德行,救下來也廢了,你自己走吧。”

    “不行,我裴笑是那麼沒義氣的人嘛。”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抬桿,“你是華佗嘛,醫術那麼高,可以救自己沒問題的。”

    “你想走也來不及了……”華英雄哼哼。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到一個戴著斗笠的藍袍少年站在面前,眼中一片寒冷,他身後,跟著二十余名的帶刀侍衛。

    “環夫人”,曹丕微微揚眉,眼中一片冰冷,“居然能在這裡見到你,真巧。”

    “你少裝蒜!華英雄和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麼這麼對他!”我跳起來大吼。

    “你身為相府的夫人,卻和別的男子在此卿卿我我,只此一條,我便可送你們二人共赴黃泉,做一對苦命的鴛鴦。”曹丕冷笑。

    “少污蔑我……我的審美觀可是很高的……”華英雄掙扎著站起來,滿身都被雨水淋濕,落湯雞一般,面色蒼白似鬼,他趔趄了一下,扯了扯唇笑道。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都什麼時候了,還耍嘴皮子。

    “我對尊夫人倒有些興趣”,華英雄咧了咧嘴,笑,“都說江南有二喬,河北甄宓俏,我真是好奇尊夫人是何等撩人的風情,讓你甘願娶回袁家婦?”

    我嚇了一跳,忙掩住他的口,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要命了,居然這麼樣來激怒曹丕。

    曹丕不怒反笑,“你想激怒我殺了你?你倒對環夫人情深意重呢”,說完,不再看我,轉過身去,“將這對奸夫淫婦投入地牢。”

    “曹丕!你放我們離開,我保證從此不出現在許昌,不出現在曹操面前!”我忙對著他的背影大叫。

    吼完,心裡竟有一些茫然若失,若是從此真的再也不能看到曹操……我會如何?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我只相信死人不會說話。”曹丕的笑聲夾著風雨傳入我耳中,隨即他轉身看我,“真不知道你哪裡好,貌不驚人,舉止粗鄙,來歷不明,還水性揚花,爹爹居然會如此看重你。”

    我的嘴角開始抽搐,我有如此一文不值嗎?

    “是啊,你爹的品味比較獨特……”華英雄咧著嘴笑。

    曹丕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華英雄一頭栽倒在地。

    “華英雄!華英雄……”我大叫起來。

    陰暗潮濕的地牢,如豆的燭火,即使是七月,也依然陰森寒冷。

    華英雄靠牆半倚著,面色發白,在微微發抖。

    我將外衣脫下,擰干,替他擦去滿身滿臉的雨水,他的身上都是傷痕,血跡斑斑,顯然被拷打過,本就一片襤褸的衣服被雨水淋濕,全都貼在身上,我干脆替他脫了,把我擰干的外衣披在他身上。

    “趁著我昏迷,你想干什麼?”華英雄醒來的第一句話一如既往的欠扁。

    我瞪他,卻是沒有跟他頂嘴。

    “別忙了,反正我也快升天了。”華英雄拉住我的手,笑。

    “你在表演你的視死如歸嗎?”我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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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0:07 | 顯示全部樓層
“是啊,演得好不好?”華英雄咧著嘴笑,卻牽到嘴角的傷口,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演技這麼爛,真不知道你怎麼紅的。”我白了他一眼,心裡有些疼。

    “因為我帥啊。”華英雄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道。

    “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我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別別……你可別哭……我最怕女人哭了……”華英雄一臉怕怕地開口。

    “我才不會為你哭。”我別過頭。

    “那就好,那就好”,華英雄笑。

    “你身上的傷……”

    “曹丕那小子打的。”華英雄齜牙咧嘴,“那小子連神仙都敢打,等我以後回到天上,重新位列仙班的時候,看我不整死他……”

    “他要你說出包子的下落嗎?”

    “嗯,曹操不在,相府他說了算,他威脅包子說只要包子一死,就放你離開,包子怕他下手殺你,不得已飲了毒藥……”華英雄喘息了一

陣,“但包子不能死在府中,不然他無法跟曹操交待,可能便故意放出消息要殺你和包子,然後放你們離開,曹丕那小子算准了你會來找我

,就先將我抓入府中,斷了包子的活路……”

    我微微打了個寒噤,如果毒辣的手筆,如此陰狠的布局,他倒真是將曹操的狠戾遺傳了個十成十。

    “唉”,他誇張地歎息,“真是嗚呼哀哉了……唉,早知今日避無可避,我便該仗著華佗的名聲騙吃騙喝逍遙幾年,枉當了這麼多年的縮

頭烏龜,若是真正的華佗在天有靈,知道我占了他的軀殼還不敢亮出名號來,一定氣得吐血……不過歷史就是歷史,那是宿命的結局,不論

是哪個名字,結局都是一樣……”

    “如果你不來管我的死活,好好的去當你的和尚,你都救了二百九十九條性命了,只差一道,便可得道……”我看著他,淚眼汪汪,“你

說,你該不是愛上我了吧?”

    華英雄誇張地咳嗽,搖頭歎息,“千萬別污蔑我,我寧死也不會愛上你的……我寧可愛包子也不愛你……嘿嘿……”

    “你去死吧!”我絕倒,怒目圓瞪。

    “呵呵,快了快了,就快死了……”華英雄呵呵地笑。

    我怔了怔,眼淚便撲漱漱地掉了下來。

    “哭什麼,哭什麼……”華英雄搖頭,一臉的大義凜然,“你看我,死到臨頭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多麼偉大啊……”

    我看著他,哭笑不得。

    “喂喂,你可千萬別哭了,我最怕女人的眼淚了!”華英雄又擺出一臉的小生怕怕。

    我看著他,不語。

    “嘿嘿,我看起來很英雄吧”,華英雄沖著我眨了眨眼睛,笑。

    我從鼻子裡哼了哼,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其實……”,華英雄齜牙咧嘴地道,“其實……我快痛死了……啊啊……好痛啊……”

    “哪裡痛?哪裡痛?”我忙手腳並用地爬上前,查看他的傷口。

    “嗯,全身都痛……”華英雄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我剛剛很英雄吧,演得很好吧……想當年,我可是VL當家小生,只要是我演的戲收視

率一定飆高,哈哈……我演的英雄,那可是風磨萬千少女……你啊,三生有幸,看到我最後的演出……”

    見他呼吸越來越弱,我心裡慌亂起來,猛地爬起身來,踢打著牢門,大叫,“來人吶!快來人!救命啊……他快死了!求求你們……”

    門外幾個獄卒看我一眼,啐了一聲,“瘋叫什麼,關這裡就是給你們等死的!”

    其中一個大板牙的獄卒忽然盯著我對一旁的獄卒道,“你看那女人,也有幾分姿色啊……就這麼死了多可惜……不如給我們哥兒幾個玩玩再

說……”

    我不敢置信地後退一步。

    “嘿嘿,你們……膽子不小……”,身後,躺在地上動也不能動的華英雄忽然笑了起來。

    “你都快死了,還想替人出頭?”獄卒們大笑起來,走上前。

    “我……咳……我是為你們好……我今天這麼慘,都是因為我染指了這個女人……他是相爺的寵妾……你們誰敢碰他……咳……等著和我一樣的

下場吧……”華英雄喘息著笑道。

    那些獄卒相相面覷,再不管我們,又扭頭去喝酒。

    我轉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華英雄。

    他看著我,咧了咧蒼白干裂的唇,輕顫,“能不能抱著我……我有點冷……”

    “你不是說,你的懷抱只留給你的愛人……”我咧了咧嘴,笑得有些淒慘。

    “非常時期……我……咳咳……我也只好屈就了……”華英雄也笑了起來。

    我走上前,靠著他,無聲地抱緊他。

    “嘿嘿,下輩子投胎,我一定還要找個好皮囊……”華英雄嘟嘟囔囔著,“怎麼這麼冷……冷……”

    我微微低頭,將他抱得更緊。

    “冷……”

    被關在地牢裡,分不清白天黑夜,感覺不到時間流逝,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什麼都沒有……

    華英雄發起了高燒,我卻只能抱著他,束手無策。

    我束手無策……

    “笑笑……你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清醒時,他喃喃著。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微涼的大手緩緩撫上我的頭發。

    我怔了怔,看向華英雄。

    他也正在看我,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祥和。

    “若天上真有神佛,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著你……”華英雄輕輕撫過我的長發,撫上我的臉頰,沾了一手的淚水,“他們不知道,

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眼淚卻更快地落了下來,“你這算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若是在一千八百年之前,我便遇見你,該多好……”他微笑著看我,“我一定給你買最漂亮的裙子,帶你看我演的電影,給你買好吃的

,然後拖著你的手逛商場……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永遠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騙人,你是大明星,我是小偷,怎麼可能會遇見……”

    他的手緩緩垂下……

    我深深地埋進他懷裡,直到感覺他的心跳一點一點靜止……

    我不想的哭的,可是淚水卻是一點……一點的滑下,苦苦的,澀澀的……

    “你哭的好丑……”

    耳邊傳來他最後的呢喃。

    我想笑,嘴角卻是牽不動。

    我抱著華英雄,靠在他懷冰冷的懷裡,一直抱著他。

    “生老病死是人之長情,特別在這個時代……你要學習自己面對一切,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傷心難過也是於事無補。”

    耳邊,響起他曾經的囑咐,那是郭嘉死的時候,他勸我的話,當時我未曾多想,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

    華英雄,怎麼會是華佗……

    我抱著他,靠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四周一片黑暗,都是黑暗,撲天蓋地的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我頭暈目眩,時寒時熱……

    在我以為我也會死去的時候,有一陣略帶急促的腳步聲忽然響起。

    那腳步聲越走越急,越來越近,“環夫人!環夫人!”

