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兩百七十一 醫院不敢收

柏群打開大門的當下，爸爸也已下到樓梯口；只見站在門口的是兩名警察，身後的警車敢情未熄火，車頂上的警示燈正無聲的閃滅著。

「請問王維婷住這裡嗎？」

看警察一手上拿著一張身分證，另一隻手拿的正是妹出門時帶的帆布包包，柏群心頭一緊：

「是的。」

牙縫間迸出這兩個字就不敢多說，彷彿這樣警察就不會宣佈接下來的壞消息。

「我是她爸爸，請問有什麼事嗎？」

究竟爸爸從歷練中走過，知道該知道的，早晚都逃不了，不如早些知道。

「她出車禍了，現在人在明勝醫院，你們趕快去處理一下。」

處理的意思是．．．．．．？爸爸一聽這兩個字，渾身就涼了一半，用顫抖的聲音問：

「怎麼出車禍的？嚴重嗎？」

面無表情的把包包交還爸爸，這種事警察看太多：

「在工業區門口被轎車撞倒，顱內出血，胸腔積血，重度昏迷，人還在急診室搶救中。」

五內如焚的爸爸連忙開著賣水果的小發財一路飛車往明勝醫院的方向去，並暗自祈禱著：乖婷婷！妳一定要給爸爸撐下去啊！爸爸這就來看妳了。

「婷婷怎麼會半夜跑出去？」

經爸爸這一問，副駕座上的柏群早已手腳發軟：

「媽．．．．頭疼又犯了，可是．．．．忘了帶藥，要我送藥去，我很累，叫妹送去誰知道她．．．．」

自責加上像闖了大禍似的，柏群的恐懼無限擴散中。

「哎！你．．．．．你這哥哥怎麼當的？半夜三更的叫你妹替你去送藥？」

柏群的淚水遏止不住的流下，爸爸不忍，畢竟他也是因為上班太累，但他總要找一個人來怪心裡才會好過些。

「你媽也真是的，怎麼那麼健忘？如果她記得帶藥，不是什麼事都沒了？」

那麼，全家就可以如常的睡覺，也不必像捅到蜂窩似的大亂起來。

如果，如果．．．．世上如果有這麼多的如果，所有偏離常軌的事就不會發生，那也就不能稱之為『人生』了。


明勝醫院半夜的急診室像屠宰場，有割傷的，有槍傷的，更有剛掛掉，家屬正趴在床上呼天搶地的，就是沒有婷婷的影子。

在如菜市場般紛亂的人叢中問了救護車司機，才知道人已送手術房緊急開刀。

「你女兒傷得不輕，頭先送到署立醫院，他們還不敢收，後來我才轉送這裡。」

“署立醫院不收？”聽得王爸爸心頭一驚，依常理判斷那一定是沒把握把人救活，否則怎會拒收？

正六神無主時，臨時跟工廠請假的王媽媽也趕到：

「婷婷人呢？很嚴重嗎？」

淚流滿面的媽媽，悔恨的程度不會輸給柏群。

「在三樓手術房緊急開刀，我們一起上去等吧！」

舒娜

兩百七十二 病危通知

電梯裡，媽媽不敢責怪柏群，只一味的怪自己：

「如果我記得帶藥，婷婷也不會被撞。」

知道媽媽一人扛下所有責任，柏群更覺難辭其咎：

「都是我不好，叫妹替我去送藥．．．．．。」

女兒不知情況怎樣，母子倆又儘說些悔恨的話，王爸爸被搞得心煩意亂：

「人都已經這樣了，你們現在說這些有什麼屁用？」

三人於是同時噤聲，電梯裡的氣氛凝重到似乎連上個三樓都沉重而緩慢。

怕踏出電梯，又急著踏出電梯；才到開刀房門口，但見一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臉喪氣的等候著。

雙方對看兩眼，心理差不多已有個數：

「請問你們是王維婷的家屬嗎？」

男子先開口，一臉愧疚。

「你是肇事者？」

王爸爸冷冷的問，恨不得捅他一刀。

「是．．．．．我姓陳，真的很抱歉．．．．我是直行，她要轉彎，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就撞到了。」

