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兩百八十一 留宿是同居的開始

車子巡航在在夜裡，載著傷心人奔馳在三號國道，向著以往通向甜蜜，現在卻步步接近痛苦的終點　－　露凝的家。

只有打遊擊式零星戀愛經驗的漢，不知該怎麼安慰年長他三歲，戀愛經驗比他豐富的柏群。

猶記得柏群第一次談戀愛時，也是跟網友 – 像他這麼宅，身高不高，又有些嬰兒肥的高職夜間部男孩，從來不敢指望被女生青睞，只能在瞎子摸象似的虛擬世界找到交談對象。

當柏群第一次和網友見面時，王爸高興得合不攏嘴：

「兒子啊！就要變男人囉！」

搞不懂約會和變男人有啥關係？正把球鞋往腳上套的柏群，用看淫穢怪老頭的眼光打量著老爸。

「這一千元你拿去吧！把妹總不能被人家看沒有。」

從賣菜時穿著的沾滿菜汁，不知是本色還是被果漿菜液染成深灰色的圍裙兜裡掏出皺巴巴的鈔票，老爸笑吟吟的。

從來只會對他不是視而不見，就是不假辭色的老爸，突然顯露出難得的父愛，反倒讓柏群整個人傻住：

「謝．．．．．．謝謝爸。」

數秒鐘後，他才找到生硬的台詞。

「加油啊！兒子。」

猛力拍著他的肩誇張的笑著，柏群覺得老爸已把他從以往仰望著父蔭的男孩升格為平起平坐的男人了。

或許是有老爸的加持，還是初墮情網階段的他，在眾望所歸加油加過頭下，最後竟把女網友變成的女友帶回家住。

當然從帶回家過夜到同居是有一段看似合理又循序漸進的進程的。

女的家住汐止，名叫小汐；一開始是因為她來中壢玩，錯過了包括火車和國光號的所有晚班車，柏群自認是該盡地主之誼的時候了：

「晚上就睡我家吧！第二天再搭早班車回去。」

小汐高職畢業後就在汐止的手機店工作，忖度搭隔天的早班車應該不會遲到，所以扭捏了一下；第一次嘛！不扭捏就不像了，之後就不再推辭。


有了第一次留宿的經驗後，第二次第三次和以後的無數次就顯得理所當然多了；舉凡雨太大啦！天太冷之類的都可以當做藉口了。

會同居是因為熱戀中的男女總是相見恨短，汐止中壢間的奔波往返總在有意或無心間發生遲到早退之類的記錄。

這天，小汐匆匆自中壢換了好幾趟車才趕到公司已遲到十幾分鐘。

「小汐，妳這個月已經遲到三次，早退兩次，妳最好注意一下，再有一次就不要怪我請妳回家吃自己。」

六年級後段班的店長皺著眉瀏覽著這個月的出動記錄，真不知道七年級前段班的小汐腦袋是怎麼想的？

「什麼叫敬業精神妳知道嗎？」

眼睛盯著出動記錄上的時數，店長自顧自的嘮叨著，完全沒注意到小汐臉上陰晴不定的變化。

記得之前也曾跟柏群抱怨過愛碎碎唸的店長。

「不然妳辭了工作給我養好了。」

當初柏群只是隨口脫出的玩笑話，以他白天在加油站或超商時有時無的打工收入，連自己學費都籌不到，從高二起就要辦助學貸款來繳了，怎可能養得起小汐？

舒娜

兩百八十二 初嚐同居滋味

不知是否劇情誇張的韓劇看太多，小汐竟滿口答應：

「好啊！好啊！我給你養。」

思及此，小汐的膽子一壯：

「回家吃自己就回家吃自己。」

於是拎起桌上的包包，抬起在椅子上還沒坐熱的屁股，頭也不回的走人。


為保護員工的肺，有良心的加油站大都會無限量提供免費鮮奶給員工暢飲，當在加油站打工的柏群，趁暫時無客人進站加油時，，正仰頭牛飲著鮮奶時接到小汐的電話：

「公，你下班後來車站接我，我要搬到你家住。」

柏群一聽，口中的鮮奶差點沒噴射一公尺遠：

“不是說好星期五晚上再見的，怎麼一下就提前了？而且還從見面一下變成同居?”