    牢門忽然被打開,站在門口的,是甄宓,她氣順吁吁,面色蒼白。

    我緩緩地抬頭,看著她。

    “快走。”她上前扶起我,“環夫人,我帶你離開。”

    我一手牢牢握著華英雄的衣袖,仿佛生了根似的,不願松開。

    “環夫人,周不疑來找我,求我帶你出去,沖兒在去丹陽的途中病重……”,甄宓急道。

    “你……說什麼?”我呆呆地看著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周不疑來找我,說沖兒病重。”甄宓握著我冰涼的手,道。

    我回頭看了看雙目緊閉,毫無氣息的華英雄,冰涼的淚水緩緩在面上蜿蜒。

    “環夫人,他已經去了……走吧,我偷了子桓的手令,他很快便會發現的……”甄宓急急地拉我,“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華英雄……

    華英雄……

    華英雄……

    我不想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個冰冷潮濕的地方……

    可是包子病了……

    什麼是進退兩難……

    一點點松開他的衣袖,甄宓拉著我往外走,我回頭看著華英雄,他安靜地躺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47章 錐心之痛(上)

    “夫人!”周不疑一看到我,便慌忙迎上前來,“夫人,夫人,你怎麼樣了?”

    “包子呢?”我看著周不疑,連站都站不穩,借著周不疑的力站好,我拉著他,急急地問。

    遠遠的,有一駕馬車急速駛來,駕車的曹植,那馬車在我們面前停了下來,曹植跳下馬車,“車上有干糧還有一些盤纏。”

    “趁子桓尚未發現,你們快離開許昌,只要出了許昌,就安全了。”甄宓道。

    “夫人,我來駕車,帶你去見公子。”元直扶著我。

    “華英雄他……”我看向甄宓。

    甄宓點頭,“我會好好安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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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0:19 | 顯示全部樓層
我默默點頭,周不疑扶著我上了馬車。

    “夫人,你先吃些東西。”坐在前頭駕車的周不疑道。

    我應了一聲,感覺頭仿佛要炸開了一般,好像一直在發燒……

    “若天上真有神佛,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著你……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若是在一千八百年之前,我便遇見你,該多好……”他微笑著看我,“我一定給你買最漂亮的裙子,帶你看我演的電影,給你買好吃的

,然後拖著你的手逛商場……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永遠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我坐在馬車上,馬車一路的搖晃,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看著一張張陌生臉,我努力地笑,甜甜的笑……

    爸爸,媽媽……領養我吧,我會很乖很乖……

    爸爸,媽媽……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

    為什麼……

    我垂下頭,將臉深深地埋在膝上……

    “夫人!夫人!”周不疑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有些驚謊,“夫人,你醒醒……夫人!你怎麼了!夫人……”。

    “她怎麼了?”一個溫柔如春風的聲音。

    有一雙微涼的手輕輕覆上我的額,“她在發熱。”

    隨即我被抱入一個清新的懷抱,他的衣服上有一種十分好聞的味道,令我安心。

    我茫茫然睜開眼,看到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

    “看來曹操沒有照顧好你。”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好聽,以至於我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頭腦昏昏沉沉的,我又緩緩閉上眼,隨即又睜開,“包子呢?”張了張口,我的嗓子火燒火燎的疼。

    “媽媽。”是包子的聲音。

    我大喜過望,掙扎著下了地,腳下一軟,跪坐在地上。

    “包子……”睜著有些模糊不清的眼睛,我看向包子的方向。

    包子不知道什麼走到我面前的,他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臉,“媽媽,你怎麼看起來病得比我還嚴重啊……”

    我笑得無力,喃喃著,“但願……我病得比你嚴重……但願……你沒事……”伸手,我抱著包子,失去了知覺。

    緩緩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純白的背影。

    我躺在床上,微微動了動。

    那個背影側過身來,一襲純白如雪的衣袍,寬大的衣袖上卻繡了繁雜的花紋,似花非花,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妖嬈,長長的烏絲隨意用一方

綿帕束起,宛如天人。

    我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醒了?”他走到床邊,伸手覆在我的額上,“嗯,退熱了。”

    他的袖子拂在我的臉上,軟軟的,帶著些十分舒適好聞的味道。

    有些癢,我眨了眨眼睛。

    “怎麼不說話?”他微笑道,如清風明月。

    我仍是如在夢中。

    明明前一刻……我還抱著華英雄……

    怎麼會在這裡……

    華英雄他……

    “你精力充沛的樣子去了哪裡?”他微笑著道,“打起精神來,包子還需要你照顧呢。”

    “包子”那兩個字仿佛解了我的穴一般,我一下子坐了起來,“包子呢?在哪裡?”我急道。

    “在院子裡,子敬陪著他。”

    “周公瑾?”我後知後覺地鼓起腮,瞪眼。

    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好久不見。”周公瑾笑得分外溫和,“看到我有沒有精神好一點?”

    我磨牙,豈止精神好,我簡直可以殺人,我可是日日夜夜念叨著呢。

    “你帶你去看包子。”周公瑾輕輕松松地四兩撥千斤。

    我立刻沒了火氣,想起周不疑說包子生病的事,“包子他……怎麼了?”

    周公瑾微微斂了笑意,“你還好嗎?”

    我心裡的弦一下子揪緊,他是在問我有沒有這個承受能力知道包子的病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牽了牽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還好。”

    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包子,我還有包子……我是包子的母親,所以我不能比他先倒下……

    “我帶你去看他。”周公瑾彎腰扶起我。

    周公瑾扶著我出了房間,包子正坐在院子裡和魯肅下棋,周不疑坐在一旁,看他們下棋。

    “元直,這一步該怎麼下?”魯肅扭頭看向周不疑。

    包子搖頭,“我娘說,觀棋不語真君子。”

    魯肅垂頭喪氣,“你到底是不是小孩子……”

    包子笑瞇瞇,“我是啊,還有五天就是我的九歲生日了。”

    還有五天……九歲生日?

    建安十三年……

    那麼……如果熬過這五天,熬過建安十三年……包子就可以擺脫曹沖的命運了?

    我看著包子,心裡有一根弦崩的緊緊的,我知道,我不能沒有包子,如果沒有包子……我會瘋掉……

    “魯叔叔,你輸了!”包子笑了起來,蒼白的小臉上滿是得意。

    魯肅懊惱,“啊……”

    “你要幫我跟媽媽保守秘密”,包子壓低了聲音,“不准跟媽媽說起我的病情……”

    包子正背著我,魯肅坐的方向卻是正好可以看到我,他微微愣了愣。

    “你要反悔?”包子笑瞇瞇地道。

    魯肅看著我,有口難言。

    包子“嘿嘿”地笑了兩聲,輕輕拍了拍袖子,袖子裡“唧唧”地叫了兩聲。

    魯肅面色微微一變。

    包子笑著,抖了抖袖子,袖子裡探頭探腦地鑽出一只毛絨絨的小生物,“來,吱吱,跟魯叔叔請安……”

    我記得周瑜說過……魯肅最怕老鼠……

    果然,魯肅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我微微側頭,看向周瑜,狐疑我剛剛問起包子病情時的態度,“你該不會也下棋輸給包子了吧?”

    周瑜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我笑了起來,鼻子卻是一陣酸楚。

    那個傻孩子……又能瞞多久呢?

    轉身,我回房。

    周瑜微微一愣,“你不去看他了?”