通常肇事者都是用這套說詞，王媽媽完全不想給對方留半點情面：

「你車是怎麼開的？把人撞成這樣？」

肇事者正欲啟齒，手術房門打開，一位護士喊道：

「王維婷的家屬在嗎？」

王爸爸王媽媽忙不迭迎上前去：

「我們就是。」

護士把手上卷宗的最上一張紅色單子杵到媽媽王爸爸胸前：

「王維婷現在情況很危急，要動腦部手術，手術風險太高，我們須要你們簽病危通知書。」

“簽病危通知書” ？王爸爸王媽媽面面相覷，尚未見到女兒的面就要簽病危通知書，會不會太也殘忍？

「哇！」的一聲，才止住淚一下子的王媽媽，這會又放聲大哭起來。

用顫抖的手簽下宣告女兒危急的病危通知書，從家裡一直勉強撐住的王爸爸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睡覺前我看她還玩電動玩得好好的，怎麼一覺醒來已經病危了？」

這打擊任誰也承受不住，更何況是家中一向疼愛的小女兒？

柏群也呆立在王爸爸身後啜泣著，手術房冰冷的空氣裡，凝結著一家人的傷痛。

「我們家婷婷這輩子從沒做過壞事，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的。」

媽媽勾住王爸爸的手，頭靠在他肩上，平常各忙各的疏離的家人，在這危急的時刻裡，忽然變得親近。

舒娜

兩百七十三 變成植物人

對祭祀一向虔敬的王爸爸，也朝這方向去想，至少，徬徨的心靈有個寄託。

「我．．．．．．我天亮了還要上班，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再通知我。」

姓陳的走了，肇事的他仍可過著日常生活，但是婷婷呢？卻已經不能再打電動了；想到這裡，媽媽的眼睛又溫熱起來。

彷彿過了好幾個世紀，開刀房的雙門終於再度彈開，婷婷躺在推床上被推出來，王爸爸王媽媽一擁而上。

「婷婷！媽媽在這裡。」

王媽媽握著婷婷打著點滴的手，但她的手像冰塊般冷。

「婷婷，爸爸來看妳了。」

看女兒原本粉嫩的臉，現在無絲毫血色，青春的身驅插滿各式各樣引流、供氧或偵測的管線，王爸爸從似被掐緊的喉頭艱困的吐出這幾個字。

相對於父母的溫情呼喚，婷婷是一動也不動的閉著眼，護士面無表情的說：

「她還在昏迷中，現在要送加護病房。」

並非她們生就冷血，生老病死每天在這裡上演，她們非演員，只是工作人員，自然得以旁觀者清。

「那她．．．．．．她現在情況怎樣？」

跟著推床等電梯，看床上那頭上胸前的紗布仍滲著血的婷婷，王爸爸王媽媽是既心疼又陌生。

「因為她頭部傷得太重，我們現在只能先處理腦部，氣胸和血胸只最初步處理要，等她顱內出血情況好轉一些，才能再動胸腔手術。」

醫生也出來了，邊翻著手上的病歷，邊跟王爸爸王媽媽解釋著。

看他綠色手術衣的胸腹間仍殘留著的血跡，像是剛從屠宰場走一遭出來，王媽媽的淚水又泛出眼眶。

“那都是我家婷婷的血啊！流了那麼多，怎不教做媽媽的心如刀割？”

跟到加護病房門口，王家人全被護士擋在門外。

「加護病房二十四小時都有專人照顧，你們家屬只能在特定時段來探望，而且要穿無菌衣。」

隔著玻璃，看女兒被越推越裡面，王爸爸心中有萬般不捨。

「醫生，請你用最好最貴的藥都沒關係，請一定要救救我女兒。」

原以為這句話只會出現在老婆最愛看的八點檔連續劇裡的無聊台詞，現在王爸爸在現實生活無助時，竟然也只好套用。

「我們當然會盡力搶救，只是她傷太重，現在還沒渡過危險期，未來的四十八小時是關鍵期，如果她會醒來，就表示有救。」

醫生技巧的說得語帶保留，聽得王媽媽心頭一驚，卻硬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那如果她．．．．．沒會醒來的話呢？」

