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兩百六十一 被抓

一如康孟和阿賓所判斷的，黃莉雅在未到醫院前早就斷了氣；依照尼泊爾的習俗，康孟為黃莉雅的香消玉殞自動吃素三天。

黃莉雅出殯的那日，康孟向工廠請了假，由他的好朋友尼泊爾同鄉蘇六陪同，去送心愛的，無緣的一程。

家世單薄的黃莉雅家人並未像電視新聞上家屬那般追打或指責他，因為他們知道，康孟在黃莉雅生前曾帶給如脫韁野馬般的莉雅無上的歡愉。

「至少她走得沒有痛苦，在她喪命的前一秒，還是滿心喜悅跟期盼吧！」

黃莉雅的母親老淚縱橫的這樣慰人慰己，彷彿這樣說，就可以減輕自己對黃莉雅疏於注意的愧疚。

看到康孟，她才明白莉雅為何會對一個有著巧克力色皮膚的尼泊爾男人如此如癡如醉了。

比起她的前幾任男朋友，比如愛拉Ｋ，經常恍神的小眼睛阿光，和喜歡深夜飆車，檳榔嚼不停的闊嘴小梁；身量偉岸的康孟，無疑是株矗立雜草叢中的紫色薰衣草。

而康孟則是除了跪拜痛哭外，自始至終不發一語，蘇六這才發現原來他自小就認識，出身貴族世家，在尼泊爾也是個玩家的他竟也可以如此癡情。

失去了至愛，康孟不但在工作時魂不守舍不說，連警察前來抓人他都懶得逃。

話說那個豔陽高照的午後，兩台沒有鳴笛的警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抄工廠前後方的道路，站在後門廣場上，貨櫃後方點貨的老闆娘眼尖，看到警察朝這裡奔來就放聲大喊：

「警察來了，快逃！」

頓時駕堆高機上貨的，和貨櫃裡搬貨的四五個非法外勞，立刻丟下手邊的貨品四散奔逃，只有康孟還傻傻的站在堆積如山的布匹旁恍神。

逃了幾步的蘇六見康孟沒跟上來，只好折返來拉他：

「快逃啊你，想被抓遣返尼泊爾嗎？」

家境不好的蘇六上個月才剛剛匯了最後一筆欠款回尼泊爾，還清了跟親戚借的來台灣的機票錢，這個月才真正要開始準備賺錢，怎可能讓自己被警察抓到？

但康孟可不同，奴僕成群，家境寬裕的他，跟本沒有借錢買機票的問題；只是大學剛畢業，就因為好奇，被蘇六他們幾個慫恿來台灣非法打工，邊賺邊玩。

現在遇上黃莉雅因他而死，每天睹物思情，他早就待不下去了，所以現在連跑起來也脫泥帶水的。

「是啊！我好想回家　－　回尼泊爾的家。」

結果兩人才跑了一片稻田就在爛泥裡被抓個正著。


在警察局的拘留所裡，從被抓到現在，一直坐在地板上，把頭埋在雙膝間的康孟抬起頭來推了捲曲在地板上假寐的蘇六的背：

「對不起啦蘇六，害你也被抓」

蘇六不肯轉回身，只背著他用悶悶的聲音說得無可奈何：

「一起來就一起走吧！」

反正被遣返回到尼泊爾也不會被叛什麼重罪。

「頂多被關幾個月以後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康孟扳過他的身子，用堅定的口氣對他說：

「我不會讓你被關的，我會叫我爸去跟警察署長交涉不定你的罪。」

在那普遍貧窮，神佛多過人的國度裡，康孟家族的錢財與勢力還是很管用的。

「雖然台灣是不能再來了，我們還可以去別的國家闖一闖。」

等的就是康孟這句話，蘇六終於笑逐顏開：

「不愧是我兄弟，只是我們這一被抓，害慘了老闆娘。」

舒娜

兩百六十二 意外的訪客

徐娘半老的老闆娘來探監時掩不住臉上的愧疚：

「沒能保護到你們，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隔著鐵欄杆，康孟和蘇六忙不迭安慰老闆娘：

「沒有啦！過去這一年多裡受妳照顧很多呢！」

「對呀！是我們自己跑不快不能怪別人。」

昨天還在一起工作，今天卻有一方身繫囹圄，現在只能隔著鐵窗面會，怎不教人欷噓?