    “他不想我知道,我那就當我不知道好了。”

    回到房中,我坐下,盯著周瑜看。

    “夫人為何一直看著我?”周瑜笑道。

    “包子生的是什麼病?”我問。

    周瑜輕笑,“我答應過他不告訴你的。”

    “你什麼時候說話算話了?”我揚眉,當初將我騙出丹陽,自投曹操的羅網,這筆賬我可是一直記著呢。

    周瑜掩唇輕咳一聲。

    “絞腸紗”,他看著我,緩緩開口,“我在路上遇見胭脂時,包子正發病,請了當地的醫生來看,說是絞腸紗。”

    我對病理沒有什麼概念,“很嚴重嗎?”

    “嗯”,周瑜點頭,“他身體本就虛弱,而且似乎曾經身中劇毒,所以血氣不調,導致病入膏肓……”

    身中劇毒……

    我微微握拳。

    “這是哪裡?”

    “丹陽城外的一個小鎮,因為包子身體虛弱,不適宜車馬勞頓,所以暫時不能回丹陽。”

    我點點頭,忽然疑惑地看向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周瑜看著我,沒有開口。

    我忽然間有些明白了,“胭脂去許昌是你安排的?她是你的人?”

    周瑜苦笑,“她是你的人。”

    我不明白。

    “胭脂是我派去你身邊的沒錯,可是她沒有為我帶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倒是這回包子生病,她第一個來找我了。”

    胭脂正端著藥推門進來,聽到我們的談話,怔在門口,隨即低頭。

    “謝謝你。”我心裡有些暖暖的。

    胭脂笑了笑,“喝藥吧,夫人。”

    我點頭,就著她的手,乖乖喝藥。

    “媽媽你醒了”,包子從門外走進來,見我醒了,開心地走上前挨著我坐下。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

    “媽媽,魯叔叔說從這個小鎮還有三天左右的路程就可以到丹陽了,不如我們去春風得意樓,好不好?”包子側頭笑瞇瞇地道。

    “過些天吧,等媽媽身體好些再出發去丹陽。”我想起周瑜說包子的身體不宜遠行。

    “嗯。”包子乖乖地點頭。

    當天晚上,半夜時分,包子忽然發病。

    “夫人,公子他……”周不疑匆匆來喊我。

    我躺在床上,一直睜著眼睛,聽到周不疑的聲音,連外袍都沒有來得及披上,便赤著腳沖出門去。

    包子正躺在床上,蜷縮著一團,仿佛一個小蝦米。

    他額前便是汗,滿面痛楚。

    大夫正在診脈,開了方子,讓人拿下去煎藥。

    “媽媽……”

    包子低低地呻吟,卻不敢大聲。

    我忙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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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0:33 | 顯示全部樓層
“媽媽……別告訴媽媽……”我正要去抱他,卻聽到包子低低的聲音,手一下子僵住,我看著包子,臉上不知該是何種表情。

    “嗯,我們不告訴她,不告訴媽媽……”在床沿坐下,我抱著包子,低哄,“媽媽不知道……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媽媽不知道包子病了……



    我低低的哄,心裡卻仿佛被緩緩撕開一個大口子,鮮血淋漓,痛得我無法呼吸。

    “嗯……”包子無意識地低應。

    給包子喂了藥,看他漸漸平靜下來,我替他拉好被子,走出房間。

    我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發呆,莫明其妙地來到這個時空,莫明其妙地成了環夫人,莫明其妙的一切……

    歷史上的曹沖,居然是我的兒子。

    我的包子……

    那樣懂事的包子……我唯一的親人……

    周瑜在我身旁坐下,“還好嗎?”

    “嗯,還好。”我答。

    “你究竟是什麼人呢?”周瑜忽然開口。

    我微微一愣,轉頭看他,他正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竟是滿月,他一襲白衫,我記得每回見他,總免不了驚為天人。

    “為什麼這麼問。”我淡淡地開口。

    “你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除了知道你是曹操的夫人,曹沖的娘親,你甚至沒有一個來處。”周瑜沒有看我,只是開口道。

    “你調查我?”我的聲音添了一絲怒意。

    “你究竟是什麼人呢?”周瑜忽然看向我,黑瞳裡帶著一絲的迷惑。

    看著他的眼睛,我怔了怔,隨即扭頭不看他。

    我是什麼人呢?

    我是什麼人?

    “我是一個來自於一千八百多年之後的人,我是未來人,你信嗎?”我學他一樣,仰頭望著天上的那一輪圓月,笑。

    心裡忽然很悶,連唯一可以與之暢所欲言的華英雄也因我而死,我很想跟誰說說,即使被當作妖怪架在火上烤也無所謂了。

    周瑜沒有回答。

    我看向他,他也正看著我,黑色的眸子裡帶著探究,顯然是過於吃驚了。

    我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就算在我自己的時代,你也未必查得清楚我是誰”,微風拂過,揚起我的發絲,臉上

有些癢,“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我是棄兒啊……你知道棄兒是什麼嗎?就是父母或許都健在,可是他們不要

我。”

    清風明月,兩個相隔了一千八百多年的人坐在台階上,相隔不過咫尺,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想回去嗎?”他忽然開口。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48章 “錐心之痛(下)

    我有些驚訝,他竟然相信我的話?

    “你想回去嗎?”他看著我,問。

    我想回去嗎?我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到現在,我都在努力習慣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生存下去,我一向都是以小強而自

居的,是那種即使被丟到沙漠裡,也會在沙漠裡墾出一片沃野的小強。

    現在有人問我,你想回去嗎?我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回不去。”抬手,我捋起袖子,給他看我左腕上那只手環,那是曹操送我的離心扣。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我任性地推給不可抗力。

    “離心扣?”

    他居然知道這個。

    “我只聽說過,想不到竟然在你身上。”周瑜有淡淡的訝異,“你知道赤壁嗎?”

    我點頭,聞名歷史的赤壁之戰,孫劉聯軍讓一代梟雄曹操初嘗敗績,從而奠定了三國鼎立的基礎,也讓眼前這個年輕的將軍名揚三國,成

為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

    “據聞這離心扣原是一副腳鏈”,周瑜道,“腳鏈的原主是天煞孤星,那腳鏈鎖的是煞氣。”

    “嗯,我知道,後來那人死了,曹操得了這腳鏈,請世外高人重新打造了這只手環,叫作‘離心扣’”,我忽然想起了半仙,那次我逃婚

,他幫著我逃,是他告訴我這離心扣的來歷,

    “你知道?”周瑜有些意外,“那你為何還願意戴上?”

    我白了他一眼,“戴的時候不知道,知道的時候就晚了。”

    “這是一把鎖,一環扣,鎖的是我的身,扣的我的靈,也就是說我被鎖在這個時代,永遠回不去了。”

    那時,郭嘉送我兩個字:不歸。

    “那你可知道那腳鏈和這手環的材質從何而來?”周瑜忽然又道。

    “莫非是……”我瞪大了眼睛,想起他剛剛莫明其妙的問題,“赤壁?”

    他笑著點頭,“對,就是赤壁。”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赤壁之上有一塊怪石,據說是天上的星辰幻化而成”,周瑜緩緩開口。

    “莫不是隕石?”

    “何為隕石?”周瑜求知欲極強。

    我擺了擺手,“當我沒說,你繼續。”

    “那怪石即是離心扣的原料”,周瑜看著我,“也就是說,你若想回去,關鍵便在赤壁。”

    “這只是你的推測而已。”我嗤之以鼻。

    “信不信由你。”周瑜站起身,拂了拂衣擺,離開。

    半仙曾經跟我說我,曹操之所以會給我戴上離心扣,或許,只是因為他怕了,怕我如若若一樣,莫名的消失,我會回到我的來處,而那個

來處,卻是他無法觸及的,縱使他權傾天下,縱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無能為力,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連死……也不能……

    那一日,我和華英雄一起在郭嘉家中,我對半仙說,“就算你想殉情,就算你真的死了,九泉之下,你也不會見到她,因為,她仍然好好

的活著,活在另一個空間。或許,她與你在同一個地點,甚至於是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卻是兩個不同的時空,相隔了千年的時差”……

    即使遠在天涯,只要還在同一個時空裡,便有再次相見的希望。相同的地點,同一片天空,若是錯開的兩個時間,兩個時空,那麼……便

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那……該有多痛?

    有多痛呢?

    曹操……他會因我而痛嗎?

    他會嗎?

    當初,他替我戴上離心扣時,我曾怨恨他。因為,他想留的,是另一個笑笑,不是我,他留不住他想留的,又憑什麼要絆住我……

    如今……十多年的相處……

    若我離去,他會因我而痛嗎?

