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兩百五十一 天下有白吃的早餐

雨歇了，泥水工們也鬧夠了，紛紛回到炸雞攤續攤去；對於阿聰阿棋這對難兄難弟而言，雖然輸了又不必載醜女招搖過大街，自然是雖敗猶榮，對其他贏家而言卻是意猶未盡。

之於芯亞，自始至終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冷眼看這條街上所發生的一切光怪陸離的事件，下班時間一到她就走人，不再和任何人有瓜葛。

但身為富華街的居民，這瓜葛不是她不想要就可以一腳踢開的；就像最近不知從哪冒出個老先生，先是偶爾來買個雞蛋醬油什麼的，結帳時三不五時會和芯亞搭訕一兩句。

「妹妹妳幾歲啦？」

「妹妹吃過飯了沒？」等不痛不癢的話。

對家有外公的芯亞來說，除了對有些老人家身上會發出像多日不洗澡或是東西腐壞的老人味有點意見外，基本上對他們的年歲她是給予十分的尊重。

有一天當老先生又來買可買可不買的電池時，已是十點多，看芯亞正嚼著一片蘇打餅干配鋁箔包紅茶時，他隨口問道：

「吃點心啊妹妹？」

「不！吃早點。」

放下啃了一半的蘇打餅干，芯亞先幫老先生結帳。

「都快吃午飯了妳才吃早點啊？」

巍顫顫的抖音裡透著老人的慈祥。

「是啊！一上班就先補貨，一忙就忘了肚子餓。」

「嘿咩！我們小亞最認真了，這麼多年了『包租婆』還不升她當店長，真是瞎了她的．．．」

敢情以為自己是店裡不可或缺的吉祥物，一早就來這裡打混的半獸人老是插嘴插得不是時候。

「妳給我閉嘴啦！」

芯亞下意識瞄了一眼頭頂的監視器，雖然那是只錄像不錄音的監視器，但誰知道老先生是不是包租婆的老相好啊？

敷衍的笑笑，芯亞只盼老先生快快走人，她好把剩下的蘇打餅干啃完，這老先生也識相拿了電池和發票就走人。

誰知過了五分鐘，「叮咚！」聲響中，老先生又出現在玻璃門開處，只不過這會他手上多了個『美尚美』的小袋子。

「這早餐給妳吃，可別餓壞了。」

老先生把小袋子放在櫃台上，從袋子開口處，芯亞隱約看見三明治和看似豆漿的飲料杯上緣。

「不用了阿伯，我已經吃飽了。」

不待芯亞把小袋子往前推還，老先生擺了擺手忙不迭逃開。

「唉！這可如何是好呢？」

又不能等明天老先生來時再還給他，到時候不酸臭了才怪，更何況誰知道這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老先生明天還會不會來？