「一定是對面的鐵工廠眼紅，去跟警察打小報告，才會害你們被關。」

老闆娘恨恨的說著，把罪怪在常常跟她借外勞，十之八九被她以「我工廠也很忙。」為由婉拒的對門鐵工廠。

康孟神色一黯：

「現在說這個都太遲了，只是害老闆娘還要幫我們出機票錢。」

按規定，雇用非法外勞的雇主必須要幫被抓遣返的外勞出機票錢，老闆娘卻說得很阿莎力。

「機票錢算什麼？我還有一屁股的罰款要繳咧！」

到底是誰害誰，在法令的規範下，已經很難釐清了。

「什麼？還要繳罰款？」

這下反倒是康孟和蘇六感到內疚了。

「唉！沒差啦！我也正好藉這個機會把工廠收起來，退休去啦！」

蘇六康孟這下是更是訝異得目瞪口呆：

「不會吧？老闆娘，都是我們害妳的．．．．．．．．」

說著，內向又善良的蘇六忍不住悲從中來，看他哭，百感交集的康孟也跟著垂淚。

老闆娘吸吸鼻子哽咽著：

「快不要這麼說，不是你們害的，是我和老闆已經有個年紀，早就不想那麼辛苦了！」

其實大家都知道，老闆整天只會跟一票狐群狗黨泡茶打麻將，工廠裡裡外外都是老闆娘一個人在招呼。

三個人正淚眼相對著，無奈警察聲聲催人緊：

「會面時間到了。」

當夜，三人兩地皆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在被遣返的前一天，拘留所裡來了個意外的訪客，當值班警員把訪客帶到時，康孟和蘇六感到驚訝又羞赧。

「怎麼是妳？」

當芯亞俏生生的出現在他們眼前時，康孟恨不得當場死去。

因為初見芯亞是在前年中秋，當晚月色正明，興許是月圓時分他們的費洛蒙的分泌跟著旺盛，一干外勞看廠裡參與烤肉的都是平時一起工作的阿嫂們，於是央著黃莉雅找台灣女孩來一起烤肉助興。

「別找個皮膚跟妳一樣黑的唷！」

當黃莉雅嘴裡還嚼著半截烤香腸，男人婆樣的跨上１５０ＣＣ的重機準備去為他們物色『貨色』時，還不是她男朋友的康孟從烤肉架上方抬起頭來叮囑著。

偏偏淺巧克力膚色的他最喜歡皮膚白晰的台灣妹，打從他輾轉被介紹來廠裡打工起，對他就有好感的她不禁啐道：

「哼！龜笑鱉無尾，也不看看自己黑得跟竹碳一樣，還敢嫌我黑？」

舒娜

兩百六十三 男人小心

康孟當然聽不懂黃莉雅用台語的俚語來譏諷他，只知道當芯亞跳下黃莉雅的機車時，他著實怦然心動：

“皮膚細白，雙眼水靈，這正是我喜歡的台灣美眉呀！”

就像電視裡播出的台灣偶像劇女主角般俏生生的可人兒芯亞被介紹給他時，他平日的幽默不知跑到何處躲藏。

看在黃莉雅眼裡，當然是暗自咬牙切齒一番：

“哼！早知道就不帶芯亞來了。”

但一邊是多年好朋友，一邊是私心愛慕的人，她也著實沒長這個心眼。

她不斷的安慰自己：

“只要我防的緊，不讓他們有私下相處的機會，康孟就沒有機會向芯亞要電話什麼的，危機自然就解除。”