    福利院門口,阿滿,那個心智永遠停留在十歲的男子,他可還在等他的媽媽?

    “笑笑要出遠門嗎?那阿滿在門口等你,順便等媽媽來接我。”

    阿滿的聲音,好遙遠……

    那個傻瓜,還在等我回去嗎?

    還有包子……我的孩子,我能帶他一起回去嗎?

    夜深了,有些涼,我終於起身回房,不去想那惱人的問題。

    包子一天比一天虛弱,我的心也越懸越高。如果他挨過了十三歲生日,是不是就能逃脫歷史命定的命運?

    包子躺在床上,蒼白瘦弱,只有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依然那麼漂亮。

    我笑瞇瞇地端了早飯給他,是我煮的粥。

    親手一口一口喂他吃完。

    包子舔了舔唇,“媽媽的廚藝進步了。”

    我心裡發酸,明明只是白粥,什麼味道都沒有的白粥……因為他只能吃這個。

    “真的很好吃,你看我全吃完了”,包子笑著撒嬌。

    “明天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我笑著問,想起以往的生日,這個總是四處斂財的小家伙。

    包子“嘿嘿”地笑,“我想想,想好了告訴你。”

    傍晚的時候,我照例在廚房熬藥,包子忽然發起了高燒。

    “老夫給他開一副藥,若是能撐過今晚,小公子便會沒事,若是撐不過……”診過脈,那老大夫搖頭。

    “撐不過會怎麼樣?”我驚愕,包子的病情竟是如此的嚴重?!

    那老大夫搖頭歎息。

    “這是唯一的希望?”我狠狠握拳,指尖陷入掌心。

    “嗯,目前只有此法可以一試,只不過……”那老大夫猶豫了一下。

    “只不過什麼?”我發飆了,跳起來一把揪住那老大夫的胡子,“你能不能一次說完!”

    “只不過那藥性十分的強烈,一旦服下,需要要熬十二個時辰的痛楚,若然熬不過……便無力回天了……”那老大夫嚇了一跳,忙極其順溜

地道。

    “你說,十二個時辰?”我咬牙,死死地瞪著他。

    “是……是的。”那老大夫渾濁的瞳孔裡倒印出我猙獰的面容,他嚇得直哆嗦。

    “媽媽……”身後,一個極細微的聲音。

    我卻是在第一時間捕捉到,忙轉身,便見包子披著外袍,站在房門口。

    “你出來干什麼!風這麼大!要受了寒怎麼辦!要受了寒怎麼辦!”我心頭一痛,大吼,聲音大的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包子微微彎起有些干裂蒼白的唇,緩緩走到我面前,緊緊抱住我,“媽媽,讓我試試。”

    “試什麼?”我聲音在微微發顫。

    包子抱著我的手微微緊了緊,“試試那副藥啊。”

    “會很痛……”我的嗓子裡仿佛堵了什麼似的。

    “沒事的”,他抱著我,抬頭看我,“媽媽別怕。”

    我彎了彎唇,點頭,“好,我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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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1:25 | 顯示全部樓層
仿佛催眠一般的聲音,原來包子比我勇敢,我想催眠的只是我自己。

    “裴夫人,我去煎藥。”胭脂轉身離開。

    我扶著包子回房。

    “媽媽,我有點冷。”包子躺在床上。

    我脫了鞋子,坐在床上,將包子摟在懷裡,“這樣呢?”

    包子笑了起來,“嗯,果然好多了。”

    我抱著他,無語。

    “媽媽,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怕。”見我不開口,包子有些惴惴地看著我,道。

    “嗯,我不怕。”我摸了摸他的頭,笑。

    過了一會兒,胭脂端了藥來。

    我側頭,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我驀地瞪大眼睛,緊緊摟住包子,“拿走!”

    “夫人!”胭脂上前勸我。

    “拿走啊!”我有些神經質地尖叫。

    “媽媽……”包子拉了拉我的手。

    我僵住,低頭看向包子。

    “不吃藥,我會死的。”包子笑瞇瞇地看著我。

    “不准吃,不准吃,萬一……萬一……你會活活痛死……我不要……我不要……”我語無倫次地搖頭。

    “熬過來就好啦”,包子笑了起來,“媽媽膽小鬼,我可是無敵的包子!”

    “熬過來就好了?”我怔怔地重復。

    “嗯”,包子點頭,看向胭脂,“美人姐姐,勞煩你把藥端來。”

    胭脂點頭,將藥碗遞給包子。

    包子伸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我只能看著他喝藥,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看起來很苦對不對?”包子放下碗,意猶未盡一般舔了舔唇,狡黠地笑,“其實一點都不苦的。”

    “嗯。”我閉了閉眼睛,點頭。

    “媽媽別怕,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包子靠在我懷裡,微笑,像一個天使。

    “嗯。”

    “華叔叔說,我是媽媽唯一的親人,是媽媽拼了性命生下來的,所以……我一定不會拋下媽媽的……”

    “嗯。”

    “華叔叔說,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拋棄了媽媽,我也不能的……”

    “嗯。”

    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詞匯量原來是那麼樣的狹隘,除了點頭,我什麼都不會說。

    “生病嘛,吃了藥就會好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我點頭,拼命點頭。

    包子額前漸漸滲出汗來,一顆一顆,像晶瑩的珍珠。

    我咬牙,止不住的輕顫。

    “媽媽,其實我只是有點熱。”

    “我知道。”我點頭,拭去他額前的冰冷的汗珠。

    包子的身子在微微發顫,忽冷忽熱。

    “其實……有一點點痛……”包子咧嘴笑道,那笑容在那慘白的臉上分外的觸目驚心。

    我抱著他,貼著他的臉,沒有開口。

    忽然,包子劇烈地顫抖起來,全身都在痙攣。

    我死死地抱著他,咬著唇。

    許久,他才平靜下來。

    “媽媽……”他的聲音極輕極輕,如空氣一般。

    我垂著頭,發絲蓋在臉上。

    “對不起……嚇到了吧……”包子輕笑,氣若游絲。

    “沒有,我很好。”我抬頭,捏了捏他的臉,笑。

    “果然還是叫包子比較好聽……”包子在我懷裡蹭了蹭,低低地開口。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不喜歡麼?”

    “如果我不是曹沖,我只是媽媽的包子,那我就不必死於建安十三年了……”

    原來他都知道,那一回,他看到那本《三國志》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了吧……

    “沒關系,我們不怕,你才九歲而已,一切都會好的……我們不怕。”抱著包子,我喃喃說著。

    “嗯……”包子笑了笑,“我要好多好多的生日禮物……”

    “好,要多少都好。”

    “如果華叔叔和半仙都在,該有多好……”

    “嗯,沒有關系,明天媽媽陪你過生日。”

    “嗯……”包子牙關緊咬,面色潮紅,又開始發寒。

    我緊緊地抱著他,如身處練獄之中。

    他才九歲……為何要忍受這般苦楚……

    我寧可……是我……是我在痛……

    我若痛,也無人擔擾,無人心疼……可是上蒼,為何要折磨我唯一的骨肉,唯一的親人……

    要生生地讓我的心被撕裂嗎?!

    “媽媽,天亮了沒?”包子蜷縮在我懷裡,輕顫著。

    我點頭,“快了,就快了。”

    包子無力地抱著我,“嗯。”

    不一會兒,包子的手腳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身子一陣一陣地痙攣,身子寒得猶如身處冰窖一般。

    我慌得不知所措,只能緊緊抱住他,抱住他……

    “媽媽,天亮了沒……亮了沒……”

    “快了,就快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期盼過天亮的那一刻,這如地獄一般的暗夜……何時才能過去……

    “我不能拋下媽媽一個人……媽媽……”

    “媽媽……我好疼……好疼啊……”

    “其實……只有一點點疼……一點點而已……”

    “媽媽,天亮了嗎……亮了沒……”

    包子全身都在抽搐,忽冷忽熱。

    “天亮了!”透過窗戶,啟明星出現的那一刻,我眼睛猛地一亮,如瘋子一般大叫起來,手舞足蹈。

    “天亮了!天亮了!包子!天亮了!”我抱著包子,語無倫次地大叫起來,“沒事了沒事了……”。

    “裴夫人!裴夫人!”胭脂沖了進來。

    “包子,看到沒有,天亮……”我低頭,看向懷裡的包子。

    那個孩子,蜷縮在我懷中,臉上帶著天使一般的笑容……那般乖巧……

    可是,他四肢冰涼。

    可是,他氣息全無。

    可是……天亮了啊?