醫生面有難色：

「那表示腦部受創太嚴重，顱內持續出血，導致腦壓過高壓迫腦神經．．．．或許她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不敢問，怕知道，但還是得問，還是要知道：

「你的意思是？」

迅速的寫了一排蛇狀的英文，醫生把病歷交給等在身旁的護士：

「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王媽媽蒙住嘴哭，倒在柏群肩上。

如果這時要她選擇，她寧可要一個植物人的女兒，也不要女兒就此香消玉殞畢竟，只要是活著，就有希望，那怕是微乎其微也好。

舒娜

兩百七十四 賀小美後援會

回到家已近中午，柏群打電話向公司請長假，這是為兄的應該為妹妹做的：

「沒問題，我先幫你頂著，你什麼時候能回來上班？」

店長是他高中時的好友，是他聘用柏群來店裡工作的，自然義不容辭幫忙幫到底。

「我覺得很內疚，我．．．．一定要看護到她的病情有起色才會回去上班，所以，也說不出個時間表。」

在好友面前，柏群啜泣著，毫不掩飾他內心的澎湃。

「好，沒關係，那你的職位我先幫你留著，希望你妹快點好起來。」

究竟是好朋友才能那麼通融，如果換做是別人，柏群早就保不住工作了。

才處理好工作的事，本想躺回床上，誰知妹的手機突然響起，從妹的包包裡掏出手機，她最喜歡的賀小美了臉在面板上對他微笑。

「喂！找誰？」

回答的是個女生：

「我找婷婷。」

聽到柏群的聲音，那女生有些遲疑。

「我是她二哥，婷婷她．．．．．．她．．．．．」

沒想到面對婷婷不知情的朋友，「住院了」這三個字會這樣難說出口：

「．．．．她住院了．．．．！」

聽了後，那女生驚嚇的程度自然溢於言表：

「什麼？住院了？我們昨天還再談參加賀小美活動的事她．．．．她今天怎麼就住院了？」

世事無常，柏群不知該如何向她說分明：

「我怕她有一陣子不能再參加妳們的活動了。」

一向都知道妹在搞偶像崇拜，柏群常不屑的當著她的面嗤之以鼻：

「哼！一天到晚就知道小美長小美短，他哪一點比我帥啊？真搞不懂妳們這些小女生？」

甚至在妹向老媽打小報告說他學會抽菸後，柏群從她房間偷出賀小美的照片，用黑色奇異筆，把一個俏生生的花美男，硬生生給變裝成賓拉登。

「你幹嘛啦！亂動我的賀小美，這是他的親筆簽名照耶！」

看妹快氣哭的樣子，柏群深感復仇的果實竟然是如此之爽口。

「怎樣？妳再做抓耙子嘛！」

從此兄妹間的仇恨又添一樁。


來電的那女生是後援會的會長，跟賀小美之間自然有其比一般粉絲更暢通的溝通管道：

「嗚．．．．．．！怎麼這麼突然？好教人難過喔！我．．．．我會跟小美說婷婷的事。」

聽電話那頭傳來的嗚咽聲，柏群發現自己已經化解了之間對後援會及賀小美的憎惡了。

「那就麻煩妳了！」


晚上在院方規定的時間去看妹，正準備套上隔離衣時，手機響了。

「黃大哥，又是我，我有把婷婷的事跟小美說，小美聽了也很難過，還說要來醫院看她耶！」

是後援會的會長幸子充滿亢奮的聲音。

舒娜

兩百七十五 當星子遇上沙礫

小美長小美短，柏群不懂，對這群女生而言，這賀小美就真的那麼有魔力嗎？

「他．．．．．認識我妹？」

如果說賀小美如同天上的星子那般稀少，那婷婷這一類的粉絲應該就像沙灘上的沙礫般繁多而平凡，高掛天際的星星會去注意到隨潮起潮落飄流的一粒沙嗎？