所以整晚下來，她是須臾不敢稍作鬆懈，寸步不離的盯著芯亞，連芯亞上個廁所她都形影不離。

好不容易捱到十一點多，芯亞推說：

「我要回家了，我家有門禁。」

黃莉雅才喜出望外的從小板凳上跳起來：

「我送妳回家。」

當康孟好意的邀阿賓：

「阿賓，我們護送她們回去吧！深夜兩個女孩騎車危險。」

阿賓竟然推得一乾二淨：

「哎呀！免了啦！」

阿賓吃一口烤魷魚，灌一口台啤，說得一副事不關己：

「說被載的那個漂亮美眉危險我相信，說黃莉雅有危險啊！我看全桃園縣的男性都不會同意吧！應該說路上被她遇到的男性比較危險倒是真的啦！」

一席話說得已經發動機車的黃莉雅氣得直往烤爐邊的阿賓撞去，嚇得阿賓往宿舍狂奔才倖免於難。


話說回來，除了乍見康孟時覺得：

「咦！外勞也能長得那麼好看？」

除此之外，芯亞未曾動情。

雖然成功的阻隔了康孟接近芯亞的機會，但黃莉雅還是須要來自芯亞的保證才得以放心。

「妳覺得康孟帥嗎？」

康孟的帥是有目共睹，如果說不帥就是矯情了；矯情就會讓黃莉雅起疑，所以仲秋夜風裡，坐在後座的芯亞當然實話實說：

「不過不是我的菜。」

對於欣賞與心動她素來是切割的非常清楚的。

「那我就放心了！」

在好朋友面前，黃莉雅笑得放心，完全不必掩飾；芯亞冰雪聰明，豈有不知她在之理？

舒娜

兩百六十四 命中注定

從此，黃莉雅不再邀芯亞參加任何有康孟參與的活動，有自己生活圈的芯亞也只把康孟當成曾在博物館裡一尊曾經驚鴻一瞥的美麗雕像罷了。

暴雨過後的次日，工作中的芯亞接到黃莉雅母親的電話。

「我們家莉雅往生了。」

才知道昨晚與黃莉雅一起談笑風生竟成永訣。

公祭的那日，隔著幾排座位，康孟並沒有注意到芯亞，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傷悲中。

芯亞也不曾過去前排與他寒暄，因為她認為，既然莉雅生前防著她，身後也不會樂意見到康孟愛上她。

只是在冗長的儀式進行中，聽到一些有關黃莉雅和他之間的耳語：

「最前排的那個外勞就是莉雅的男朋友。」

「是喔？她怎麼會找一個外勞當男朋友啊？」

「誰知道？莉雅也是為了要去找他才撞死的。」

「唉！只能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聽說他還為了黃莉雅的死自動吃素三天呢！」

「黃莉雅地下有知，應該會感到欣慰吧！」


公祭過後一個星期，芯亞接到一通電話：

「芯亞嗎？我是黃莉雅的媽媽。」

黃莉雅人都走了，芯亞跟她母親也不熟，不知找她有何事？

「阿姨好。」

「康孟妳認識嗎？」

原以為『康孟』這兩字會隨著黃莉雅的羽化而消失在她的生活中，這會不知為何又被提起？

「認識啊！」

黃莉雅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

「他被抓了。」

芯亞雖感震驚，但他被抓似乎與她牽扯不上。

「哦！」

「聽說他近日內就會被遣送回尼泊爾，我不方便去看他，妳是莉雅生前的好友，幫我去看他好嗎？」

芯亞遲疑起來：

「這樣好嗎？」

該怎麼跟黃莉雅媽媽解釋黃莉雅的想法呢！

「阿姨拜託妳了，畢竟他跟阿雅有過一段感情，再不去看他，我怕就這樣被送走了，會給我們家莉雅留下一個遺憾。」

既然是長輩相託聽起來又合情合理芯亞無法拒絕：

「嗯．．．．．．．好吧！」

舒娜

兩百六十五 是鬼是仙

於是芯亞就這麼出現在看守所：

「阿姨．．．．．莉雅的媽媽叫我替莉雅來看你。」

“原來如此，若非這樣，我們今生該是無緣再見吧？”