    我茫茫然不知所措,茫茫然不知所措……

    “包子,包子,你醒醒。”我捏了捏他的臉。

    他仍是不動。

    “胭脂做了甜湯,你不起來,我就喝光它。”

    他仍是不動。

    “我要給你做生日蛋糕哦,媽媽親手做的,你不起來嘗嘗嗎?”

    他仍是不動。

    他不動……

    “夫人,小公子歸天了。”胭脂哭泣的聲音仿佛從雲端深處傳來,遙遠得我無法聽清。

    “傻孩子,怎麼那麼乖呢……藥那麼苦,你可以耍賴嘛,可以不吃嘛……枉你平時那麼會撒嬌……”

    我低低地笑。

    眼淚,卻仿佛決了堤。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49章 “天下為重(上)

    當你能夠喊出痛的時候,那痛便不算是痛,有一種痛,能讓你痛得連喊都喊不出聲來;當你能夠哭的時候,那也不算是傷心,有一種傷心

,會讓你連哭也哭不出來……

    忽然想起包子出生那一日,那個奇怪的婆婆。

    她說錐心之痛。

    如今,我終於明白……什麼是錐心之痛了……

    真的……是錐心之痛……

    那一日,我抱著初生的包子,我們約法三章。

    第一,你要健健康康地長大……

    第二,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第三,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

    我在心裡默念著,我抓著他的小小的手兒,輕輕地蓋了個印。

    包子……你又食言了。

    我默默地挖一個坑,埋葬我自己的骨血。

    是我將你帶到這個世界,如今我親手將你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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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1:38 | 顯示全部樓層
而我,始終還是一個人。

    孤零零的,一個人。

    跪坐在地上,我用雙手刨一個坑,刨了很久,從日出到日落,我很專心地在刨一個坑。

    仿佛是自己的心,被生生地刨空了……

    空了……

    那個愛笑愛撒嬌的孩子……我的包子……真的沒有了。

    “若天上真有神佛,願他們代替我,保佑你,陪著你……他們不知道,你有多好,上天虧待了你……你是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孩子……”

    華英雄的話猶在耳邊。

    我看著自己的滿手的傷痕,低低地笑,天底下那麼多人,神佛又怎麼忙得過來……

    周瑜一直站在我身後,不語。

    抬棺,一個小小的木棺,那麼小……

    我的心……抽痛起來。

    我緊緊拉住那棺木,我想再看一眼……我的包子。

    棺木裡,包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他穿著嶄新的衣服,像睡著一般。

    記得五歲那年,除夕之夜,他也是這樣一身新衣服,睡在我身旁,睡覺也不肯脫下那一身新衣服。

    我看著他,我的包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我緊緊握著他的手,忽然不願松開手……墓裡那麼冷,那麼暗……

    包子會不會害怕?

    忽然,包子的袖子微微動了一下,我驀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包子,“包子?包子?”

    我一疊連聲地喊。

    “怎麼了?”周瑜見我如此,忙上前。

    “他在動,他在動!包子在動!他沒有死!沒有死!”我大叫起來,心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忽然活了起來。

    周瑜拉我起來,“大夫看過,他已經死了。”

    我搖頭,怕他不信,“沒有,沒有,他沒有死,你不知道,他出生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可是我喊他,他就睜開眼睛看我了!他沒

有死的!我是他媽媽,我喊他,他就睜開眼睛了!”我扭頭,看著包子,眼裡都是狂喜的光茫,“包子,包子,你醒醒,好不好?媽媽求你

,你醒醒啊!你醒醒……媽媽知道你不會拋下媽媽一個人……包子……”

    他的袖子動了動,從裡面鑽出一只毛絨絨的小動物。

    ……是包子的寵物吱吱。

    我呆住。

    周瑜來拉我。

    我怔怔地看了許久,驀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哈哈哈……哈哈……”

    上蒼,你到底在跟我開什麼樣的玩笑?

    眼前一黑,我沒了知覺。

    包子,你一個人在地下,會不會很孤單?

    要不要媽媽陪你?

    黑暗中,有人拉住我的手,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什麼。

    “娘……”

    娘?包子在喊我?

    我忙從黑暗中抽離,睜開雙眼。

    眼前,是一個眉清目秀,白白淨淨的少年。

    不是包子……

    “娘。”

    看到我眼裡的失望,那少年再度開口,輕喚。

    我看著他,怔怔的。

    “我會在您身邊的,娘。”那少年看著我,緩緩將頭靠我的膝上。

    我感覺他微微在輕顫,有些緊張的樣子。

    “元直,若我死了,你可否幫我照顧媽媽?”

    “我們結拜過的,我娘便是你娘,所以若我死了,你就得照顧我娘……”

    “我娘其實是個膽小鬼,她最怕別人丟下她了,所以我擔心如果我死了,娘會恨死我……我們是結拜過的,所以我娘就是你娘”……

    那一日,包子的話在耳邊響起。

    我抱著周不疑,巨大的痛楚滅頂而來。

    ……眼淚,怎麼止,也止不住。

    我的耳朵,仿佛失了聰,什麼都聽不清楚,只有周不疑那一聲“娘”,無比的清晰。

    無比的清晰……

    因為我知道……那是包子的心願,包子的聲音……

    那個孩子,在看到《三國志》的時候,便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生死吧……所以才會想方設法留下周不疑,所以才會讓那個孩子代替他留在我

身邊……

    第二日一早,周瑜和魯肅便來辭行。

    “曹操要進兵江東,主公急召。”

    我點頭,沒有說什麼。

    送走了周瑜,胭脂沒有隨周瑜走,反倒是留在我了身邊,“夫人,我們回丹陽春風得意樓嗎?”

    我搖頭,“不,我們回許昌。”

    胭脂微驚,“為何?”

    坐在銅鏡前,我淺淺地笑,為何?我要為我兒子報仇,我要替華英雄收屍,我要曹操知道他的兒子因何而死!

    逃避了十幾年,這一回,我自己回去。

    望著銅鏡裡眼角淡淡的細紋,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些老了。

    “娘,我陪您回去。”元直站在我身旁道,他的眼睛裡,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淡定和聰穎。

    我點頭,微笑。

    一路回到許昌,經過城牆的時候,我怔怔地望著某一點。

    那是曾經吊過華英雄的地方……

    突然,我瞪大雙眼,那個地方……

    華英雄赫然被曝屍於城牆之上!

    “停車!”我大叫。

    周不疑忙勒住韁繩。

    我跳下馬車,仰頭看著華英雄被高高地吊在城牆之上,已是七月,烈日曝曬下,蠅蟲叮咬,那屍身竟有些腐壞。

    我瞪大眼睛,將眼中酸澀逼回眼眶之中,便手腳並用地爬上城樓。

    “你們看那個女人……”

    “天吶,莫不是瘋了,竟然敢就那樣爬上城樓……”

    大概是身體未愈,我一時氣虛,腳下一滑,引起城樓下一片抽氣聲。

    驀然,耳邊似乎聽到一聲淺淺的歎息,似不捨,似無奈……

    華英雄?

    我呆住,轉頭望去,天空一片碧藍,萬裡無雲,烈日炎炎,城樓下,已經聚集了許多的百姓,都仰頭望著我這驚世駭俗的行徑。

    果然是我聽錯了,華英雄就在那城樓上吊著,怎麼會在我耳邊歎息……

    於是,我繼續一往無前地爬……

    爬啊爬……爬啊爬……

    我的手終於夠到了華英雄的身體,他的身體已經腐壞,在烈日的曝曬下,散發著一陣陣的惡臭。

    我心裡一陣酸楚。

    何以連死,都如此不堪?

    “何人放肆!”終於有侍衛發現我,手持長戟,沖上城樓攔住我。

    “我要帶他離開。”我咬牙,吸了吸鼻子。

    “放肆,這是丞相大人的命令!”那侍衛大喝。

    丞相大人?曹操?他回來了?

    為何他要將華英雄曝屍於城外?

    “我要帶他離開!”

    華英雄因我而死,他那麼臭美,若是知道自己死後竟然被人曝屍……肯定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我眨去眼中酸澀,那個臭美的家伙,我又

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他被烈日曬化皮肉,怎麼能夠眼睜睜看看他被曬成一架白骨……

    他一向自詡偶像帥哥,我怎麼能夠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吊在城樓上,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對他投以嫌惡的目光……

    “此人心術不正,死有余辜!”侍衛大喝,“你這刁民,若再不速速離去,我等便將你視作同黨,一並拿下!”

    同黨?我冷笑,華英雄居然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死後還要曝屍!