「不然我幫妳吃。」

一旁看了半天的半獸人的口水已開始牽絲。

「把妳的口水吸回去好嗎？給妳吃我還不如自己當午餐吃呢！」

白了她一眼，芯亞把早餐袋擱進冰箱。

舒娜

兩百五十二　兩難

從此，老先生像是得了恩准似的，每天準時八點半會幫芯亞帶早餐來，但她卻受之有愧。

「阿伯，買給你孫女吃吧！」

當老先生第二次拿來的時候，芯亞就開始覺得渾身不舒服，但人家是一片好意，又不好嚴拒。

「我孫女沒口福吃我買的早餐，她我兒子住在美國呢！」

老先生笑得一副祖父的慈祥，芯亞也不便再推辭；當老先生第三次又買早點來的時候；芯亞又說了：

「阿伯，你拿回去給伯母吃吧！」

霎時一片烏雲籠上老先生眉宇之間：

「我老婆早就歸西了。」

觸動老先生心底的創痛，芯亞自是不忍再拒。

就這樣，芯亞磋跎，使得每天的早餐情成了老先生最甜蜜的功課，相對的，卻是芯亞心頭的沉重負荷。

除了不小心被半獸人目睹過一次以外，她不曾對家人提過半個字有關免費早餐的事，直到有一天老媽要做晚餐打開冰箱時，整件事才曝光。

「都晚上了，怎麼會有早點在冰箱裡？」

下了課，等不及老媽煮晚飯，正餓極的的弟弟一把搶過老媽高高拎在手中的豆漿三明治：

「餓死我了，正好可以祭我的五臟廟。」

老弟會這麼說自然表示那不是他放的，此時芯亞不承認也不行。

「是我放的。」

老媽責怪的關上冰箱：

「吃不下就別買。」

芯亞覺得很委屈：

「又不是我買的，是一個不認識的阿伯硬要給的。」

於是芯亞只好把整件事和盤托出。

舒雪知道女兒一向沉默寡言，但從不知她藏秘密的功夫有如此獨到。

「這阿伯應該是獨居，或許他太寂寞了，想收妳做乾孫女呢！」

舒雪不知是該感嘆『活老爺』怪人特別多呢？還是該竊喜把女兒生養得如此乖巧惹人憐。

「我才不想做他乾孫女。」

家裡已經有一個阿公了，再來一個就嫌多了。

「那妳就拒絕他吧！」

「以經說了Ｎ次了，他還是一直拿來。」

這樣的一廂情願，對不喜歡佔別人小便宜，更不想欠人情的芯亞而言，已成了每天早上的陣痛。

「那妳就態度堅定一點，但是可別傷了老人家的自尊心啊！」

分寸該如何拿捏芯亞自然有個底，難的是要如何開口。

「好啦！我知道了。」

舒娜

兩百五十三 豆漿、腦漿和血的早晨

當芯亞第二天忐忑不安的做著例行工作　－　幫溫茶葉蛋的店鍋加水，把散亂的空紙箱集中時，　還不時望著店門口。

「奇怪了，妳的限時專送早餐怎麼遲到了？」

八點半就到了的半獸人嘟嚷著。

「妳不說話沒人會把妳當啞巴。」

芯亞白她一眼，心神沒來由的不寧起來，因為櫃台上方牆上的掛鐘已指著十點了。

「那阿伯來不來沒差，我已經吃飽了。」

芯亞嘴硬的應著；肚皮的問題好解決，難解決的是等一下要拒絕老先生的話語上面的拿捏。

「叮咚！」一聲，這時門開了，進來的是一位阿婆：

「妳們有賣冥紙嗎？」

阿婆面色凝重！

「有啊！這裡什麼碗糕都有賣啦！」

半獸人多嘴帶答道。

「唉！我的一個老朋友早上被車撞死了，我現在要去他被撞的地方燒一些錢給他。」

「請稍等一下。」

因為紙錢代表不吉祥，和超商的形象不符，無所不賣的包租婆規定要放在樓梯下方隱秘處，有人問才去拿給客人。

「我說奇怪哩！早上去公園做外丹功的時候怎麼沒一直看見他，後來聽到救護車『醫哦！醫哦！』的經過才跟著跑去看。」

當芯亞撣去冥紙上面的灰塵時，阿婆又自顧自的說了：

「可憐我朋友被撞了半小時躺在地上沒半人理，一直到上班上學的人潮多起來才有人幫忙報警，可是已經斷氣了。」

用提袋裝好冥紙，芯亞隨口問道：

「那撞他的人呢？」

「大清早的也沒人看見，那天殺的傢伙早就跑了，如果他不跑，我朋友或許還救得回來。」

「那他的家人呢？」

說到他家人，阿婆遂牽起老式對襟碎花涼衫衣角擦了擦縱橫老淚：

「我一起外丹功的師兄說他的獨生子在移民到國外去好多年了，幾年前他就成了獨居老人。」

“獨居老人？限時專送早餐也是獨居老人”這念頭很快的就被芯亞撇開，儘量不去往深處做連想。

付了錢，阿婆繼續著老人家的叨叨絮絮：

「聽我師兄說，他被撞的時候，手裡的早餐散了一地，豆漿跟腦漿都分不清楚，跟血混在一起流滿地。」

想像著乳白色的豆漿跟腦漿和鮮紅的血泛流在清晨無人車的孤寂柏油路上，那會是怎樣怵目驚心的場面？

下意識的，芯亞又看看靜悄悄的玻璃門和門前空蕩蕩的馬路，從來不曾這麼企盼過限時專送早餐阿伯的出現。

“快來呀！阿伯，你不知道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了嗎？”

