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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男索女 
樓主: 藍。

《 醉 玲 瓏 》 作者: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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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3:32 | 顯示全部樓層
  如此簡單一句話,聽在眾人耳中已是極重的斥責,自鞏思呈而下無不在心頭驚起一陣惶恐。夜天湛見他們僵

立著,淡淡“哼”了一聲:“怎麼,都站在這兒等什麼?難道現在該怎麼做還要我教你們?”
  鍾定方醒悟的快,立刻暗中一拖邵休兵,跪下領命:“末將等這就去安排!”
  三人尚未退出帥帳,卻聽夜天湛突然道:“慢著,還有一句話你們記住,我只說一遍——你們的主子是夜

氏皇族。”
  此言一出,鞏思呈瞳孔微微收緊,話的後半句夜天湛沒有說出來,但其中警告已再清楚不過——你們的主

子是夜氏皇族,不是殷家。
  夜天湛淡聲對他道:“鞏先生,玄甲軍派回來的人,你也應該知道怎麼處置,速去辦吧,免留後患。”
  此時鞏思呈著實有些摸不透夜天湛心中究竟如何打算,事到如今,不便多言,只得躬了躬身,也退出了帥帳


  眾人走後,夜天湛強壓著的怒氣再難抑制,唇角那抹輕緩的笑容瞬間拉下。他冷顏看著前方,手中下意識地

握住案前什麼東西,只聽“乒”的一聲,一只雪色玉盞便在他手底碎成了數片,鮮血立刻隨著殘片滴落,他卻渾

然不覺。
  “湛哥哥!”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夜天湛一驚,才記起殷采倩一直在內帳等他回來。
  殷采倩急忙上前看他的手,想說什麼卻又躊躇,半晌,小聲問道:“湛哥哥,你會殺了鞏先生嗎?”
  夜天湛微怔:“我為何要殺鞏先生?”
  殷采倩拿絹帕替他裹著手:“你方才進帳時,看鞏先生的眼神太可怕了,鞏先生今晚做的是不對,但也是為

你好。”
  “嚇著你了?”夜天湛微微一笑:“鞏先生沒做錯,我何必要他性命?”
  殷采倩卻愣住:“鞏先生沒做錯?那……難道是我錯了?”
  夜天湛溫言道:“你也沒錯,我還要謝謝你,否則,她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他極輕微地歎了口氣,掌心

的疼痛此時絲絲傳入了心間,逐漸化做浸透心神的疲憊。
  殷采倩微蹙著眉,神情間有些迷惑:“湛哥哥,你在說什麼?鞏先生沒錯,我也沒錯,你說的話我越來越聽

不懂了。”
  夜天湛眸心的光澤微微斂了下去,淡淡道:“此事你不要再管,凡事不只有單純的對錯,對的事也有不能做

的,錯的事有時卻必須做,你以後就會明白。”
  殷采倩想了想,問道:“這就奇怪了,那你告訴我什麼事對卻不能做,錯卻必須做?”
  夜天湛微微搖頭:“我沒法子告訴你,你不知道這些或許也不是件壞事。”
  殷采倩看著他,低聲道:“湛哥哥,你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有些怕你。”
  夜天湛沉默了一會兒,唇角浮現出往日溫潤的笑,難得殷采倩還會直言怕他。他溺愛地拍了拍殷采倩的肩頭

:“你從天都到這裡來,不也慢慢變得和以前不同了嗎?若一直那麼調皮搗亂,我倒是還要怕你呢。”
  殷采倩聽他語氣中略微輕松起來,說話間的疼愛似與兒時一般無二,她不由得抬頭對他一笑。夜天湛望著她

明妍的笑容,心底卻無法避免的掠過陰霾。
  方才他斷然處死兩名侍衛統領,卻不僅僅是因延誤軍情的罪,殷家連跟隨他多年的人也能指使,今後還有什

麼事情不能做?外戚,閥門,他要用,也要防啊!