    “人已死,你們難道不知道死者為大嗎!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

    那侍衛正欲嗤笑,突然之間,卻是平地一陣響雷。

    眾人皆驚,一個個都瞠大雙目看著我,如同見了鬼似的。

    我自己也微微一愣,我什麼時候成了金口玉言了,說話竟然如此神准。

    難得如此巧合,我忙將華英雄拉上城樓,拿刀割斷綁著他雙手的繩子,那繩子已經將他的手腕勒破,泛黑的皮肉可見森森的白骨。

    “大膽刁民,不得放肆!”侍衛眼見人要被帶走,氣得大喝。

    我轉身彎腰拉著華英雄的雙臂背著他,有些困難地站起身,瞪他,“舉頭三尺有神明!讓開!”

    “轟”地一聲響,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居然再次平地一聲驚雷。

    我傻眼,呃……我只是再試試靈不靈,居然……莫非這是咒語?

    一眾侍衛都自動站成兩排,讓出一條道來,不敢再攔路,權勢雖然可怕,但也無人敢與天作對不是?

    我雖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忙趁機背著華英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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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1:49 | 顯示全部樓層
因為華英雄個子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所以我背得很辛苦,我拉著他的雙臂交叉在胸前,他的腿卻還在地上拖著走。

    下了城樓,一路走過,路人無不掩住口鼻。

    胭脂忙拿了袍子上前,蓋在華英雄身上。

    “裴夫人,上馬車吧。”

    我搖頭,“我背他。”

    我要背著他一路走去相府,我要讓整個許昌都知道,華英雄是無辜的。

    背著他,我汗如雨下,低著頭,我咬牙一步步往前走。

    然後,前方有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緩緩抬頭,看到那一襲明紫的身影。

    “夫人回來了。”曹操看著我,微笑。

    他的身後,跟著曹丕。

    我微微僵住,渾身都止不住的輕顫起來,我的眼睛盯著某一點,我看到那一切夢魘的根源,那一個藍袍的少年!

    曹丕!

    “我想知道,他犯了何罪?”看著曹操,我緩緩開口。

    “此人原名華佗,卻是躲躲藏藏,不敢以真名示於人前,且自詡醫術高尚,竟然大言不慚,要替丞相大人開顱,此罪豈非等同謀刺?”曹

操身後,曹丕開口。

    開顱?我咬牙,明明是曹丕活活將其折磨至死。

    “曹丕你不要信口開河,明明是你……”

    我話還未完,曹丕已將手中的一卷書冊擲於地上,那書冊打開著,書冊上畫著一副圖,是一個人在進行開顱手術。

    我忽然想起曾經跟華英雄提過曹操的頭風病,華英雄笑問我如此關心曹操,是不是果然愛上這個古人了,當時我還狠狠揍了他一頓,打得

他抱頭鼠竄,後來他說曹操頭風已成頑疾,針灸之術治標不治本,若要根治,只能進行開顱手術。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想不到他竟然記

在心上,並且仔細研究過方案。

    只是我更想不到的是……這個手術方案竟然落在曹丕手上,成了莫須有的罪名,讓華英雄連死都背負著謀刺的罪名。

    “我跟他提過你的頭風病,這是他研究的治療方法,在我的家鄉,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手術,信不信由你。”看著曹操,我開口。

    “厚葬。”薄唇微啟,曹操道。

    這是不是代表他相信我?

    有侍從上前,將華英雄從我背上扶下,抬走。

    看著曹操,我忽然想起了包子,正欲開口,心中一陣難言的痛楚,加上剛剛急火攻心,竟是一頭栽倒在地。

    曹操上前一步,將我擁入懷中,打橫抱起。

    “回家吧。”他抱著我,躍身上馬。

    我在他懷中,聞著熟悉的味道,沉沉睡去。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我不能睡覺,因為只要我一閉眼,便滿腦都是包子的模樣……可愛的包子,狡猾的包子,惡作劇的

包子,貪心的包子,聰明的包子,撒嬌的包子……

    全是他……

    全是他……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50章 “天下為重(中)

    有溫溫的水滑過我的肩背,十分舒服,我緩緩睜開眼睛,正對面,有一面銅鏡,看清楚了銅鏡裡的景像,我不禁微微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我坐在浴桶裡,長發半浸在水中,曹操正坐在我背後,手中的木梳輕輕梳過我長發。

    “天氣那麼熱,洗完澡休息一下比較好。”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面色酡紅。

    “難不成,你在害羞?”曹操揚眉,湊到我耳邊輕聲道。

    我當下微惱,紅著臉“騰”地一下站起身,“我才沒有!”

    曹操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忙又快速地縮回水中。

    “都老夫老妻了,還怕什麼?”曹操的聲音帶了一絲戲謔。

    我大窘,“誰跟你老夫老妻!”

    隨即想到了包子,我面上的酡紅一下子變作慘白。

    “怎麼了?”發現我神色有異,曹操皺眉。

    “包子……死了。”我有些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得可怕。

    曹操沒有開口,只是俯下身,將我擁緊。

    “是曹丕!若不是曹丕下毒,包子不會死於絞腸紗!”我咬牙切齒,連身子都在微微發抖。

    我忘不了包子死時痛楚的神情……

    他是生生地痛死的……

    “我會查清楚。”曹操低低在我耳邊低低地道。

    我垂下頭,淚水掉入水中,泛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漣漪,仿佛被一個漣漪中,都有包子的笑顏……

    一連番的折騰,我終於病了。

    相府一如既往的熱鬧,只是那些熱鬧都與我無關,我每日都靜靜地待在同夢閣養病,我在等曹操給我一個交待。

    曹操對我前所未有的好。

    那樣一個縱橫沙場,睥睨天下的男子,他甚至親手喂我喝粥。

    睡夢中,有人輕撫我的臉頰,暖暖的,我緩緩睜開眼睛,看入一雙溫柔的眼裡。

    是曹操。

    沒有假手於他人,他仔細地替我穿上衣服,拉著我走到鏡前,替我梳著那一頭長發。

    銅鏡裡,他看著我。

    這樣的感覺竟是十分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待我……有多久呢?

    或許……是上一輩子吧。

    吃過午飯,我出了同夢閣,手裡拎著胭脂做的點心,去找曹操。

    驀然,我停下腳步,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切夢魘的根源,那一個藍袍的少年!

    曹丕!

    “環夫人。”他看著我,微笑,眸子仍是冷冷的。

    我看著他,微微握拳,控制自己不要一拳揮在他臉上。

    “想不到你竟然還會回來”,曹丕冷笑,“你在等什麼?等我爹給你一個交待?莫非……你以為爹為殺了我?”

    我微微咬唇,不語。

    “在爹的心裡,沒有什麼比天下更為重要”,曹丕笑了起來,“你在爹身邊那麼久,我以為你應該會知道。”

    我微微一怔,心裡有某一處忽然開始有些難受。

    因為……我竟然無法反駁他的話。

    “爹說,沖兒之死,是他的不幸,我的大幸”,曹丕抬手,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極長極深的傷痕,“這就是爹給我的懲罰。”

    “沖兒的聰明才智固然在我之上,沖兒即死,爹雖然大怒,卻也無可奈何,因為子建雖然聰明,卻心懷仁慈,而其他兄弟再無人有此氣魄

,為了曹氏天下,爹是絕不會殺我的。”

    我的腦中一片嗡嗡作響,我不想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可是以曹操的性格來說,我知道曹丕沒有說謊。

    手中的點心掉在地上,我轉身,踩著那點心離開。

    “沖兒之死,非我所願,我也十分疼愛他,要怪,只能怪他擋了我的道。”

    “你若真心疼愛周不疑,就勸他速速離府吧。”

    身後,曹丕的聲音傳來。

    我僵住,緩緩轉身,看向他,“你想干什麼?”

    “不是我,是爹。”看著我,曹丕淡笑。

    “為什麼?”

    “因為周不疑太聰明,在爹眼裡,除了沖兒,無人能夠駕馭。”

    “什麼意思?”我顫著聲音開口,感覺心一分一分地變涼。

    “爹說,沖兒若在,周不疑相輔,何愁天下不歸,可是如今沖兒即死,以我的才德,不足以駕馭周不疑,留下他是,是禍,不是福。”

    天下……

    他的天下……

    原來,他知道是曹丕害死包子,他只是不動聲色。

    為了他的天下,他甚至做了曹丕的幫凶,連周不疑都不放過……

    他對於曹丕的處罰,只是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個傷疤。

    如此而已?