「那個，那個阿伯長．．．．．長得什麼樣子？」

雖不想問，但流逝的時間不允許她再逃避深入的揣測，芯亞不覺結巴起來。

「就是常來妳們店裡買雞蛋醬油電池什麼碗糕的阿榮伯嘛！」

阿婆提起提袋準備走人：

「妳應該認識的，都說你們店裡說有冷氣吹，有椅子坐，妳又很乖巧，所以他老是喜歡帶早點來你們店裡慢慢吃。」

舒娜

兩百五十四 隕歿　　無聲無息

五雷轟頂恐怕尚不足以形容芯亞此刻的震驚：

「妳是說，不管多熱，每天都穿著西裝褲的那個阿伯？」

平白受了人家好幾星期免費早餐的惠，雖不知阿伯姓什名啥，但阿伯的特徵已深植在她腦海中。

「不是他還有誰？」

“原來他叫阿榮伯。”

「我．．．．．我可以跟妳一起去嗎？阿婆。」

會脫口而出這樣的要求，連芯亞自己都感到訝異。

“這是我最起碼可以做的。”

「那店誰來顧啊？」

去了芯亞，半獸人估量以自己小學生的智商，是顧不了一間超商的。

「妳按內線叫還在樓上睡覺的包租婆起床幫忙顧半小時吧！」

從櫃檯抽屜裡拿了包包，芯亞挽著阿婆匆匆往門外走。

「這樣突然把她吵醒，包租婆一定會生氣的。」

半獸人追到店門口，用聽起來像是兔唇幻者的鼻音在芯亞背後大喊。

「那就隨她吧！」

這世界有人好命到前一夜賭博賭通霄，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有人卻喪命在送早餐給非親非故的女孩途中，世間事，該怎麼評斷呢？


出事地點在郵局門口，郵局的員工正用水管沖洗著柏油路面，阿婆口中豆漿腦漿跟血漿都分不清楚的畫面已被水柱沖散，好似沙灘上的塗鴉，在漲潮時被潮水帶走，無影無蹤。

在人來人往的路邊，無數好奇的目光下，和阿婆默默燒著紙錢，芯亞不敢相信數小時前有一個生命在此隕落。

「阿榮哥你一路好走。」

流著兩行清淚，阿婆似吟似唱的，口中喃喃地用客家話唸著：

「可憐你走得那麼孤單，親人都不在身邊，只有我這老妹妹，和這細阿妹在這給你燒些錢，你好上路。」

「如果這阿伯晚一點出事，我們郵局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可能以為芯亞和阿婆是阿伯家屬吧！郵局的員工寄予無限同情：

「只可憐一大清早的，阿伯竟無人理睬而躺在地上等死。」

「是啊！生死有命啊！」

阿婆吟哦著回應。

怕惹郵局怨，芯亞撿起行道樹掉落的樹枝，欲將灰燼撥入塑膠袋中丟棄，怎奈一陣焚風過處，颳得紙錢宛如黑蝶灰蝶銀蝶漫天飛舞，竟似不讓人捕捉。

芯亞無淚，但怕阿婆太過傷心，她攙起尚蹲著的阿婆。

「我們走了吧！」

在公園路口與阿婆道別，芯亞從包包裡拉出三張鈔票，胡亂塞在阿婆花上衣口袋：

「這紙錢算我孝敬阿伯的吧！」

不等阿婆反應，芯亞拔腿就跑，天空烏雲開始聚集，不一會兒，竟下起雨來。

“早餐伯，是你在哭嗎？”

奔跑著回店的路上，遲來的淚水蓄滿芯亞眼中。

舒娜

兩百五十五 混種外勞

外勞會是『活老爺』的固定客源算是受到大環境影響吧！

一來『富華街』前後左右都被大型工廠環繞著，勞力密集的產業有外勞出沒不足為奇。
二來『家樂福』這種賣場，東西都得成雙成打的買，不會是隻身在台灣的外勞購物時的首選；『十元商店』或是『活老爺』這種帶有『矸媽店』風味的商店才會讓他們覺得更貼近家鄉一點。
再來就是距『富華街』五百公尺處有個『快樂外勞村』，裡面據說住了上百個外勞。