「怎麼了？」

因為太過震驚，無法馬上表示意見，柏群想以詢問來爭取思考的時間。

「因為我遲到，所以店長叫我回家吃自己。」

聽她說的委屈，而且又是因為留宿他家才以致之，當下，他也沒有太多選擇。

「好吧！那妳就先住下吧！」

七年級的小孩本來就不擅長把身邊週遭事打理得分明，所以柏群並未正式向家人宣告小汐要長住的事，心想：日子一久，大家就自然心領神會吧！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老媽。

「柏群啊！你女朋友不用上班，也不回自己家嗎？」

煮好晚飯，老媽囫圇吞棗的吃了一些，就準備上夜班去；趁著小汐在浴室裡，把壓在心裡好幾天的問題快快提出問兒子：

「她說要休息一陣子，而且她家人也不是很介意她有沒有住家裡。」

據小汐自己說，她家的親子關係一向就不怎麼緊密，以前就曾消失過的她，只要隨口交代一下，家人也司空見慣。

「是喔？那她是要嫁給你還是怎樣？」

富華街未婚生子的事雖時有所聞，但總不希望自己家有朝一日也變成街頭巷尾八卦的目標吧？

「哎呀！是妳想太多了！」

說小汐搬進他家對柏群沒有壓力是騙人的，本來刻意淡化這件事的他開始緊繃如弦：

「只不過是先借住一陣子嘛！又沒有要妳養。」

說完，柏群就放下吃報一半的碗筷回房去，因為待會還要帶小汐去影城看電影。

前段話老媽還可以接受，但後半句卻深深刺激到老媽：

「沒有要我養？好，這是你說的，你看我以後還煮不煮飯？」

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一向心疼全家人的作息都不太一樣　－　老公一早開著流動賣菜車到處兜售，回來時間不定；自己上大夜，大兒子柏樑當兵，柏群上夜校，只有上日校的婷婷算正常，所以她總為散在四方的家人把晚飯準備好才出門。

但有時早上下班回到家，甚或有飯菜完好放在桌上不曾被動過的跡象，只便宜的家裡跑來跑去的小強越長越茁壯。

也曾賭氣想不煮，但當看到飯菜偶爾被吃個盤底朝天時也不無欣慰；在找不到不煮的理由下，就一直煮到現在。

舒娜

兩百八十三 同居無限好　　只是常口角

現在天外飛來一個女孩，吃她的，用她的不說，從來沒幫忙洗過一個碗也就算了，竟還成為母子口角的導火線。

所以理所當然的，她終於找到不煮飯的藉口；從隔天起，王家老媽真的開始罷煮，但是怕落人口實，她還是象徵性的買了一堆泡麵放在餐桌上。

「吃死你們，最好個個都變成木乃伊。」


小汐來家作客老媽竟然用泡麵打發，一開始柏群不以為意，久了自然頗有微辭：

「你們說嘛！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老媽？真是懶到不行。」

當他去『活老爺』買結冰舒跑的時候，少不得要跟芯亞唸兩句。

「這是你媽對你們的無言抗議吧！」

身為柏群麻吉的老姐，芯亞自知只能做聽眾，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不便置喙。

老爸的態度也從當初慷慨解囊資助兒子，到現在已經轉變成無可無不可的模稜兩可，因為他也不敢違抗老婆的決定。

而小汐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柏群從夜校放學時纏著他：

「人家整天關在你家好無聊喔！」

白天到兩公里外加油站打工，站了八小時後，晚上還要騎車到十公里的楊梅上夜校，快累垮的柏群每每回到家後幾乎都睜不開眼：

「妳可以看電腦打電視啊！」

因為實在太累柏群只好用語無倫次來敷衍。

「打你個頭啦！一天到晚看電視打電腦，人都快呆掉。」

養精蓄銳一整天的小汐這會噘起嘴，杏眼圓睜，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戰鬥力提升到最高。