  百丈原前百丈冰

  雲騁速度極快,不過片刻,卿塵已趕上前面軍隊。南宮競道:“王妃,若全速行軍,大概天亮前能找到殿下

他們。”
  卿塵卻下令停止前進,略作思索,說道:“南宮將軍,我們在這裡分頭行事,你帶一半人馬去雁涼。”
  “去雁涼?”
  “對,給你一萬五千人,兩個時辰,不惜一切代價攻下雁涼城。”
  南宮競隨即明白,即便加上玄甲軍,他們這幾萬人面對突厥大軍也無異是以卵擊石。雁涼雖是北疆小城,但

可以做為屏障,只要玄甲軍尚未全軍覆沒,兩面會合後退守雁涼,無論如何也能多抵擋一陣。
  南宮競翻身下馬,撫劍而跪:“末將遵命!定在天亮前攻下雁涼!”卿塵心中微微一震,南宮競對她行的是

軍禮,這便是立下了軍令狀。
  兩路人馬分道揚鑣,卿塵他們一路疾馳北行。月色漸淡,天空緩緩呈現出一種暗青色,昭示著黎明即將到來

。沿途路過一座邊城,所過之處斷瓦殘垣荒蕪滿目,顯然是曾歷戰火,幾乎已經廢棄,想必原本居住在此的百姓

不是喪命亂戰便是背井離鄉。
  殘風蕭蕭,枯草敗雪,每一次權力的碰撞,無論孰勝孰敗,百姓皆苦。
  穿過此城,卿塵驟然一愣,眼前是一個三岔路口,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夏步鋒在身旁急躁地罵了一聲,問

道:“王妃,走哪邊?”
  卿塵修眉深鎖,這次冥衣樓隨行的部屬倒都熟悉北疆地形,但冥執帶他們盡數跟隨夜天凌,此時竟一個也不

在身邊,而玄甲軍派回來的人早已生死不明,他們如何能找到玄甲軍所在?她之前曾推斷,玄甲軍定是在離開漠

陽轉攻雁涼的途中遭遇突厥大軍,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兩郡之間的百丈原,但眼前哪條路能通往那裡?她緊抿的嘴

唇透露著焦慮,扭頭看往衛長征和史仲侯等人:“你們有誰清楚去百丈原的路?”
  幾人都有些猶豫,史仲侯想了想,馬鞭前指:“若是百丈原,或許該走這邊。”
  卿塵看著前路,不知為何卻有些遲疑:“有幾分把握?”
  史仲侯道:“我也只是按方向猜測。”
  夏步鋒道:“總不能待在這裡不走!”
  卿塵微一咬牙:“好,就走這邊!”提韁帶馬方要前行,雲騁忽然驚嘶一聲揚蹄立起,冷不妨有個人影撲在

前面。
  卿塵吃了一驚,衛長征喝道:“什麼人!”借著微薄的天光,卿塵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攔在她馬前,

這人剛剛靠在半截傾頹的城牆邊上,眾人急著趕路,竟都沒看到他。
  那乞丐像是要攔卿塵的去路,伸手欲拽她馬韁,嘴中“嗚嗚”亂喊,卻原來是個啞巴,根本說不出話。
  卿塵在他抬頭時仔細一看,心下駭然。這人面目極為丑陋,整個頭臉幾乎全是疤痕,像是曾被一桶滾油自頂

澆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一只眼睛已然失明,另一只半睜著直直看著她,不停地搖頭擺手。
  衛長征護在卿塵身旁,叱道:“大膽!竟敢驚擾王妃!”便欲揚鞭清路。
  卿塵見那乞丐總是搖手指向路口,心中一動:“長征,別傷他!”她問那乞丐:“你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那乞丐一邊點頭,一邊再指著先前他們要走的路,繼而又指另一條路。
  卿塵問道:“你是這城中百姓嗎?是不是認得去百丈原的路?”
  那乞丐急忙點頭,口中“嗚喔”不清,一直指另外的路。
  卿塵再問:“難道那邊才通往百丈原?”
  那乞丐拼命點頭,夏步鋒不耐煩地道:“從哪裡冒出個乞丐?王妃莫要和他羅嗦路,趕路要緊!”
  史仲侯亦道:“此人舉止怪異,恐不可信,王妃慎重。”
  卿塵心中極難下決斷,只覺這乞丐出現的離奇。此時那乞丐突然往前走了幾步,面對著衛長征做了個手勢,