「認識啊！她是主要的死忠粉絲之一，所有的活動她都沒缺席過，我們跟賀小美都曾進距離接觸過，小美當然記得她。」

如果賀小美來探視，能教婷婷不藥而癒，那該有多好？雖則如神話般不可信，但人在徬徨無助時是什麼怪力亂神都願相信的。

「那就麻煩妳安排，並轉達我們的謝意。」

當老媽聽到賀小美要來探望婷婷的消息，自然大感意外，畢竟，自己當初也曾為了婷婷的追星唸過她不下千百次。

「就是她臥室裡掛了滿牆都是，那個照片中的男孩子喔？」

坐四望五的中年師奶，對年輕偶像明星了解大概就僅止於此了。

「是啊！」

天上的星願下落到沙灘上，這也算是很難能可貴了。

「柏群，我們趕快告訴婷婷這好消息去。」


說也奇怪，早上老媽穿著無菌衣，握著婷婷的手，貼著女兒的耳朵告訴腦袋纏滿紗布，身上插滿管子的她賀小美要來看她後的當晚，婷婷幽幽甦醒過來。

「天啊．．．．．．．這．．．．．是奇蹟嗎？婷婷竟然醒過來了！」

再度來探視的老媽當下激動的緊抓著醫生的手，寬心的流下喜悅的淚水。

「也該是時候了。」

醫生邊吩咐護士準備拔掉呼叫器跟喉管，邊露出欣慰的微笑：

「如果她再不醒來，變植物人的機率就會大幅升高。」

在安排婷婷轉入普通病房後，醫生離去前說了意味深長的話：

「我們永遠不知道是什麼使她轉醒，是藥物？還是精神的力量？生命的本身就是個謎，也充滿了奇蹟。」


賀小美要來的那天下午，老媽在家特意化了淡妝，換上自女兒出車禍後就束之高閣的洋裝。

「媽！妳打扮好了沒呀？到底賀小美是來看妳還是來看妹呀？」

等著載老媽去醫院等到不耐煩，柏群從妹出事到現在一個星期，心情一直低氣壓，在知道妹清醒後，難得有心情跟老媽開玩笑。

「少囉嗦啦你！搞不好等一下有電視記者或新聞記者會來，要上鏡頭的，怎麼可以黑白穿。」

醫院裡，緊張的婷婷也用氣音頻頻問道：

「媽我這樣會不會很醜？」

後腦的一大片長髮在手術前被剃掉，右半邊臉因為磨擦地面又疤又腫，鏡子裡那像鐘樓女怪人的臉讓她無顏見賀小美。

「當然不會，小美又不是見過妳漂亮時候的樣子。」

幸子連忙安慰她；說真格的，五官細緻的婷婷，在未出車禍前，除了身材稍嫌圓潤，也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

「又不是拍偶像劇，哪有人出了大車禍還能美美的躺在床上？」

順了順她包了滿頭紗布下露出的一縷髮絲，老媽拍拍她沒受傷的半邊臉，與另一邊的坑坑疤疤相對照，細嫩如前的肌膚讓她心疼的直想掉淚。

舒娜

兩百七十六 星星來訪

指針一格格的慢慢爬，等待賀小美的時間過得特別漫長，但婷婷的精神相較昨天的氣若遊絲，今天顯然振奮許多，連醫生來巡房時都忍不住要調侃她：

「婷婷啊！台灣首席花美男要來看妳囉！昨天還說頭痛呼吸困難，今天都沒聽見喊痛了呢！」

虛弱的笑笑，婷婷難為情的紅了雙頰。

鏡子照了又嫌惡的丟在被子上，不一會兒又撿起來再左顧右盼，婷婷的緊張之情全顯示在這重複的動作上。

「來了！來了！」

在媽媽和幸子數不清第幾次跑到病房門口，像門神般站崗察看後，三點多鐘，賀小美終於駕臨。

「嗨！婷婷！」

沒有大批媒體跟拍，不是做秀，只帶了個宣傳的賀小美一進到陰鬱的病房，彷彿帶來一屋子的燦爛陽光；婷婷的臉漲紅著，眼眶突然熱起來，恨為何不是在她尚活蹦亂跳時這樣近距離與他接觸？