「不然妳去逛嘛！」

脫下制服，柏群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兩根牙籤撐住眼皮。

「沒有扣扣逛心酸的喔？」

掏出屁股後的皮夾和機車鑰匙丟在電腦桌上，緩慢的用四肢爬上床，柏群覺得自己像條累到爆的老狗。

「那麼快就沒錢嘍？」

閉起眼，柏群估量今晚應該是沒力氣也沒精神跟她嘿咻了。

「人家上個月領的薪水早就在上星期百貨公司大特價的時候買衣服和包包花完了。」

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柏群氣若遊絲：

「那妳去找個工作吧！」

哪知小汐一聽，又是打又掐的：

「人家對你們中壢人生地不熟的，怎麼找工作啊？而且你之前說要養人家的，難道你忘了？」

瞌睡蟲被小汐猛掐在大腿上的痛覺趕跑了一半，柏群呻吟起來：

「喔！好痛喔！輕一點好不好？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還養的起妳？」

這下還得了？抄起床頭的綠色軍曹抱枕，小汐照著柏群的腦袋一陣海Ｋ，用愛哭又愛嬌的聲音罵道：

「當初是你說要養人家的，現在又耍賴。」

急欲召回那逃跑了一半的瞌睡蟲，柏群決定投降：

「皮夾裡有兩千多，妳拿一千去用，這下可以讓我睡覺了吧？」

只聽說花錢買女人的身體，沒聽說花錢跟女人買睡覺時間的；在不省人事前，柏群只記得含糊的說了一句：

「省著點花啊．．．．．．那是老子的血汗．．．．．錢．．．。」

舒娜

兩百八十四 相愛容易相處難

自此以後，兩人間大小爭吵不斷，任何細故都可以引燃戰火。

若是單純小兩口之間的磨合引發的問題也就算了，但事實上，同在一個屋簷下家人的感覺也不能不顧。

有個柏群輪休的假日，當兩人晏起，才發現全家都跑光光，只賸他柏群和小汐兩人時，他才納悶：

「咦？人咧？怎不見半隻？」

都已近中午，不但桌上泡麵沒剩半包，廚房裡也爐冷灶清的。

「誰知道？他們出去都不講一聲的。」

小汐拿著電視遙控器，有一下沒一下的亂按。

「也不是不講，是妳從來都不喜歡參加我家人的活動，所以到最後，人加都自動把我們排除名單外了。」

可不是嗎？哥昨天從軍中放假回來，約他去釣蝦：

「老弟，咱們哥兒倆好久沒去釣蝦了，怎麼樣？你下課後我們來個夜釣吧？」

先按奈住老哥，他興沖沖跑回房間找小汐：

「晚上想不想釣蝦？」

其實小汐早就從敞開的房門聽到柏樑的邀約：

「我不想去。」

對柏樑沒啥好感的她眼睛盯著電腦螢幕，連轉頭看柏群一眼都懶得。

「那．．．．．．．我自己跟我哥去囉？」

難得哥有興致，而且他這次只休兩天就要趕回營裡去了，女友與兄長間，真教柏群兩難。

「你去呀！又沒人攔著你。」

小汐提高音量，螢幕光影閃照下的神情分明不悅。

「．．．．．．．那．．．．．．我跟他說我不去了！」

心中的不滿堆疊著，柏群黯然的婉拒了哥，哥依然興致不減：

「沒關係，我找細漢跟阿棋去。」

小小的失望寫在哥臉上，逼得柏樑不吐不快：

「有了馬子沒家人，阿群啊！我跟你講，不值得啦！」

哥的手用了點勁按在他肩上就出門去了，這教他好生難過，其實，他是很想去的。

想想也是，小汐搬來同住有多久，他就有多久沒跟朋友或同學出去玩了。


「他們才不是不講，是講了妳也不會讓我跟，所以久了，人家就懶得約我了。」

這話激怒了小汐，她這才把視線從螢幕移到柏群臉上：

「我有說不懹你去嗎？有嗎？有嗎？」