衛長征尚未有反應,卿塵卻目露詫異。
  這個手勢她曾經見夜天凌做過,那是夜天凌少年時在軍中用過的一個暗記,早已多年棄之不用,唯有自少跟

隨他諸如衛長征這樣的人才知道,就連夏步鋒、史仲侯等亦不曾見過。卿塵閒時總喜歡央夜天凌講些他在軍中的

鎖事,因覺得好玩,便將這手勢學了來。
  這時她無法確定之前的路是否正確,也無法分辨這乞丐是否可信,唯有一種直覺盤繞在心底——當理智和

實際不能給予幫助的時候,所余的唯有直覺,那種天生的獨屬女人的直覺。
  那乞丐望著卿塵的一只獨目中似透露出與其身份相異的光芒,卿塵靜了靜心,沉聲問道:“你是否能帶我們

從最近的路去百丈原?”
  那乞丐一面點頭,對著卿塵單膝跪下,卿塵這時注意到,雖一條腿行動不便,他行的卻是一個標准的軍禮。
  衛長征見了那個手勢,心中正驚詫,只在打量那乞丐。夏步鋒是個直腸子,一時想不了那麼多,倆人都等卿

塵示下,唯有史仲侯皺眉道:“王妃,此時豈可相信這個來歷不明的乞丐?萬一誤了大事如何是好?”
  “我相信的是我自己。”卿塵抬頭道,朦朧的天光之下北方有一顆星極亮的耀於天際,在她沉著的眼底映出

奪目的清澈一閃而過,仿佛劃破暗夜深寂,乍現明光,“給他一匹馬。”她吩咐下去,身後立刻有士兵勻了馬出

來,那乞丐似是極激動,竟對卿塵深深磕了個頭,吃力地翻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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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3:47 | 顯示全部樓層
  卿塵冷眼看去,他在馬上的姿勢帶著曾經嚴格訓練的痕跡,這些蛛絲馬跡都不曾漏過她的眼睛。她無視隨行

諸人懷疑的神情,下令前行。
  那乞丐帶他們沿左邊那條路往南,再岔入山中,走得盡是平常不易發現的山路。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進入一道

山谷,剛剛穿過山谷,眾人便聽到模糊卻又噪雜的人馬廝殺、刀槍交擊的聲音,似乎已距離不遠,不由都是一喜


  那乞丐回身示意他們快走,率先奔上一道低丘,山陵起伏的百丈原立刻出現在面前。
  將明還暗的天色下,百丈原上盡是突厥騎兵,密密麻麻的大軍前赴後繼,不斷向西北方為數不多的一批玄甲

戰士發起進攻。
  卿塵乍見玄甲軍,一時無法看清,急問衛長征:“見到殿下了嗎?”未等得到回答,她復又驚喜:“他在陣

中!”
  突厥大軍的包圍下,玄甲軍雖占劣勢,卻陣形穩固,分占六方,正是當初左原孫在朝陽川大敗柯南緒時所用

的六花陣。
  數千玄甲戰士在突厥大軍之中飄忽不定,勢如回雪,恰似一個鋒銳的漩渦將靠近的突厥軍隊席卷粉碎,時而

前突後擊,刺透重圍,時而舒卷開闔,渾無破綻,殺的四周突厥士兵七零八落,人仰馬翻,突厥人數雖眾,卻一

時也奈何不得他們。
  玄甲軍中能將此陣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除夜天凌外不作他想。卿塵大喜過望,迅速看清百丈原上形勢

,回身道:“夏將軍,你帶六千人自正東與突厥交鋒,一旦沖亂敵軍陣腳即刻往西北方撤退,切記不要戀戰,不

可硬拼。”她怕夏步鋒一個不甚反而自陷重圍,特地加以囑咐。
  夏步鋒領命:“王妃放心,我曉得利害。”言罷率兵而去。
  卿塵再對衛長征道:“你可記得左先生所說的六花陣?”
  衛長征近日跟隨卿塵身邊,左原孫所傳的陣法卿塵常常與他演練,“末將記得!”
  卿塵道:“好,你也率六千人,兵取西方,以此陣之水象青鋒陣勢突入敵軍,與玄甲軍會合後一同退往雁涼