這天早上，店裡來了男外勞。

「呆彎必魯。」

男外勞操著菲律賓口音說著應該是英文的語言。

「Ｔａｉｗａｎ　Ｂｅｅｒ？」

不是要糾正他英文，實在是因為他長得太帥，芯亞潛意識裡想要增加交談的句數，所以有意拖延他待在店裡的時間。

「Ｙｅｓ。」

男外勞露齒給她一個媲美韓美混血男模丹尼爾迷死人的微笑。

“他應該是美菲混血吧？”

會這麼認定，是因為芯亞看過的老式電影裡不是老演著駐菲美軍始亂終棄的戲碼？

「Ａｎｇｅｌ　Ｍａｍａ菜不菜？」

長得像基努李維的他付了錢後問道。

「菜不菜？」應該是問「在不在？」的意思，但Ａｎｇｅｌ　Ｍａｍａ是啥芯亞不懂。

「Ｗｈｏ？」

「是在問我啦！」

但見左後方樓梯間的門被打開，包租婆巍峨的身影出現，春風滿面的她遮去芯亞眼前大半燈光。

「他叫我幫他在這附近找房子。」

“包租婆什麼時候搭上了男外勞啊？”

找房子就找房子，幹嘛給自己取了個天使般的名字，卻偏偏又跟『媽媽』攪在一起，教人好生好錯亂。

「我初中唸的英文都還給老師了，現在只記得Ａｎｇｅｌ這個字。」

包租婆說著，竟帶著一絲少女才有的靦腆。

「可憐人家離鄉背井的，『快樂外勞村』又住滿了，所以我才想到帶他去洗衣店找老闆娘問問。」

芯亞有印象，洗衣店從二樓到五樓已經空了很久了。

“洗衣店不就在我家正對面？那不是每天都可以和他倚窗遙遙相望了。”

看著龐然大物的安琪兒帶著外勞帥哥不搭嘎的背影，芯亞知道，從今天起，她閨窗外的風景不僅僅只限於對著路旁車胎撒尿的黃金獵犬多多，或騎著拔掉滅音器，疾馳而過的不良少年了。