她咄咄逼人的語氣讓柏群感到窒息。

「妳板著那張大便臉，誰敢去呀？」

初識到現在，他所曾經感到的她的婉約也蕩然無存。

「我大便臉？你嫌我大便臉？也不拿把鏡子照照你自己，矮得跟哈比人似的。」

情人吵架最忌人身攻擊，但兩個年輕氣盛的小情侶只顧為如火山般即將噴發的情緒找出口，誰還管犯不犯忌？

舒娜

兩百八十五 針鋒相對

「我哈比人？妳還半獸人咧！」

想到柏群竟然把她貶成跟常泡在『活老爺』的女『阿打』同等地位，小汐簡直氣到瘋，順手抓起滑鼠旁柏群的手機就瞄準柏群腦袋砸去。

「妳瘋啦？」

本能的，柏群把頭一偏，腦袋是閃過被手機Ｋ到的命運，但是手機卻挽救不了被砸在牆上成炸彈開花狀的下場。

這一砸可氣得柏群欺身到小汐面前怒目相向：

「丟我手機是怎樣？」

手機和機車是年輕男孩不可或缺的必備品，都是他辛苦打工，一分一角賺來的，怎堪女朋友這一砸？

「我沒瘋，是你變了。」

小汐氣得臉都漲紅了。

「我變？難道妳沒變？」

撿起四分五裂的手機機殼、電池和面板，柏群的心也隨之碎裂片片。

「以前那個關心我疼我的你去哪裡了？」

指著自己的心口，小汐的痛苦源源不絕往外冒。

「我們現在是住我家，我總不能事事以妳為主，妳多少也要顧慮到我家人呀！」

怎麼都無法將手機的碎片拼湊出原來完好的樣子，柏群的憤怒正累積中。

「我們可以自己在外面租房子，這樣就不用顧慮到你家人了。」

這是什麼論調啊？柏群不禁脫口駁斥：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還在唸書，連養自己都很吃力了，哪養得起妳？」

小汐不死心，突然覺得這無心蹦出來的點子還不錯，值得堅持下去：

「我可以出去找工作啊！」

說到找工作，想起小汐這幾個月的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柏群掩不住臉上的不屑：

「妳從一來我家就說要出去找工作，找到現在咧？連一個影子也沒看見。」

柏群的不屑打擊著小汐的自尊心，教她泫然欲泣，徒然生出寄人籬下的苦楚：

「講成這樣，反正你是嫌我就對了；當初還不知道是誰說要養我的。」

言者無意，誰知小汐會聽者有心的當真？以至於半真半假，順水推舟的導致今天的難堪局面。

「那只是我當初意隨口說說的玩笑話而已。」

她說一句柏群頂一句，再也掌不住，小汐的淚水緩緩滾落。

「難道對我你也是玩玩而已嗎？」

怎麼會一下子三級跳扯這裡來？柏群真搞不懂她。

「我從頭到尾對妳都是真心的。」

小汐是他的初戀，沒有經驗的柏群怎可能油條到玩弄她的感情呢？

「那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呢？」

被砸手機的是柏群，被家人朋友疏遠的也是他，這問題，似乎不該由他來回答吧？

「問妳呀！」

小汐要的只不過是柏群的道歉，她就會順理成章繼續留下來，難道「對不起」
這三個字就這麼難啟齒嗎？

「問我？難道你把所有的錯都怪到我頭上來了？」

舒娜

兩百八十五 『睡』人與被『睡』

柏群卻認為，除了自己和小汐之間的磨擦外，家人和外在環境都是造成兩人爭吵的因素，他不想為這些他不能掌控的因素負責。

「對！我和我爸我媽我哥我妹都有錯，就妳一個人永遠是對的。」

小汐這下可火了，淚水從潺潺小溪變成蕩蕩大河，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你．．．．．．你講這話什麼意思？」