!”
  “末將遵命!”衛長征帶馬轉身,忽然又猶豫:“王妃你這兒……”
  卿塵修眉一挑:“還不快去!南宮競若攻下雁涼,必然會來接應,告訴殿下我們在雁涼見!”
  衛長征不敢抗命,長鞭一振,六千人馬急速馳向百丈原。
  卿塵對史仲侯道:“史將軍,命剩下的人就地砍伐樹枝縛在馬尾上,我們沿高丘往西急行。”
  史仲侯眼中一亮:“王妃是要用惑敵之計?”
  卿塵微微笑道:“對,突厥人若誤以為援軍大隊已殺至,必心存顧忌,如此我們就有機可乘。”
  史仲侯親自帶人去布置,卿塵見那乞丐自到了此處後便呆呆得看著百丈原前的大軍,此時一側頭,疤痕猙獰

的臉上卻顯露出不能抑制的激動。她柔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可是以前便認識四殿下?我是他的妻子,你

今天幫了玄甲軍的大忙,我先替他謝謝你。”
  那乞丐滾下馬背,俯身在地,只是苦不能言,抬起頭來,看向卿塵的殘目中已隱有濁淚。
  玄甲軍與突厥大軍抗衡至此,雖一路借助各方地勢巧妙周旋,未呈敗象,但面對突厥漫山遍野的攻勢已是人

馬疲憊,僅憑陣勢精妙苦苦支撐,一邊拼死血戰,一邊設法離開百丈原這樣開闊的平原,往西北方突圍。
  突厥大軍稍做整頓,又一輪攻勢接踵而來。
  夜天凌看著一同征戰多年的將士逐漸在身邊倒下,刀劍飛寒,血染戰袍,他此時心中唯有一個念頭,定要將

這些兄弟們活著帶出百丈原。
  劍氣襲人,勢如驚電,他手中長劍所到之處幻起層層光影,橫空出世,碎金裂石,亂軍之中似有急雨寒光縱

橫飛瀉,突厥士兵無一人堪為一合之將,擋者披靡。
  一道奪目的冷光之下,身前的突厥士兵喉間濺血,頹然倒地。劍如流星,斜掠偏鋒,一篷血雨飛落,再斬一

敵。
  十一在夜天凌身後,一桿銀槍出神入化,如飛龍穿雲,長蛟出海,所到之處敵軍跌撞拋飛,便似憑空劃出完

美的圓弧,近者斃命。他挑飛一敵,忽然覺得身前壓力一松,東方敵人似乎陣腳大亂,緊接著西方撕殺聲起,敵

後有軍隊破陣而入,兵鋒迅猛,疾速往這邊殺來。
  長槍勁抖洞穿雙人,十一長聲笑道:“四哥,九百七十三!”
  援軍殺至!玄甲軍中精神大振!“殺出敵陣再算不遲!”夜天凌回他一句,反手替他劈飛身旁一個敵人,振

劍長嘯。玄甲軍兵走龍蟠,瞬間變做突擊陣型,且戰且行,不多會兒便與西方援軍會合一處。
  雙陣合一,威力大增,突厥大軍雖悍猛卻也一時難敵。
  玄甲軍如虎添翼,沖殺敵陣鋒芒難擋,不過瞬息功夫,便在突厥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如潛龍出淵,沖天凌

雲,頓時逸出重圍。
  突厥大軍方欲堵截,西邊山坡的密林處揚起滾滾煙塵,蹄聲震地,似有千軍萬馬遠遠馳來,聲勢驚人。
  突厥人驟然摸不清援軍情勢,不敢冒進,過得一會兒卻未見天朝兵馬,方才察知有異,立時調集所有兵力,

全力追擊。
  此時夏步鋒所率人馬也已殺至。夜天凌何等人物,一朝脫困,豈會再容敵軍重布羅網。戰機千變,唯在一瞬

,玄甲軍虎歸山林,龍入大海,縱千軍在前也再難阻擋。
  百丈原離雁涼只有二十余裡路程,半路南宮競增援的一萬兵馬趕至,他們已於半個時辰前攻下雁涼。原本的

劣勢豁然逆轉,三方會合進入雁涼城,城門緩緩閉合,突厥大軍隨後追到,已被阻在城外。
  破局而出,重圍脫困,真正是快意人心!
  玄甲軍戰士寒衣浴血,飛馬揚塵,齊聲揮劍高呼,雁涼城中一片豪氣干雲!
  南宮競、衛長征、夏步鋒翻身下馬,跪至夜天凌身前,南宮競叫了聲:“殿下!”聲音中隱含著一絲激動:

“末將等來遲!”
  夜天凌見雁涼城中早已布防得當,各處嚴謹有度,點頭贊道:“做得好!”
  十一站在他身邊,銀槍隨意搭於肩頭,一身戰袍血跡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敵人的血,臉上卻笑得瀟灑

無比,英氣逼人。他朗聲對夜天凌道:“四哥,我比你先殺過一千突厥人,這次你可輸了我一陣!”
  夜天凌唇角一挑,劍眉微揚:“讓你一次又何妨?”他雖和十一說笑,心中卻不知為何總有些異樣的感覺,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妥,卻偏偏又說不出來。
  他回頭審視追隨他的諸將士,這次雖是玄甲軍從未遭逢的一次重創,損傷近乎過半,但戰士們立馬橫劍,豪

情飛揚,此時依舊隊列整齊,並不見松弛下來的頹廢。他隨即吩咐唐初,清點傷亡人數,迅速就地休整。
  此時卻聽夏步鋒在旁對南宮競道:“你們都殺得痛快,王妃卻單命我不准硬拼,當真是不解氣!”
  夜天凌心頭忽地一動,轉身問道:“王妃也來了嗎?她人在何處?”
  夏步鋒愣住,看向衛長征,衛長征怔了怔,又看南宮競,南宮競見狀道:“王妃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
  衛長征愕然:“王妃和史將軍一路,說是先與你會合再到雁涼,你難道沒有遇到他們?”
  一種莫名的沉落感襲過夜天凌心底,他蹙眉道:“他們多少人?”
  衛長征道:“只有……不足三千。”
  夜天凌本還以為卿塵是和天朝大軍在一起,聞言臉色陡然一變:“不足三千!”
  十一亦吃了一驚:“他們現在何處?”
  此話卻無人作答。眾人都從方才的輕松中驚醒過來,冥執更是一把抓住衛長征衣領質問:“我帶兄弟們跟隨

殿下,不是說了讓你保護好王妃嗎?怎麼現在不見了人!”
  當時情況緊急,衛長征奉命離開卿塵身邊是迫不得已,現在心中懊悔至極:“殿下……我……”
  夜天凌眸底盡是驚怒,不及多言,返身便撈馬韁,十一及時阻止他:“四哥!你去哪兒?”
  夜天凌被他一攔,心中驀然冷靜下來,立在風馳之前片刻,狠狠地將馬韁一摔,一時沉默。大軍未至,突厥

重兵壓城,雙方兵力懸殊,此時雁涼城單是防守已然吃力,遑論其他。
  十一道:“四哥先別著急,史仲侯身經百戰,不是魯莽之人,他必不會帶三千人去和敵人沖突。卿塵既和他

在一起,未必會出什麼事。”
  夜天凌一時關心則亂,此刻強自壓下心中莫名的焦躁,沉聲吩咐:“長征,你同冥執帶身手好的兄弟們設法

暗中出城,給你們兩個時辰,務必找到王妃他們人在何處!”
  突厥大軍因尚未摸清雁涼城中情況,只是屯兵圍城,暫時未曾發起進攻。
  夜天凌與十一登上城頭。長天萬裡,烏雲欲墜,破曙的天光壓抑在陰雲之後,力不從心地透露出些許亮色,

放眼望去,平原上盡是密密陣列的突厥鐵騎,黑壓壓旌旗遍野。
  虞夙同東突厥始羅可汗、西突厥射護可汗一同親臨陣前,正遙遙指點雁涼,商討該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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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3:59 | 顯示全部樓層
  此時的雁涼城看起來防守松懈,似乎唾手可得,但突厥與虞夙卻都對夜天凌顧慮甚深,一時間不敢貪功冒進