康孟低頭赧然，覺得芯亞這張清秀的臉跟看守所的悲苦氛圍好不相襯。

「好丟臉，會在這裡被妳看見。」

如果換一個時空相見，是否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康孟禁不住要這麼感慨著。

「也算你運氣不好吧！」

除了這麼感嘆著，芯亞實在無言以對：

「才不是運氣，是他不要跑。」

一旁的蘇六忍不住要插嘴。

「Ｙｏｕ，　Ｓｈｕｔ　ｕｐ！」

康孟半真半假的罵蘇六。

「本來就是，故意不跑，害我跑掉又回頭拉他，才一起被抓的。」

反正最壞也不過是這樣了，蘇六此時不吐槽更待何時？

「好啦！我不是答應過你回尼泊爾不會讓你被關，我會叫我爸去跟警察署長交涉不定你的罪嗎？」

蘇六聽康孟再次這麼說，趕緊打蛇隨棍上：

「妳也聽到嘍！要幫我做證喔！不要回到尼泊爾，康孟被捧回別墅當王子，我還被關在大牢裡被其他犯人照三餐侵犯我的菊花。」

“說得未免太玄了吧？”

雖土生土長於斯，但芯亞單純的腦袋哪比得上這些換老闆比換衣服勤快，整天躲警察的非法外勞鬼靈精怪？

「什麼照三餐侵犯你的菊花？」

康孟馬上一把蒙住蘇六的嘴，卻沒顧到他正指向屁眼的手。

「哦　－　－　－　！」

弄明白後，雖然不想有失淑女身份，但芯亞還是忍不住笑了。

“唉被關也能苦中作樂，真不得不佩服他們樂觀的韌性。”

雖然同樣來自尼泊爾，但兩人的個性卻是一內斂一外放。

「我要回去了，希望你們一路順風。」

抓住鐵欄杆，愧對佳人，康孟覺得自己像動物園裡失去自由的猴子：

「跟我向阿姨謝謝。」

不忍看，但不看就再也沒機會了，芯亞還是注視著康孟鑲著一圈捲翹濃密睫毛的黑眼：

「嗯！去看莉雅的時候，我也會把今天的事跟她說。」

說到莉雅，淚水很快就匯聚康孟眼中：

「或許她已經做天使正在天上看呢！」

芯亞想起跟媽媽談到莉雅往生的事時，媽媽提到老一輩對神鬼之說的闡釋：

「還沒有吧？我們台灣人相信要渡她七七四十九天以後才能成仙呢！」

康孟一聽馬，上雙手合十虔敬的對天遙拜：

「這樣喔？妳放心，我回家以後會幫她設一個小靈堂，每天拜，拜到她成仙為止。」

為他的專注表情所動，芯亞決定要在眼淚滴下來前趕快離開：

「那就拜託你了。」

看警察已經在身後探頭探腦，芯亞於是藉故結束探視。

舒娜

兩百六十六 雙重落寞

康孟被遣返的那天，因為心中有掛記，芯亞也曾在工作空檔中，當飛機飛越頭上藍天時，看著漸飛漸遠的鐵鳥怔忡。

後來在中壢ＳＯＧＯ旁邊遇到正騎車飆過又特地調頭回來的的阿賓，沒熄火，跨坐在車上，腿勉強搭地的阿賓調說：

「康孟現在人在香港。」

好傢伙！雖然是尼泊爾人，究竟是有錢人，在貧窮的國度總是有辦法用錢再把自己出境。

「那他怎麼不來台灣玩？」

會這麼問表示芯亞對法令不是很懂。

「台灣又不是尼泊爾，他是被驅逐出境的，哪裡就這麼容易再入境？」

「那他在香港幹嘛？」

「聽說他娶老婆了，老婆在香港工作，他跟著依親。」

芯亞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黃莉雅：

「他老婆是做什麼的？女傭嗎？」

她知道香港雇用很多外籍女傭。

「不會吧？」

阿賓用怪異的眼光看著芯亞，心想：妳什麼工作不好猜，竟然猜個女傭出來？

「應該是坐辦公桌的吧？」

芯亞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猜成女傭，多半是為黃莉雅而不值吧？

「人真善變，還記得他當時哭得跟什麼似的，還為黃莉雅吃素哩！」

“原來是為了這一段，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阿賓看著這不甚熟稔的美少女：

「不然咧？為黃莉雅終身不娶嗎？生活總是要過下去嘛！」

逝者以已，阿賓不懂女人為何老抓著虛邈的戀情不放。

「唉！算了！各人頭上一片天，各有各的日子要過。」

芯亞也只好這麼說，只是不知為情殞命的黃莉雅若地下有知不知會怎麼想？

「妳．．．．．．有空嗎？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自從以前工作的工廠因外勞事件被抄之後，阿賓現在在電子廠的生產線工作，在線上，他還沒看過像芯亞那麼有氣質的女生。