「嗨．．．．．．．．！」

不在乎濃濁的藥味，賀小美趨近床前握住婷婷柔弱的手壓抑的說：

「我來看妳了！妳要加油喔！」

賀小美手上的熱力如電流傳輸到婷婷身上，電得她心跳加速，渾身燥熱。

「謝謝你．．．．．來看我。」

注視著俯視的俊美容顏，好不容易吐出謝意，但她卻在賀小美眼中讀出絲絲心疼與惋惜，她不覺自慚形穢。

「我變得很醜．．．．對不對？」

一般而言，有些粉絲是因本身就嚮往成為星星，但礙於條件不足，所以成為追星一族，但婷婷在追星族裡，長相算中上，所以賀小美留有較深的印象。

「不會呀！我的粉絲在我眼裡永遠是最美的。」

接下宣傳帶來的水果禮盒，媽媽趕緊把話題帶開：

「知道你要來，婷婷就像小學生要遠足似的，從昨天晚上就緊張到現在，一直睡不著呢。」

賀小美馬上佯裝蹙起眉頭：

「這樣不好喔！」

唉！連皺個眉都那麼帥，忘了傷口疼痛，他迷濛的雙眼教婷婷簡直看傻了：

「好了！不打擾婷婷休養，我們先告退。」

宣傳其實是在提醒賀小美，接下來還有滿檔的通告要跑。

「我有空會再來看妳，妳要趕快好起來唷！」

就衝著他這句話，婷婷也要為他用力好起來：

「我會的。」

捏捏婷婷的手，賀小美往門邊去。

「您是婷婷的媽媽吧？」

跟在賀小美身後送行的媽媽點點頭。

「這陣子您辛苦了！」

一句話說得苦撐多日，不曾在婷婷面前流過半滴淚的媽媽把頭一低，突然潰堤。

「嗚．．．．．．．！應該的，只是我一個漂漂亮亮好好的女兒，突然被撞成這樣．．．．．我好心疼啊！」

賀小美心頭一緊，輕輕攬住媽媽的肩。

舒娜

兩百七十七 布落格的留言

「我知道，我知道．．．．．．」

在媽媽軟軟的倒入賀小美的臂彎中時，連一旁的柏群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台灣首席花美男真不是浪得虛名，如果他今天他不是賀小美，臂膀會如此溫暖又有強大的安撫力量呢？”


次日，在賀小美的布落格裡，有上網的小美迷們都看到了這段留言：
昨天去看了婷婷，
今天得知她的狀況更加好轉了，
這令我放心了不少，
如果可以，
請大家一起祝福婷婷可以早日康復，
另外，不管你們人在哪裡，
拜託你們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一切都要小心，
我希望大家都可以健健康康的。

當幸子把手提電腦推到躺在病床上的婷婷面前，婷婷又是哭又是笑的：

「糗斃了！人家當時一定超醜超邋遢。」

一方面回憶昨日與賀小美病榻前一握的種種甜蜜滋味，婷婷一面懊惱不是在自己最美最佳的狀態下品嚐這甜美的果實。

「妳是出車禍，又不是要嫁給他，窮緊張什麼呀？」

邊幫她削著賀小美帶來的豔紅大蘋果，幸子邊笑著損她：

「只是平白的便宜了阿姨，抱個滿懷不知道有多爽。」

「嘿咩！我媽昨天回家一定爽到睡不著。」

尚有些虛弱的婷婷撫著一笑就痛的胸腔，跟著消遣老媽：

「搞不好她一個星期都捨不得喜澡咧！」

誰知好死不死門口處卻適時傳來老媽的聲音：

「在糗我是嗎？哼！今天的報紙有寫賀小美來看妳的事，本來想拿給妳看，現在我看拿去回收桶丟掉好了！」

兩枚少女自然是同時發出尖叫：

「呀！媽！不要啦！」

「阿姨不要啦！」

老媽這才得意的把報紙攤在床上：

「妳們看，四分之一版面喔！」

扶婷婷坐正了，三顆頭於是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議論起來，其熱烈程度好比菜市場婆婆媽媽們的討價還價。