殊不知反諷是最傷人的吵法。

更何況女人總認為在男歡女愛上，自己是被人『睡』的那一個，從不承認自己在交歡的過程中也有享受到性愛的歡愉。

現在小汐就認為，在同居的過程裡，她是吃虧的那一方，柏群為了供她吃香喝辣的錢只能算是對『睡』她所做的一種補償。

「沒什麼意思。」

又不是愁人，不想跟她爭個你死我活，柏群壓抑著性子，儘量放淡語氣，只想早早澆熄戰火。

「哼！我早就感覺出來你已經不再愛我，開始嫌我，那我走好了！」

不是不珍惜這份感情，是不喜歡被亂扣帽子，柏群多少要為自己辯駁：

「這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問題。」

只要小汐稍稍改變一下自己的態度，讓家人對她改觀，要繼續留下來，柏群認為並不是那麼難。

「哎呀！我不想聽了啦！反正你們家人不歡迎我繼續住下去就對了！那我何必厚著臉皮待下來？」

說著，小汐開始翻箱倒篋的打包起來。

「沒有人不歡迎妳呀！」

但是當初對小汐的入住，只有他本人欣喜若狂，全家除了錯愕外，也沒人張著雙臂擁抱她，只是抱著「多一張嘴吃飯也沒差」的態度，無可無不可的接納她。

現在說走就走，柏群的慌亂是可想見的：

「有那麼嚴重嗎？不要走啦！」

把她胡亂塞進背包裡的衣物拉出來，柏群想用「賴」自訣來化解小汐的出走危機。

「你走開啦！」

用力推開這與自己日夜相隨的男孩；小汐收乾鼻涕眼淚，因為剛才已證明了它們並不是必勝的武器，小汐現在可是很認真的在收她的私人家當。

「嚇！來的時候才一包，才幾個月就變兩大包唷！我的機車可載不動喔！」

都說以前的女人吵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現在的女生可作興一哭二鬧三打包；柏群只是想開個小玩笑沖淡劍拔弩張的氣氛，誰知卻越描越黑。

「不想載就說一聲，不稀罕！我自己會叫計程車。」

小黃到中壢火車站也不過才一百多，任誰也出得起。

「．．．．．．．．．．」

柏群說一句，小汐堵一句，他已經覺得後繼無力了。

當小汐把鼓漲的背包背上肩，手上再拎著一個大購物袋，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讓柏群意識到分離就在眼前：