“天啊！喝咖啡？跟你？不會吧？”

芯亞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啊！．．．．．．不好意思，我．．．．還有約，正要去火車站附近。」

看阿賓被檳榔染得殷紅的唇，芯亞怎麼也無法跟燈光美，氣氛佳的咖啡廳聯想在一起。

「喔！那就算了！」

阿賓騷了騷他的小平頭：

“不能怪人家，誰教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屁！”

「那　－　要不要我載妳去？」

說完阿賓好想掌自己的嘴：

「謝謝你，不用了，我搭接駁車。」

“反正你就是不死心就對了。”

指著剛到招呼站的接駁車，芯亞直覺得那是黃莉雅派來救她的。

「喔！那就掰囉！」

在芯亞還來不及道別前，阿賓以他練過最拉風的姿勢，先行把機車飄移半圈然後離去，免得芯亞看見他臉上的雙重落寞。

舒娜

兩百六十七 Ａ片無限好

自從芯亞拒絕了賽門的邀約之後，他出現在『活老爺』的次數變少自是想當然爾之事。

就算偶爾出現，他也是故作淡然，但仍看得出來有壓抑不住的渴望。

雖然賽門的異國戀夢碎，但對窗芯亞窗台上的紫玫瑰卻開的正美，惹得老媽也常拉開窗子欣賞。

「哇！這紫玫瑰卻開的真好，想剪下來插瓶嘛！又捨不得，但不剪嘛！又都便宜了過往路人的眼睛。」

但芯亞似乎不怎麼歡迎老媽駕臨她閨房，也不怎麼關心自己一向視為珍品的紫玫瑰的花訊。

「妳要就『整碗捧去』吧！」

原先老媽想不透為何女兒會有如此明顯的轉變，但看她眼神閃爍不定，才恍然大悟：

「哦！原來妳是不想看到對面妳的外勞粉絲啊？呵呵！」

最討厭就是老媽一針見血的那張嘴：

「少噁了好不好？什麼外勞粉絲，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誰知老媽聽了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把身子探出窗外，假裝詩情畫意的仰首沐浴在斜陽中一語雙關：