「哇！小美為妳去行天宮上香耶！」

賀小美捻香禱唸的相片穿插在文字堆砌出來的感人中，看得婷婷好窩心：

“害你擔心了小美！我不會被這傷打敗的，我一定要為你為，我家人，還有幸子他們好起來。”

舒娜

兩百七十八　回家真好

但為什麼這些美好的事都是跟隨在車禍的不幸之後呢？

如果今天婷婷仍然健康，和小美之間可能就無法近距離的擦出火花，或許仍回到原點的粉絲和偶像之間的關係。

是否一定要失去才能得到呢？

這城市彼端，富華街上的鄉親們，這時也爭睹著報紙。

「哇！真的是在報導小美去看婷婷的事耶！」

芯亞把報紙整個攤在櫃檯上發出驚嘆。

「是喔？我看我看。」

半獸人馬上把她那顆酸臭的頭湊過來，芯亞立刻閃開。

「哇！好大版面啊！」

站在櫃檯對面的包租婆，或許已習慣了半獸人身上的酸臭，不以為忤的仍站在原地專心讀報。

「這是從陳至遠結婚以後，我們富華街第二次溫馨上媒體耶！」

穿著圍裙的阿棋也趁著牛肉麵店沒客人時來湊八卦。

經他那麼一提醒，大家頗有同感的交換著眼神。

「是啊！我們這鳥不生蛋的小地方，以前除了被魈婆的鬼屋搞到疑似登革熱，還有那次阿劍枉死高速公路的壞消息外，媒體才懶得會鳥這條街吧？」

這也算是默默無聞小老百姓的心聲吧！


在這同時，醫院裡中年醫生正查房到婷婷房間。

「年輕真好，妳好的真快。」

收起聽診器，醫生檢查著婷婷的瞳孔反應：

「還是我應該說：帥哥的療效比藥物還神速？」

笑盈盈的，醫生看著半個月前，這渾身是血，重度昏迷，被從急診室送來開刀房的小女生。

生命本身的密碼，又有誰能正確的完整解讀呢？

「那她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媽媽焦急的問。

向工廠請了太長的假，已經被暗示再不回工作崗位可能會被裁員。

龐大醫藥費裡，健保不給付家屬必須自行承擔的部份。

婷婷開學在即，以她的體力，是否要辦休學？還是可以撐著註冊上學尚有待評估。

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看護，造成精神跟體力上的耗損．．．．．．這些都是她希望能早日讓婷婷回家療養的因素。