「不要走嘛！好不好？」

知道她這一去背後可能意味著的分手，他再度出手拉住她的臂膀。

小汐眼睛瞪著前方，完全不領情：

「我欠你拉啊？你放手！」

舒娜

兩百八十六　 Ｇｏｏｄ－ｂｙｅ，　ｍｙ　ｌｏｖｅ

剛好王媽媽和王爸爸返家看到這一幕，王媽媽說話了：

「柏群，讓她走。」

這從汐止來的女孩，吃家裡的用家裡的不說，不幫忙家務也就算了，現在還對兒子大呼小叫，兒子的溫和是有目共睹，王媽媽不相信兒子會欺負她。

「哎！床頭吵架床尾和啦！柏群你就讓一下吧！」

王爸爸是主和派，常在外奔波的他，雖不知老婆和小汐間的閒隙，當然稟持著凡事以和為貴的原則。

被爸媽這麼你一言我一語，柏群分了心，手一鬆，小汐趁隙直奔大門。

當柏群回過神來正欲追上前時，王媽媽沉聲喝道：

「不要追！」

究竟是男人，心胸寬大些，雖知道留不住小汐，但王爸爸還是推了柏群一把：

「發什麼獃？好歹送人家去車站呀！」

當柏群發動機車追出去時，小汐已走了幾十公尺遠。


富華街雖然有兩公里長，但是條不怎熱鬧的街。

店關速度的比開的快不說，連幾年前曾一度設站的公車，都因為車班大都只載蒼蠅蚊子沒載到居民，所以才敲鑼打鼓風光開張三個月就停駛。

小黃除了送客來或是電話叫車，也鮮少空車在跑等載客。

所以算準了不論是最後要轉搭火車或台汽，小汐一定得先走到省公路上搭乘公車，柏群不怕她跑不見，只慢慢的跟在她身旁騎著。

「上車吧！」

「我自己會走。」

小汐鼻頭和眼眶還殘留些微紅，強拖著行李踽踽獨行的模樣還真教柏群不忍。

「不然，我幫妳載行李。」

說著他挪出左手拉著她手上沉甸甸的大購物袋，小汐半推半就的隨他拉去。

這是緩兵之計，行李都上來了，那人還不跟著上來？

「別再撐了！上來吧！」

把購物袋在腳踏墊上放好，柏群動手拉她的背包。

不管她是提行李提累了，還是認為不坐白不坐，柏群欠她這一相送，總之，順水推舟的，小汐勉強上了車。

只是她不再像每次出遊那樣緊抱著柏群滾圓的腰腹，而是抓著後座後方的把手。

是氣沒消？還是不再做最後肢體的觸碰，要分手起來比較狠得下心？柏群猜不透，只是接受。

「台汽站還是火車站？」

「台汽。」

這是路上兩人唯一的對話，言簡意賅。

風聲呼嘯中，柏群憶起當初接小汐來家長住時的光景。

不斷撫著小汐環在他腰際的手，沿途是那般的幸福滿溢的飽漲感，相較之下，更平添現在的感傷。

「Ｂｙｅ！」

台汽站前，小汐跳下車，當柏群把大購物袋交給她時，真心的說。

舒娜

兩百八十七 虎斑與哈士奇

或許是個性內向使然，或許是男性自尊作祟。

之後，柏群並未主動打電話給小汐說抱歉或是要求她回來之類的話，一如他當初並未要求她來家裡跟他同居那樣。

反而沉不住氣的是活潑外向的小汐：

「你道歉我就回去。」

目前尚未找到工作，整天有多的是時間胡思亂想，小汐當然是日夜反覆咀嚼著她這次被氣走的事情。

「．．．．．．。」

電話這頭的柏群無言，倒是王媽媽從兒子掙扎的表情一眼就看出是誰打來的電話：

「是她嗎？不要跟她說那麼多啦！天下女孩子又不止她一個。」

哇啦哇啦的，小汐雖沒聽真且切，但聲音她並不陌生：

「是你媽，對不對？」

不想引發女人與女人間的再度對立，柏群選擇迴避。

「嗯！我再打給妳。」

涉世未深的女孩或許會把這句話當真，癡癡的等開這張支票的人去履行兌現的義務，但熟知男人脾性的女人應該知道這只是緩兵之計。

更或許，意味著：「妳慢慢等吧！」


迴避，是因為柏群在網路上又認識了一個名為「最愛哈士奇」的女生。

身為半個宅男，網路似乎成了柏群感情的依託，會認識何露凝，也就不足為奇了。

「哇！是大學生耶！」

當柏群得意的將無名小站上的何露凝的照片向小武炫耀時，高中生的他自然發出景仰的嘆息。

「大學生又怎樣？還不是被我把到。」

高職剛畢業的柏群，少不得會因自卑而自大。

「哼！不知道能撐多久喔！」

在背後，芯亞十分不看好這段網戀：

「而且又是姐弟戀，要滿足大女人的物質需求是很傷荷包的。」

但柏群卻信心滿滿：

「她跟我聊狗聊得開心的很，搞不好過一陣子就可以約出來見面了。」

“原來是狗在牽線啊！”