「沒關係？那更好，那為娘的就不客氣獨賞囉！」

氣得芯亞不得不出手去拉老媽；她不拉還好；一拉之下；老媽像觸電一樣彈回身軀；並神色緊張的關上窗子。

「妳是看到鬼喔？」

芯亞怪異的瞪老媽一眼。

「對呀！妳怎麼知道？」

睜大眼，老媽躡手躡腳跑到門邊，神秘兮兮的把燈給關了。

「妳幹嘛？來個月下賞花耍詩意喔？」

老媽又輕手輕腳跑回窗邊：

「噓！別吵！我是月下賞妖精打架啦！」

鬼鬼祟祟把窗子重新拉開一個縫，老媽躲在窗簾後：

「剛才我看到妳的外勞粉絲在跟別人嘿咻！」

「嘿咻？是喔？」

食色性也，嘿咻人人愛看，尤其是免費的；芯亞也連忙擠過來趴在窗台上，但卻不見對面屋裡有妖精打架。

「沒有啊？」

下巴放在芯亞頭頂的老媽，目光如電的搜尋半晌，只無限惋惜的搖頭嘆道：

「唉！Ａ片無限好只是結束快。」

芯亞這下急了，最討厭就是老媽老愛賣關子：

「說啊！妳到底看到了什麼嘛？」

舒娜

兩百六十八 活春宮

老媽眼神曖昧：

「就光溜溜的賽門從女外勞身上爬起來嘛！」

黑暗中芯亞極目搜尋著：

「真的喔？我也要看。」

雖沒趕上妖精打架的好戲，但芯亞起碼看到了全裸的賽門在屋裡走動：

「哼！身材還不賴嘛」

結實的胸膛在慘白日光燈下泛著汗光，已得到滿足的小弟弟懸吊著，不時隨著賽門的走動晃蕩著。

「妳很色耶！」

老媽笑罵著；母女同觀活春宮對老媽而言這體驗固然新鮮，但心裡總不免狐疑女兒是否太早被污染？

「妳才色咧！」

芯亞反唇相譏，在『活老爺』那大染缸工作，她什麼怪事沒見過？

「都這把年紀了，我色是應該的。」

老媽拌起嘴來。

「哇！我看到他的炮友了！」

聽女兒驚呼，先把舌戰的事擱一邊，老媽伸長脖子，恨不得手邊有支望遠鏡才能看得更巨細彌遺。

「嗯身材好爛，賽門眼光超差。」

只見一肉感女外勞開門進到賽門房間，身上還裹著浴巾，顯然才沖澡回來。

「誰說賽門眼光超差的？這女的只不過是滿足性慾用的好嗎？」

從芯亞的不以為然裡，女兒曾被他追的事突然躍進老媽腦中，如果嫌賽門眼光差，不是間接貶抑到自己女兒了？

「嗯！說的也是。」

或許是若有所覺，女外勞步至窗邊，用她那看似營養充裕的蝴蝶臂拉上窗簾。

「敢情是要大戰第二回合？」

沒戲可看，芯亞離開窗邊，按亮了燈。

「搞不好喔！」

看芯亞五味雜陳的表情，老媽覺得應該要做個評論才算善盡母職：

「反正是妳不要人家的，也沒啥好遺憾的。」

突然萌生古怪的感覺，不想再談這件事，芯亞顧左右而言他：

「妳知不知道章博行全家逃走了？把家留給他一個人？」

章家有瘋子兒子，有宅男孫子，有口腔癌被截了下巴的老奶奶，還有離婚後又遇人不淑的女兒，若說還有什麼怪事再發生在他們家，實在也不足為奇了。

「是喔？為何？」

「昨天不是輕颱？章博行突然又神經病發作，拿刀要砍他爸媽，他爸就開著發財車，帶著章奶奶，章少康和花兒一家五口趁風雨夜逃難去，連家都不要了。」

唉！社會饑亂象又添一樁，為娘的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提醒女兒：

「『活老爺』就在章家隔壁，妳自己要留意這不定時炸彈。」

「我會的啦！」

冤有頭債有主，芯亞認為自己從未刺激過章博行，身為瘋子的他這點應該還分得清楚。

舒娜

百六十九 重傷

當芯亞到店裡的時候，見到一干閒雜人等如半獸人阿棋四姐他們幾個已群聚著交頭接耳。

早上的『活老爺』氣氛有些不尋常，平日的懶散全不見，取代的是緊繃的氣氛。

不主動問是芯亞的一貫作風，反正要不了多久，這些閒雜人等裡總有人會憋不住跑來告訴她。

當她掃完店前的地，正要把畚箕掃把收進樓梯下方時，半獸人的話讓她止步：

「婷婷出車禍了。」

婷婷是個女大學生，家裡賣水果，在瘋子章博行家和阿棋的牛肉麵店中間。

「是喔？什麼時候的事？」

忘了要將畚箕掃把歸位，芯亞僵住，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今天凌晨。」

車禍有大有小，但願婷婷只是個小擦傷。

「嚴重嗎？」

平日老是和半獸人打鬧的阿棋今天卻一臉肅穆：

「顱內出血，胸腔積血，重度昏迷人在加護病房，妳說嚴不嚴重？」