舒娜

兩百五十六 外勞性事

眼睛，是最會洩露秘密的器官

賽門　－　長得像基努李維的外勞帥哥的眼睛最是藏不住秘密，每當來店裡買東西的時候，寡言他的總是用眼神跟跟芯亞訴說著什麼。

「那個外勞帥哥好像很喜歡妳喔！」

半獸人雖領有殘障手冊，但由此可見，在她天生的基本構造裡，辨識眉目傳情的功能尚完整保留著。

「妳喜歡就夾去配。」

像品評藝術品般的暗自欣賞，跟光明正大的昭告天下自己的愛意之間的藩籬，芯亞是不會隨意跨越的。

「他哪看得上我啊！」

光是用想的就足足讓半獸人甜蜜個半天，有時，芯亞真懷疑她的中度殘障手冊是拿假的。

「妳看上他就可以了啦！有的外勞不怎麼挑食的。」

一旁看霸王報的阿棋頭也不抬的損她。

「阿棋，你有種族歧視喔！」

半獸人惱羞成怒。

「我才沒哩！妳不覺得我老婆也長得很像外勞嗎？」

聽到這裡，芯亞想起媽媽有一天傍晚回到家時跟她說的話，不禁絕倒。

「亞亞啊！阿棋對他麵店裡的外勞怎麼那麼兇啊？」

這句話問得芯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阿棋沒有請外勞啊！」

媽媽從塑膠袋裡拿出剛買的麻婆豆腐：

「有啊！我剛才在等阿棋幫我做麻婆豆腐的時候，看他罵他家那個黑皮膚，個子矮小的女外勞跟罵狗似的。」

在店裡幫忙黑皮膚個子矮小的女人，不正符合阿棋老婆的外型？

「媽！那是他老婆啦！」

芯亞笑到一個翻。

「噓！不要笑得那麼大聲，更不能跟阿棋說喔！我可不想讓他拿著切牛刀滿富華街追殺我。」


「不然妳付錢給外勞帥哥也可以啦！」

不放棄任何一個消遣半獸人的機會，阿棋繼續毒舌。

「阿我才不要咧！」

錢她不是沒有，至少不定時幫『盛興』麵包店包麵包，一個月也有三千元可領。

「醬子我會吃虧捏！」

看到半獸人黑黃的浮腫臉上透著紅暈，阿棋的午餐差點沒吐出來：

「外勞嘿咻的行情差不多就是這樣啦！免拍血，十個妳倒貼一個他都不會吃虧的啦！」

「你又知道了？」

接話的是才踏入店門的包租婆，她剛付了車錢打發小黃走。

「不信妳可以去『快樂外勞村』問，行情從六百到三千都有，看貨色訂價錢啦！」

「死阿棋，你一定嫖過女外勞對不對？」

邪笑著，包租婆用手中土到一個不行的的『婆婆媽媽袋』甩打著阿棋的短短腿。

舒娜

兩百五十七 把小弟弟切掉餵鴨

「我哪有？如果我敢嫖女外勞，我老婆一定會把我的小弟弟切掉餵鴨。」

阿棋驚懼的丟了報紙，用手護住他的小弟弟，似乎他老婆隨時會擎著剪刀殺將進來鉸他小弟弟。

「不然，你怎麼知道行情？」

「大家都馬知道，不信問妳們活老爺的玉女掌門人亞亞，看她知不知道？」

一直在一旁隔岸觀火的芯亞不得不佩服阿棋移花接木的功力：

「幹嘛扯到我？干我屁事啊？」

芯亞佯裝微慍，對這些文化水準中下的鄰居，草根性是最貼近的抒發方式。

「吼！妳講髒話。」

終於可以逮到玉女掌門人的缺點，半獸人怎能放過撻伐的機會？

「唉呀！人家亞亞放個屁都比妳呵出來的氣香。」

無毒不丈夫，阿棋一天不毒舌好像就活不下去：

「我看妳最清楚嫖女外勞的行情啦！」

阿棋上下打量著半獸人，彷彿她活脫脫正是女外勞的老駂。

「死阿棋你亂講話！」

半獸人又是跺腳又是插腰的，擺出那讓整條富華街男人都會陽痿的愛嬌表情。

不想再跟她纏鬥下去，阿棋轉向包租婆：

「噯！大姐，妳剛才跟老竽仔約會喔？」

包租婆一驚，語氣遲疑的反問他：

「你．．．．怎麼知道？」

阿棋臉上掛著一貫邪惡的笑容：

「妳從後門溜出去的嘛！對不對？」

包租婆這才想起阿棋常蹲在後門洗堆積如山的鍋碗瓢盆，但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啊？

「說什麼溜？難不成我還敲鑼打鼓滿街宣傳說我跟男人出去呀？」

寡婦門前是非多，像美玉和士修的戀情在街坊間被渲染得一片黃，她可不想讓人來說嘴。

「妳是坐高鐵來回喔？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人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但像阿棋這樣的近鄰不必多，一個就夠她受了：

「死阿棋你給我管！」

包租婆嘆了口氣，把手上的『婆婆媽媽袋』擱在櫃台上，逕自拉過角落的塑膠凳坐了下來：

「那個老竽仔說好要請我去吃晚飯，可是怎麼車越開越往山裡去，我一直問他都不理我。」

把及膝的花長裙撩至已橘皮組織化的大腿點上一管菸彷彿這樣的家常姿勢才能繼續講她的厭遇

「那色老頭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盡說些淫詞，我就大吼一聲說：你給我停車，不然我就跳車他才把我扔在山裡的馬路上，害我還得自己攔小黃下山。」

「哇！原來大姐還風韻猶存，才會讓老竽仔也瘋狂。」

知道阿棋的毒舌要荼毒她，包租婆豈是省油的燈？

「死阿棋你給我閉嘴。」

怎肯放棄這大好機會的阿棋忽的跑到玻璃門邊一副打帶跑的架勢：

「我看妳是沒被人家“怎樣”到才氣得跑回來吧？哈哈！」

在包租婆的半高跟拖鞋飛至前，阿棋已在「叮咚」聲中溜之大吉。

舒娜

兩百五十八 把女兒下面縫起來

「這死阿棋，狗嘴吐不出象牙。」

一顛一簸的，包租婆扭到門邊撿鞋子。

「本來就是，他連我乾女兒都要消遣。」

說話的是細漢，他正從外面風流回來準備要接芯亞的班，阿棋六歲的女兒正是他乾女兒。

「昨天我去他店裡吃麵時，我乾女兒跑來叫乾爹，我順口說：我乾女兒越來越漂亮了。結果他說晚上要把他女兒下面縫起來，免得被我佔便宜。」

在場的人聞之全都絕倒。

「好噁喔！」

芯亞覺得想吐。

「變態！」

半獸人作嬌羞狀。

「要死啊！連自己女兒都拿來開這種玩笑！」

包租婆笑著啐道。

“天啊！這就是我工作的環境，生長的地方嗎？”