小武這才明白，共同嗜好是可以跨越年齡和學歷藩籬的。

「她說她家的哈士奇，我談我家的虎斑，幾麻吉的咧！」

虎斑是母的，名叫多多，生性驍勇善戰，不但打遍富華街大街小巷無敵狗，卻也常自王爸爸的菜攤下衝出來突襲牠認為很機車的大人小孩。

這下可不得了，教平常就忙的王爸爸王媽媽光是道歉就道不停，打狂犬病針的費用也賠不完。

日子一久，自然會相互反問：到底是他們愛多多比較多，還是傷腦筋的時候比較多？

「我覺得多多不兇啊！反而蠻可愛的，還會跟我去上學。」

看到芯亞，多多也會從菜攤下衝出來，只不過不是張口大咬，而是沿路又撲又抱的，在她往公車站的路上來個十八相送。

舒娜

兩百八十八 狗強姦事件

多多可愛歸可愛，卻也常害得心裡焦急的芯亞要耐著性子拖著牠的項圈把牠送回王家而搞到自己幾乎要遲到。

每當王爸爸或王媽媽滿懷歉意的跟芯亞道歉：

「對不起啊！牠有沒有撲髒妳的衣服？」

而多多總仰著一張無辜的臉，舌頭歪一邊，淌著口水觀察主人和鄰居姐姐的表情，來判定等一下牠是否會被罵。

「死多多，臭多多，你下次再亂亂追人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被王爸爸王媽媽這樣罵，多多自然是縮回菜攤下面壁思過，但鄰居姐姐的一聲：