「這一兩天吧！等我們腦科和胸腔科共同評估沒有問題以後，婷婷就可以出院了！」


選在中午回家，那天正好富華街後面巷子裡封街辦喜事，當婷婷踏上睽違以久的土地時，一個老邁的歌聲從藍白相間的布篷傳出：

「啊！．．．．．．快樂來出航．．．．．」

「唉！又是宋家阿公在唱卡拉ＯＫ了！」

婷婷笑了，以往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妳怎麼知道？」

手上腋下大包小包的媽媽好生好奇。

「很簡單嘛！也只有宋阿公有這個能耐，可以把一首快樂的歌唱得鬼哭神號，像是五子哭墓那樣好嗎？」

媽媽笑著罵她：

「死ㄚ頭！」

知道出車禍前的那個她所熟悉的婷婷真的回來了。

舒娜

兩百七十九 馬路如戰場

被媽媽扶著在床上躺下，或許是久傷未癒，婷婷人感覺特別虛，須臾間已渾渾渾噩噩，朝夢鄉裡去，矇矓中卻聽得後巷傳來激烈吵架聲。

「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開罵的人暴怒，回嘴的人支吾：

「是啊！我．．．．．當然是你朋友。」

「是我朋友幹嘛報警？」

婷婷聽出來是後巷番婆婆的兒子在嗆人。

「就因為是你朋友，看你吸毒看不下，去為你好才報警。」

原籍泰雅族的番婆婆年輕時嫁給老芋仔，人很和善，但生了兩個兒子中的老大雖然清醒著的時候是汽車業務員，但一喝酒，一沾毒，就茫得不知人事。

拜土地重劃之賜，番婆婆家的前門在後巷裡，原本的後門卻陰錯陽差正對著富華街大馬路，形成房子屁股對著人家門面的怪現象。

有一次番婆婆的兒子半夜喝醉，跟女友從在後門鬧彆扭，而後演變成當街吵架，女朋友哭著想拉他回家，他不從，正在店門口洗刷鍋碗瓢盆準備打烊的『天天香快炒』老闆不過被聲音吸引隨意瞄了一眼就被他嗆。

「看山小？你欠揍喔？」

『天天香快炒』老闆是三不五時會消失幾個月，聽說是進土城吃公家飯去，次數跟進自家廚房一般頻繁的那種人，豈是隨便讓人嗆的？

「怎樣？我生了眼睛不能看嗎？」

說著順手抄起砧板上的菜刀揮舞著，這時，只見黑裡竄出一個小影子，擋在『天天香快炒』老闆身前：

「你要砍別人前先砍了我吧！」

原來人是番婆婆，只見她扁平的臉上盡是怒氣。

「妳走開啦！」

番婆婆的兒子不聽勸，仍蹣跚的要衝過來，後來好不容易才被女友和媽媽連拉帶拖的才弄進後門裡。

當『天天香快炒』老闆正要拉下鐵門打烊時,番婆婆又小跑步過街,氣喘噓噓的跑到『天天香快炒』前:

「真的很對不起。」

一個傷心母親的淚從她扁平的皺臉上淌下:

「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今天他心情不好,多喝了幾杯,才會得罪你。」

『天天香快炒』老闆把濕手在滿是污漬的圍裙上來回擦著,怒氣未消：

「喝醉酒也不能這樣鬧啊！」

番婆婆用長滿老人斑的手拭著汨汨流出的慈母淚：

「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他吧！」

『天天香快炒』老闆的兒子只比番婆婆的兒子小兩歲，雖然虎父無犬子，現在也正在土城吃公家飯，但為人父母的辛苦，『天天香快炒』老闆也是知道的。

「好啦！妳回家去休息吧！」

番婆婆一聽，臉上陰霾頓時散去：

「那．．．．我叫他明天酒醒以後再來親自跟你道歉。」

『天天香快炒』老闆一聽還了得：

「道歉？不必了，不必了。」

於是「嘩！」地忙不迭拉下鐵門。

舒娜

兩百八十 情關裡走一遭

看番婆婆邊拭淚邊轉身離去，富華街上，在門邊窗口窺視此一幕的居民門也紛紛掩上窗門各自睡去，只是她夜色中佝僂年邁的背影卻映在許多人的心版上，教人欷噓。

柏群下班後出現在婷婷的房門口ｌ

「哥要去苗栗，要不要吃什麼？哥買給妳吃。」

原本形同陌路的兄妹倆，經過這次婷婷的車禍後，開始懂得放下身段，珍惜這段前世註定的手足情誼。

「不用啦！我吃不下。」

術後的疼痛使得婷婷在全力抗痛之餘胃口全無：

「你去苗栗找露凝姐嗎？」

露凝是柏群當兵前交的女網友。

「你們不是斷了嗎？」

為了露凝，１６５公分的柏群從７０公斤減到５８，但一但對方分手的意已堅決，被分的那方才會發現，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竟是枉然。

「我還要去拿電腦回來。」

掏心掏肺不算，柏群還把自己在加油站打工買的電腦千里迢迢用機車載去苗栗露凝的宿舍組裝好給她用，現在被劈了，還得再千里迢迢去載回來。


其實打從一開始，芯亞跟弟弟都不看好這段網戀。

「你鐵定會被乒變。」

很現實的問題，柏群高職畢業等當兵，而對方卻是個大學生，從小跟他玩到大的漢唱衰他的戀情是很自然的事。

「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