婷婷白淨內向，不像是會混夜店的女孩或是深夜在外遊蕩的女孩，那她是為何會在半夜出車禍？

「她一個女孩子家半夜跑出去幹什麼？」

原來凌晨時分，在工業區電子廠輪大夜的王媽媽，趁休息時間打電話回家，是兒子柏群接的。

「阿群，媽頭疼又犯了，痛到快不能上班了，可是藥又忘在餐桌上，你送藥來給媽媽吧！」

在工業區電子廠輪大夜的王媽媽因為是做裝配員，在整個上班時間裡，扣除用餐時間，只有兩個時段可以休息十分鐘，當然不可能跑回家拿藥。

「我很累耶！昨天上班上到晚上十點，今天十點又要去上班，叫妹送去啦！她放暑假整天閒閒沒事幹。」

柏群剛當完兵，高職畢業的他好不容易在眼鏡行找到工作，自忖學歷不高，當然要比別人打拼。

「好吧！那你去跟你妹說，媽媽休息時間要結束了，沒時間跟她講。」

打個呵欠，穿上拖鞋；睡覺皇帝大，清夢被擾，柏群自是有些不耐：　

「好啦！我去叫就是了！」

雖說工業區離家騎機車只要三分鐘，但女孩子家三更半夜的究竟會教人擔心。

「叫你妹小心點，半夜壞人多。」

女人就是這麼囉嗦，經這一折騰，柏群都清醒得差不多了。

「好啦！知道了！」

於是睡眼惺忪的，柏群去敲妹的房門，正在玩天堂的婷婷睡了一整個下午的大頭覺，精神可好得很。

「媽是叫你，又不是叫我。」

婷婷推得很快，漂亮又功課好的她一直比柏群得寵，所以兄妹倆感情向來是水火不容。

「什麼你每天上班上到很晚理由一大堆。」

舒娜

兩百七十 夜半鈴聲

現在的柏群只有一個“睏”字可以形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算我拜託妳好不好？」

婷婷翻著眼皮拿礄：

「那我有什麼好處啊？」

柏群急了，脫口而出：

「哥送妳一副太陽眼鏡，大大的，像蜻蜓或是綠頭蒼蠅的眼睛的那種。」

究竟還是學生，婷婷很輕易就被買通：

「好吧！記得喔！你欠我一副太陽眼鏡。」

跨上柏群的老舊機車，包包裡揣著藥，婷婷不放心的追問：

「那你什麼時候才買給我呀？」

柏群敷衍她：

「快了！妳快走啊！再不走就不給了！」

之後，他用小到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

「等公司打折再買給妳啦！」

婷婷的機車起步時，她還不放心的回頭叮囑：

「不准動我的遊戲喔！」

柏群覺得快要受不了了，送個藥須要這麼拖拖拉拉的嗎？

“誰要動妳的遊戲啊？睡覺都來不及。”

「哎呀！不會啦！妳快去呀！」


才騎過兩間店面，婷婷就停了下來，不是要找柏群算帳，因為她根本沒聽到最後一句；她是因為口渴，順便到『活老爺』買飲料。

「婷妹妹，那麼晚還出去喔？」

這是出事前，值大夜的細漢最後一次看到婷婷。

「嗯！」

沒說去哪，婷婷只客套的應了一聲，打開冰鎮的茉莉綠茶喝了兩口，就裝進塑膠袋掛在把手上，繼續往工業區騎去。

看到婷婷隻身前來，站在工廠門口引頸企盼的老媽少不得要埋怨柏群，並叮囑女兒：

「妳哥真是的，看我回家不罵他才怪，三更半夜的，妳女孩子家要小心色狼啊！」

但為娘的不知道，其實在這看似清朗的仲夏夜裡，婷婷該小心的不只是惡狼，而是跟狼一樣可怕的市虎。

送完藥，婷婷卻一直沒回家。

因為工業區進去老媽公司就像到自家後院一樣，也不是第一次，沒什麼大不了，所以送藥的事從頭到尾都只有兄妹倆私下協商，睡在樓上的爸爸和大哥卻渾然不知。

在妹妹出門後，累得跟條狗似的柏群繼續倒頭就睡，直到有人急促的按門鈴，全家才被驚醒。

一個夜晚二度被吵醒的柏群，睡眼惺忪的一面朝大門走去，心中一面罵道：

「這迷糊零蛋，是不是忘了帶鑰匙？」

但繼而一想，家門鑰匙明明就跟機車鑰匙串在一起的呀！

“還是這臭丫頭故意要整我，不讓我睡就對了？”

一般人下意識裡都知道夜半鈴聲多半不是好事，睡在樓上的爸爸知道一樓的柏群會應門，但是這鈴聲又急又長，直催得他心裡發慌：

“是誰呀？催魂似的？”

想起老父親臨終前救護車也是在凌晨「伊哦！伊哦！」送回家的，就覺得心理發毛，一家之主的他，不下去看看，下半夜是不會好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