「多多要乖乖，多多拜拜！」

也總讓牠黯淡下垂的雙眼又重新染上明亮的色彩。


「後來多多被隔壁的黑土狗強姦以後沒多久，我媽就把牠送去嘉義山上給親戚收養。」

當柏群第一次跟何露凝在她大學宿舍見面時，多多已被送走，在初見的女生前面說到牠被送走的原因還真是超尷尬的。

「被強姦又不是牠的錯，幹嘛要送牠走？」

不避諱的凝視柏群的眼，比一般女生稍高一些的何露凝，站在比一般男生稍矮一些的柏群身旁，就跟他一般高了。

柏群摸了摸何露凝的哈士奇阿奇，不禁傷感起來：

「因為牠被傳染了性病，還懷了小狗，然後又流產，家裡的人覺得因為都是大家平時忙，沒有好好照顧牠的緣故。」

王家自從狗強姦事件後，就與罪魁禍首黑土狗的主人方姓一家人交惡。

「多多後來跟我阿伯在山上巡果園的時候滾到山溝裡摔斷了腿，沒多久就掛了。」

王爸爸王媽媽認為多多是台灣土狗的一種，屬於名種，就算要交配，也要配虎斑才能生出純種虎斑。

但方姓人家認為王爸爸王媽媽任發了情的多多在街上亂跑，就等於煙視媚行的昭告所有富華街的閒雜狗等：

「來上我啊！來上我啊！」

基於淫狗逛大街，眾狗狗得而姦之的原則，方姓人家認為狗狗當街茍和算不上是強姦。

「你家多多也有爽到啊！」

當方家那整天除了泡茶跟賭博外，沒看到他做過什麼正經工作的兒子嘴角叼著菸幸災樂禍的說著時，柏群差點要衝過去跟他幹架。


聽了柏群的敘述，看著他像極了男版的廣末涼子那精緻的臉蛋，不知不覺中，何露凝的手也撫上阿奇的背脊。

「可憐的多多，你一定很心疼吧？」

摸來摸去，兩人的手指在阿奇背上相遇，像漫漫情海中兩顆飄浮的心發生碰撞。

也不須誰主動，兩個人的手自然而然在阿奇濃密的白根黑梢的毛間無聲的繾綣著。

隔著蹲坐著有人高的阿奇半蹲著的兩人，四片唇瓣接觸絞扭，舌尖探索，口水交換。

「會不會太快呀？」

阿奇轉頭舔著兩人的臉，才讓兩人分開，像跑百米般喘著氣，何露凝含羞帶怯的問。

「不會太快呀！阿奇你說不會對不對？」

柏群雙眼迷濛，彷彿還未自剛才的意亂情迷中甦醒。

舒娜

兩百八十九 有異性沒人性

從苗栗騎車回中壢途中接到小汐的電話：

「嗯．．．．．．啊．．．．．．喔．．．．．．！」

是柏群有氣無力的回答，其中的敷衍，小汐豈有聽不出來之理？

「既然你不想復合，王柏群，我告訴你，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死都不會在搬回你家。」

本來駝著背，把車停在省道邊聽電話的柏群，頓時精神百倍，挺直腰桿：

「好啊！這樣最好。」

其實他知道小汐打這通畫蛇添足的電話，無非是試探他還愛不愛她，有沒有可能重修舊好？

但相愛容易相處難，愛過了，才知道愛情是道錯綜複雜的套餐，光是有“愛”這道主食是不夠的。

像“親情”的前菜和“友情”的甜點，“環境”的餐前酒，在在都可以左右這套餐點的整體可口度。

掛上手機，把何露凝的倩影從心上翻出來蓋在小汐艾怨的影像上，像夏蟬脫了殼般輕鬆，柏群往前繼續衝刺。


接到兵單後，為了在久別前能跟何露凝朝朝暮暮，柏群在入伍前一個月就搬進何露凝在校外租的學生宿舍。

在有了小汐的經驗之後，同居之於柏群，宛如大麻之於癮君子，教他又愛又恨。

聰明人都知道要避免被同一個石頭絆倒兩次的道理，柏群不笨，但之所以又掉入同一個陷阱裡，是因為挖陷阱的不是同一個人。

基於他只願回味與小汐同居的日子裡的甜蜜，而選擇忘記其間的齟齬帶來的悸痛，會把它套用在與何露凝的交往模式上也是很自然的的事。

如同新婚燕爾般你儂我儂，何露凝上課時柏群就一覺到中午，再去學校接她吃午餐。

下午則當起家庭主夫拖地洗衣再泡泡網咖，傍晚再接她去吃晚餐逛街看電影什麼的，日子倒也如飛的逝去。

「你有沒有覺得跑網咖既花錢又不方便？」

這天深夜，從網咖打完線上遊戲往回宿舍的路上，何露凝勾著柏群的手臂，把頭倚在他肩上，望著天上行至中天的滿月有感而發。

「可惜我家的電腦我弟要用，不然搬到宿舍來多好。」

柏群不是聽不懂弦外之音，雖然他家的電腦是他打工買的，但是現在也是他妹在用啊！

「那．．．．．．我明天去把我家的電腦載回來好了。」

把牙一咬，自己的妹妹算什麼？女朋友才重要啊！

「哇！好棒喔！柏群，愛你愛你唷！」

何露凝一聽，樂得當街跳起來親個柏群滿臉。

愛情之所以讓人上癮，不就在這些日常生活裡的小甜小蜜麼？


可是妹卻不這麼想：

「你這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

怨懟的坐在柏群的床沿，在苦苦哀求之後，婷婷已經放棄挽留，改為譏諷。

柏群不語，假裝很專注的拆解著纏成一坨的線。

別說妹了，這種事連老媽都看不下去了。

「唉！你對這女的掏心掏肺不算，還把自己在加油站打工買的電腦千里迢迢用機車載去苗她宿舍組裝好給她用；等哪天你被劈了，還得再千里迢迢去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