當芯亞迎著落日餘暉往家的方向行去時，感觸更加深刻。

「嗨！Ｍｓ．ＹａＹａ！」

一聲呼喚從左邊傳來，芯亞扭頭望去，竟然是騎在腳踏車上的賽門，從對街拋給她一個基努李維式的燦爛笑容。

「嗨！」

禮貌性的擠出一個僵掉的笑，芯亞轉身癟嘴翻白眼進家門。


當晚，芯亞例行性的拉開靠街的窗戶給窗台上的紫玫瑰盆栽澆水時，又聽見：

「嗨！」

拿著花灑，芯亞像獵犬般四處搜尋發聲處。

「Ｈｅｒｅ，Ｍｓ．ＹａＹａ！」

她這才瞥見對面四樓探出一個頭和基努李維的整齊白牙。

「一天兩次，哦！真是夠了！」

衰事還不只這樣，當她聽到樓下路人大喊：

「喂！樓上的！澆花也卡注意一下好嗎？妳祖母剛剛才洗身軀好嗎？」

才知花灑的水不知何時已灌到人行道上去了。


但是對賽門來說似乎不夠，過了幾天，當芯亞值班時，他的身影又出現在『活老爺』。

「Ａｎｇｅｌ　Ｍａｍａ不在。」

一見賽門，芯亞劈頭就自作聰明的給個否定句。

「我不找Ａｎｇｅｌ　Ｍａｍａ。」

這傢伙的國語進步得很快嘛！敢情是「Ａｎｇｅｌ　Ｍａｍａ」的口水．．．．不，應該說是「Ａｎｇｅｌ　Ｍａｍａ」教得好。

「我找妳。」

“找我？我欠你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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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五十九 蔣公銅像下嘿咻

「找我幹嘛？」

被劈頭一問，看看一旁咬著指甲盯著他看的半獸人和從埋首瀏覽數字週刊抬眼的阿棋，賽門的國語似乎又不輪轉起來：

「我．．．．想請妳電影．．．．看電影。」

“看電影？就算你帥似基努李維，我也不可能跟你去看電影啊！”

但是芯亞的致命傷是無法對一張帥俊的臉孔說「不！」即便是褐色的黑色的或是混血的。

「我晚上要上課。」

這樣說夠委婉了吧？

「喔！我常看妳都很晚回來。」

但賽門從未朝上課的方向去想，總以為她是去看電影或是混Ｐｕｂ什麼的。

看賽門帶著稍稍失望的表情消失玻璃門外，她才知道原來住在對窗的他常窺探她的一舉一動。

「小亞，妳有種族歧視喔！」

在一旁發獃殺時間的半獸人用香腸般的肥短手指指著芯亞芯，亞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正待發作，阿棋卻心直口快起來：