    可是我的包子……我的包子卻是丟了性命,他是在我懷裡活活痛死的……我的包子,他才十三歲而已……

    包子在他心目中只有這樣的分量?

    ……或許,包子只是他眾多子嗣中的一個,可是包子是我的全部!

    “我疼惜周不疑是個人才,不忍其就此夭折,我勸你快些送他出府,再晚就遲了。”曹丕冷聲笑道。

    我心裡一驚,慌忙轉身離開。

    那樣一個眉目清秀的孩子,他做著一切包子常做的事,逗我開心,喊我“娘”。

    元直,不能連元直都離開……

    “元直!元直!”我一路跑回同夢閣。

    “夫人,怎麼了?”胭脂見我滿面慌張,問。

    “胭脂,胭脂,元直回來了沒有?”我拉住他,急急地道。

    “夫人,你別急,先坐下。”胭脂來扶我。

    我搖頭,“你快去幫我找元直!”

    不在同夢閣,我轉身又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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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2:24 | 顯示全部樓層
“元直!元直!”

    “元直……”

    “元直!”

    我大叫著,一個園子一個園子找,每一道走廊,每一個過道,每一處角落。

    “卞夫人,看到元直沒有?”我拉住卞夫人,急急地問。

    卞夫人輕輕扯回自己的衣袖,搖頭,“不曾見過。”

    “尹夫人,你見到我兒元直沒有?”急急地拉住路過的尹夫人,我問。

    “你發什麼瘋!”尹夫人甩開我,皺眉。

    我見人就問,見人就問。

    我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撞。

    “你看她,莫不是瘋了?”

    “看樣子果然瘋了……”

    “真可憐啊……”

    “是啊,曹沖那麼聰明,本來該是指望著母憑子貴吧……現在什麼都落空了……”

    “好好一個人怎麼就瘋了……”

    “分明是瘋了……”

    相府的一眾夫人少爺,侍衛婢女,都來看熱鬧,一臉憐憫地看著我,竊竊私語。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51章 天下為重(下)

    我四處亂走,茫茫然不知所措,“元直!元直……元直……”

    腳下一崴,我跌坐在地,掙扎著站起身,腳下一痛,卻又跌坐在地,低咒一聲,我咬牙。

    “元直!元直!”我坐在地上,氣得亂喊一氣,揪著地上可憐的雜草。

    “娘,我在這裡。”耳邊一個清澈如水的聲音,周不疑站在我面前,他伸手來扶我起身。

    我怔怔地抬頭,看到那一個清澈如水的少年。

    他抬手替我拾去沾在頭上的雜草,“我在呢,娘。”

    我如釋重負,見他毫毛無傷,這才安下心來,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洩憤,清秀的臉都被我捏得變了形,他也不躲,只是瞇著眼睛笑,

很好欺負的樣子,比包子好欺負,若是包子……他一定會很狡猾地大聲求饒,然後我就心軟下不了手了……

    “你去哪兒了。”我開口,聲音竟是有些哽咽。

    “公子生前說過,要送娘一雙鞋,我去買鞋了。”周不疑伸出一直負在身後的左手,他的手上,握著一雙新鞋。

    忽然想起那一日去易州的途中,包子跟孔明說的話。

    “諸葛叔叔,娘說你是機器貓!”曹包子語不驚人死不休。

    “貓?為何說我是貓?”孔明波瀾不驚地笑問。

    “機器貓是我娘故鄉的貓,它有一只神奇的口袋,什麼都能變出來!”

    “那讓我猜猜,你想要什麼呢?”

    包子嘿嘿地笑,“諸葛叔叔果然聰明。”

    孔明笑了起來,輕搖羽扇,“你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一雙鞋子。”

    “什麼樣的鞋子?”孔明故意又問。

    “給娘穿的鞋子。”包子看了看我腳上剛剛因為踩進污水而濕透了的鞋,道。

    “娘?怎麼了?”周不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吸了吸鼻子,從周不疑手中接過鞋,心裡有了一陣暖流劃過,復而拉著周不疑的手,“快去收拾行李,我們離開相府。”

    周不疑淺笑著道,“不急,娘,你用膳了沒有?”

    “火燒眉毛了,還吃什麼啊!快跟我走!”我急了,拉著他就走。

    周不疑被我一拉,腳下一個趔趄,面色微微一變,隨即蹲下身,有些耍賴地抬頭看著我笑,“娘……我餓得走不動了……”

    我微微一愣,一直懂事的周不疑,我從未見他如此撒嬌的模樣。

    “好吧,吃完飯我們就走。”我無奈地拉他起來。

    周不疑笑著了起來,“嗯。”

    回到同夢閣,周不疑腳步微微頓了頓,隨即抬頭,看著我,“娘,你做飯給我吃,好不好?”

    “要我做?”我揚眉,有些心虛。

    “嗯。”周不疑一臉的期待。

    我不疑有他,無奈地轉身,今天的周不疑感覺特別的能撒嬌,倒不像一貫的他。

    捋了袖子,我隨胭脂在同夢閣的小廚房裡做菜,這小廚房是我特別讓人准備的,因為胭脂做的菜特別的好吃。

    “裴夫人,油……放油……”

    “啊啊……好燙!”

    “天吶,要著火了……”

    “該放菜了吧?”

    “快放!鍋都要著了……”

    “焦了焦了……快快……”

    “裴夫人……求你了,我來做吧……”胭脂哭喪著一張臉,哀求。

    “不成,元直要吃我親手做的菜!”我抬了抬下巴,堅決不妥協。

    胭脂垂頭喪氣,一臉的認命。

    好不容易做了幾樣成形的菜,我心滿意足地叫上胭脂,一起上菜。

    “元直,來嘗嘗娘親手做的菜!”

    我嚷嚷著走出廚房,房間裡卻遍尋不見周不疑的身影。

    心裡微微一沉,我放下手中的碗碟,追出房門,卻見周不疑正在同夢閣的門口,背對著我。

    “元直,你在干什麼?”我小心翼翼地上前,問。

    周不疑抬袖不知道在擦什麼,然後轉身,笑瞇瞇地看著我,“娘……”

    他的唇邊,有一絲未抹干淨地血跡……

    在他的略顯蒼白的唇上,觸目驚心。

    “我做了飯,還炒了幾樣小菜,現在想逃來不及了,難吃也得給我吃光。”斂了斂心神,我垂下眼簾,掩住眼中的瑩光。

    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好。”周不疑乖乖的應,上前拉著我的手,一起回房。

    盛了飯,布了菜,我看著他吃。

    “好吃嗎?”我笑問。

    “嗯,好吃。”周不疑笑答。

    我們和樂融融,仿佛普天之下任何一對普通的母子。

    胭脂狐疑地望著那一團黑漆漆辨不出本來面目的菜,能好吃?

    用過膳,推開碗碟,周不疑站起身,恭敬地跪在我面前,俯身磕了一個響頭,“謝謝娘。”

    我干笑,“一頓飯而已,干什麼這麼大禮。”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吃到娘親手做的飯。”周不肄微微歪了歪腦袋,看著我笑。

    我的心開始疼,我拉他起來。

    周不疑將腦袋靠在我的膝上,微笑,“娘,還記得當日我與公子結拜嗎?”

    那一日,在同夢閣的院子裡,包子和周不疑雙雙跪下,對天起誓。

    “我曹沖願與元直結為異姓兄弟。”

    “我周不疑願一世追隨公子。”

    那時,包子側頭扁嘴,“不是兄弟麼?”

    “在元直心裡,公子永遠是公子,是公子,也是兄弟,但禮不可廢。”

    那一雙少年,在天地之間,起誓。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一雙少年,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周不疑輕輕開口,聲音清澈如流水一般,不含一絲雜質。

    我怔怔地看著周不疑。

    他靠著我的膝,低低地說,“其實娘在找我的時候,元直一直在旁邊看著,元直看著娘一個園子一個園子找我,每一道走廊,每一個過道

,每一處角落……聽著娘喚著我的名字……本來元直已經悄悄地離開了,因為怕娘再傷一次心,可是我……我貪心地想再看娘一眼……我貪心…

…所以,我又要讓娘傷心了……”

    殷紅的血緩緩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閉了閉眼睛,眨去眼中的酸澀,我抬袖拭去他嘴角流下的血跡,“沒有,我沒有傷心。”

    周不疑拉著我的手,“娘,元直此生能遇見公子,能認您做娘,元直死而無憾的。”

    那一句“死而無憾”讓我的心擰成一團。

    “你那麼聰明,為什麼還要回相府來?”我看著他,失神地問。他知道曹操會殺他吧,他應該知道曹操不會放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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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09:42:35 | 顯示全部樓層
“我與公子是結拜兄弟,你是我娘。”周不疑回答,仿佛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娘在哪兒,我便在哪兒,天底下,沒有拋棄母親的兒子,

除非……”

    我緩緩抬袖,替他抹去唇邊不斷流出的暗紅色液體,他仍是看著我,仿佛渾然未覺。

    “娘,您不要因元直的事怨恨丞相,丞相心懷天下,他也已是身不由己,失去公子,丞相也一樣的痛心……”

    我默默地試去他嘴角湧出的血,十分機械的動作,那些血,卻是越來越多……

    “娘……”他喃喃著,眼中流出淚來,那淚,是紅色的。

    ……是血。

    緩緩的,他的身子軟倒在地。

    他的眼中,鼻中,口中,耳中……都緩緩流出血來……

    我撲上前,跪坐在地,拼了命地想去拭去那些刺目的鮮血……

    可是,怎麼也止不住……

    我的衣上,袖上,全是血……

    我忙了半天,終於發現周不疑已經在我懷裡絕了氣,呆坐半晌,我終於嚎啕起來。

    “夫人!裴夫人!”胭脂來拉我。

    我怔怔抬頭看她,隨即緩緩起身,坐到桌邊,就著元直用過的碗碟,吃飯。

    “夫人……”胭脂低泣。

    “好難吃……”我看著胭脂,一臉的疑惑,“明明這麼難吃,元直為什麼騙我說好吃?”

    胭脂跪坐在地,捂著嘴啜泣。

    我茫茫然。

    三日之後,相府大辦喪事。

    因為包子被我葬在了去丹陽的途中,曹操為包子立了衣冠塚。

    與包子的衣冠塚一同入葬的,還有周不疑。

    整個許昌城都在傳流著一段感人的故事:曹沖公子生前伴讀周不疑,因深感丞相的恩德以及曹沖公子生前的厚意,效仿古人以身相殉,以

報恩德……

    故事總是美好的,在整個許昌都在唏噓感概周不疑的大義之時,又有誰知道曹操賜下的那一杯毒酒?

    我身披白綾,默默地坐在車上,隨著送葬的隊伍一並緩緩前行。

    我已無淚可流了。

    當載著那兩具棺木的靈車一路從許昌大街緩緩走過的時候,街道兩人站滿了人,紛紛爭睹那兩個天才少年的遺容。

    有人當街痛哭,我怔怔地看著別人流淚。

    身披重甲的將士們莊嚴肅穆,曹操親自主持葬禮,周不疑的屍首被厚葬在包子的衣冠塚之旁。

    漫天的白幔,紛飛的紙線,我站在兩個少年的靈前,心裡空得仿佛風一吹便會“呼呼”作響。

    我看著一身素服的曹操,沒了悲喜。

    曹操,天下為重,何為輕?

   



笑傾三國 正文 第152章 火燒赤壁(上)

    葬禮結束,我沒有隨送葬的隊伍一起回相府,而是悄悄先行離開,因為胭脂已經駕了車在相府外等我。

    這一回,我沒有帶任何金銀珠寶,連相府的一根草都沒有帶走,隨身攜帶的只有兩雙鞋。

    一雙是包子向孔明討來的,一雙是元直買來送我的。

    “裴夫人。”見我回來,胭脂迎上前,“回丹陽春風得意樓嗎?”

    “送我去赤壁。”

    “赤壁?”胭脂微微一愣。

    “嗯”,我仰頭望天,一片血色殘陽。不管周瑜說的是真是假,我都想去試試。

    因為……我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待在這個時空的理由了。

    正欲上車,忽然不遠處一匹馬疾奔而來,曹操在我面前勒住韁繩,面帶慍色。

    “你要去哪兒?”薄唇微抿,曹操看著我。

    “回家。”我看著他,連眼神都是淡淡的。

    “你的家在相府!”

    “不是。”我搖頭。

    曹操躍身下馬,快步走到我面前,“你究竟怎麼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華英雄死了,包子死了,連元直也死了”,我看著他笑,“你居然認為,我會好好的?”

    “我已經懲罰了子桓。”曹操微微一怔,隨即道。

    “我看見了,好深的一道傷口”,我看著他的眼睛,“可是我的包子,他死了……他是活生生痛死在我懷裡的!”

    “你想怎麼樣?讓我殺了子桓替沖兒報仇?”

    我搖頭,失笑,“我不作此妄想。”

    “沖兒死,你以為我不曾心痛,是不是?”曹操一把握住我的肩,看著我。

    我微微有些發怔,因為我從未見他這般動怒過,他的手捏得我的肩很痛。

    緩緩挪開眼睛,我不看他。

    “我說過,你休想從我手中逃開”,曹操湊近我,在我耳邊低低地開口,“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

    他在宣示他的主權。

    “你愛我?”我揚唇,輕笑。

    曹操咬牙,“為什麼又是這個該死的問題!”

    “這是我第三次問你,也是最後一次”,我看著我,很平靜,因為這一回,我沒有心存奢望。

    “你究竟想什麼樣”,曹操看著我,“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倔強的女人!”

    “我需要一個愛人,一個可以給我很多很多愛的人,可是那樣簡單的三個字,你說不出口”,我仰頭看他,“因為你不一樣,你需要的只

是一個女人,而且是眾多女人之一,我不要只是你的環夫人,我不要是一個一輩子都在仰望夫君的可憐女人,無關於女人的自尊,只是……

我需要一份完整的愛,而不是一份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而且永遠不能確定的愛。因為,愛……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難道你要我因你而遺棄所有的女人?”曹操看著我,微微瞇起眼睛。

    我失笑,“我不會,她們何其無辜,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只能是我的”,曹操一手捏著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你只能是我的。”

    “我不是。”我很平靜的回答他。

    “就算將你鎖著,綁著,關著,你也一樣逃不掉。”曹操冷笑。

    “我會跑,會逃,除非你砍了我的雙腳。”

    “你跑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追回來。”

    “如果在天涯海角之外呢?”我淡淡掃過手腕上的離心扣,笑道。

    “上天入地,你一樣跑不掉”,曹操一貫的揚唇,滿眼的自負。

    “如果是你永遠也去不了的地方呢?”我瞪著他,幾乎執拗地看著他。

    曹操微微鎖眉,隨即大笑,“這天下,豈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那個男子,朗聲大笑,仿佛可睥睨天下一般,那樣的自負。

    那樣自負的男子……

    那一日幾近玩笑一般的問答,以今日這般凌厲的口吻再次談及。

    我微微垂下眼簾,不語。

    曹操,終有一日,我會去到你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縱使你權傾天下,萬人之上!

    建安十三年八月,荊州被曹操收入麾下,原本依附劉表的劉備聞訊率兵南撤,九月,曹操進占新野,並率精騎追擊南逃的劉備,在當陽長

阪坡擊潰劉備的軍隊,劉備退至夏口,曹操繼續領兵南下,占領江陵,並向江東進軍,欲一統天下。

    而我,被曹操軟禁在同夢閣。

    我每日坐在同夢閣裡,望著院子裡的那一小方天地。

    天漸漸晚了,我坐在院子裡,望著滿天的繁星,思緒忽然是從未有過的清明,我該何去何從?莫不是一輩子都要被軟禁在這個莫明其妙的

地方?

    出征之前,曹操來過幾回,每次卻都止步於同夢閣外,遠遠地看我。

    忽然院外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卻不是曹操的腳步聲,我待在曹操身邊那麼久,久到我連他的腳步聲都可以輕易分辨出來。

    “姐姐。”站在我面前的,是昭兒。

    我抬頭看他,笑,“好久不見,昭兒長大了。”

    “姐姐,告訴昭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昭兒風塵僕僕地在我面前跪下,看著我,道。

    看得出來,他是急匆匆趕來的。

    我不語。

    “姐姐,曹丕殺了包子?是不是?”昭兒看著我,哀聲道,“是不是曹丕害你至此!”

    我看著他,仍是不語。

    “姐姐,你在怨恨昭兒,怨恨昭兒沒有在你身邊,是不是?”月色下,那個漂亮的孩子一臉悔恨,惶惶然不知所措,“昭兒以後再也不離

開姐姐了,姐姐在哪兒,昭兒便陪著姐姐在哪兒……”

    我歎息,拉他起來,“與你無關的。”

    “姐姐!”昭兒扶我起來,“昭兒這就帶你離開,我們離開這裡!”

    我看著他,眼裡有著困惑,隨即我點頭,微笑:“好,我要離開。”

    我說我……不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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