「她連妳這阿達都不歧視了還會歧視他嗎？」

被阿棋這麼一毒舌，半獸人跺著象腿不依起來：

「吼！死阿棋，你又欺負我。」

任憑半獸人和阿棋在一旁鬧著，充耳不聞的芯亞卻想起了她朋友黃莉雅。


去年黃莉雅在內壢鄉下的小型布匹加工廠打工的時候愛上了同工廠，來自尼泊爾的外勞康孟。

康孟有著直挺的鼻子，高而飽滿的額頭，堅毅的嘴唇，身高１７９，端的是尼泊爾皇公貴族的高貴外貌，直迷得黃莉雅神魂顛倒。

黃莉雅來自單親家庭，母親上的是晚班管不著她，下班後黃莉雅常直接逗留在康孟的外勞宿舍房間裡。

不嫌棄廢棄豬舍改建的外勞宿舍的低矮悶熱，黃莉雅和康孟翻雲覆雨著，直教其他相貌平平的外勞口流不停。

每當黃莉雅大方的和芯亞分享康孟的神勇時，芯亞總不期然的想起有一回傍晚，和黃莉雅在工業區內的小公園裡散步，但見蔣公巍峨矗立的銅像腳下的草地上有一團團的衛生紙散怖。

「那是外勞昨晚嘿咻留下來的。」

踢著衛生紙團，黃莉雅儼然成了外勞通。

「妳怎麼知道？」

芯亞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一坨坨噁心的衛生紙走著。

「他們沒錢去汽車旅館，工廠宿舍管得又嚴，只好就地解決啦！」

言外之意，似乎頗為慶幸她和康孟打工的工廠管理鬆散。

「他們嘿咻的時候不怕別人看見嗎？不怕蚊子咬屁屁嗎？」

芯亞為古人擔憂著，其實她心裡想的是：他們不怕嘿咻到一半時，氣到瘋的蔣公突然走下基座拿拐杖戳他們的屁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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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六十 索命貨櫃

黃莉雅聳聳肩笑著：

「錢難賺啊！不然怎麼辦？」

說到這兒，她不禁要慶幸康孟工廠外勞宿舍的門禁鬆散了。

「妳今天不去約會嗎？怎麼有時間跟老朋友見面啊？」

槴子花香中芯亞問道；並相信以黃莉雅愛康孟之深；答案絕對不會是「我們分手了。」或是「我跟康孟吵架。」之類須要狠下心的結局。

「康孟今天加班，也差不多快下班了，我現在就要去找他。」

把芯亞送回家，天空下起雨來。

「騎車小心喔！」

看著雨點豆大般，芯亞叮嚀著；這朋友間的叮嚀間聽起來尋常，甚至不痛不癢，但芯亞覺得豪放又熱情的黃莉雅正須要這樣的叮嚀。

「知道了啦！」

不耐的笑著睨芯亞一眼，連雨衣都懶得穿，迎著驟下的大雨，黃莉雅的機車消失煙雨中，但她卻永遠到不了康孟的宿舍。


當晚十點左右，康孟等不到黃莉雅，打她的手機無人應答，焦心的他只好央請要好的台籍同事阿賓用機車載著他，滂沱大雨中，循著黃莉雅平時走的路線往回找。

在距離工廠五百公尺處，但見雨夜中，偏僻的產業道路上，黃莉雅的機車倒在一台佔據三分之一道路的貨櫃車後方。

「阿人咧？會不會是被色郎拖到竹林裡去強暴？」

阿賓抹去臉上的雨水胡亂猜測著；他朋友的損友就曾幹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不會吧？」

康孟揉揉被雨水糊了的雙眼，嘴上說得瀟灑，但想起黃莉雅在這種炎夏的衣著通常是短到不能再短，也不禁擔起心來。

「咦！這有一隻涼鞋，好像是莉雅的。」

比康孟的腰還高的巨輪內側，他看到一隻眼熟的，看似莉雅爬上他的床之前會先脫去的涼鞋。

身材較為矮小的阿賓於是蹲下去，見到的是一個捲縮的身形躺在車子底下。

「康孟！快點！真的是莉雅！」

康孟一聽，雙腿一軟跪落地，人跟著爬了進去。

「莉雅！黃莉雅！啊．．．．．．．．．！」

黃莉雅的身軀扭曲成奇怪的形狀，眉毛上方一個大窟窿，腦漿和血水被雨水沖刷流到貨櫃車內側的水溝邊。

顯然是雨夜裡急著會情郎的她，風馳電轍在沒有路燈的鄉間小道，沒看清處停在黑暗中又沒有掛警示燈的貨櫃車，整個人就這麼撞上去。

「我．．．．．．我已經打了１１９。」

看跪在黃莉雅身邊的康孟頭頂著地不停的哭喊搥打著地面，阿賓拉他起來：

「快走！你不能給阿條看到，會被遣返回尼泊爾。」

阿賓，還有整個工廠，包括老闆在內都知道他是非法外勞，但任憑他怎麼拉，康孟就是不動。

「我不走！黃莉雅是因為來找我才撞死的，我要陪莉雅．．．．。」

聽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阿賓急得對涕泗縱橫的康孟大吼起來：

「等你被抓去關，你連想送黃莉雅最後一程都沒機會了你知道嗎？」

康孟這才爬出貨櫃車底下，蹣跚的走入一旁的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