  夜天凌冷眼看著突厥大軍,神情倨傲,長風揚起玄色披風襯得他身形清拔如劍,不動聲色的冷然中,隱約散

發出一種攝人的殺氣。他與眼前幾人並非第一次交鋒,深知對方稟性,此時故意示弱,反虛為實,算准了他們不

趕輕易發起進攻,從容布置。但虞夙竟能將分裂多年的東、西突厥籠絡一處,借得大軍,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

或是許了突厥什麼條件,想至此處,夜天凌深邃的眼中掠過一道無聲的鋒芒。
  十一俊朗眉眼亦透出幾分凝重,卻出言寬慰道:“四哥且先寬心,卿塵是個聰明人,當知如何自保。”話雖

如此說,心裡總惴惴不安,倘真有萬一,後果不堪設想。
  “她是糊塗!”夜天凌聲音一時帶著絲怒意:“竟敢如此冒險,她若有意外,我……”一句話斷在眼前,她

若有意外,只要一想,那份沉如淵海的冷靜便蕩然無存,再說什麼也無益。
  夜天凌微抿的唇角泛著冷凝,眼前三十萬勁敵如若無物,然心底卻波濤洶湧。
  一個多時辰過去,幾個隨衛長征出城的侍衛先行回城,幾人匆匆趕至夜天凌身後,互相看了看,躊躇不言。
  夜天凌回頭看去,十一問道:“怎樣了?可找到他們?”
  其中一人顫聲道:“回殿下,屬下等探查清楚,王妃……被擄到突厥軍中去了!”
  一句話不啻晴天霹靂裂破長空,夜天凌渾身一震,厲聲喝問:“你說什麼!”
  身前侍衛驚得跪了一地,“王妃……王妃與史將軍遇上了東突厥統達王爺,被擄到突厥軍中去了。”

  滿目山河空念遠

  二十余年,發怒也是有過,十一卻從未見到四哥如此聲色俱厲的模樣。
  整個雁涼城似乎在那一剎那陷入了令人戰栗的死寂,躁動的戰場中心彌漫出絕對的安靜。夜天凌緊握成拳的

手竟在微微顫抖,有猩紅的血浸出鎧甲,沿著他手背滴下,是用力過猛迸裂了臂上一道傷口,他卻渾然不覺。
  “四哥……”十一試探著叫了一聲。
  夜天凌聞如未聞,過了良久,他將目光轉向了城外陣列的敵軍,緩緩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何消息?”他

聲音中的沉冷似帶著一種壓迫力,逐漸的散布開來,眸底幽深,如噬人的黑夜。
  侍衛答道:“我們一得到消息,便奉衛統領之命護送幾個幸存的弟兄回城稟報,並不知道現在的情形。”
  “他們人呢?”
  “衛統領他們設法潛入了突厥軍中。”
  夜天凌再不說話,方要揮手譴退侍衛,有個人自兩個玄甲戰士的攙扶下掙扎滾落在他身前,悶哼了一聲後便

再也動彈不得,半邊身子鮮血淋漓,只是喉間發出嘶啞的聲音,艱難喘息。
  “什麼人?”夜天凌俯身看時,饒是他的定力,見到那人滿臉血污和疤痕的猙獰模樣也吃了一驚。
  一名戰士答道:“這乞丐先前帶我們抄近路到了百丈原,幫了大忙。但他身受重傷,王妃吩咐我們趁敵軍主

力被吸引時設法離開,無論如何也要將他送至雁涼城。”
  那乞丐躺在夜天凌腳邊,一只眼睛死命睜著,叫人感覺有無數話想說卻又苦不能言。他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

量,彎曲食指吃力的點地,緩緩的三下,似在對夜天凌叩首行禮,夜天凌掠起披風在他身旁蹲下:“你是何人?


  那乞丐緊緊盯著夜天凌,他的一個僵硬的手勢落在夜天凌眼中,夜天凌驀地一愣,目光犀銳掃過他眼底,片

刻沉思之後,忽而問道:“你是……遲戍?”
  聽到這話,那乞丐原本毫無生氣的眼中驟然亮起一層微光,伴著粗重而急促的呼吸,他幾乎微不可察地點了

下頭。
  這叫眾人都甚為意外,身邊正扶他的一個玄甲戰士吃驚道:“叛投突厥的遲戍?”
  “不得胡言!”夜天凌冷聲喝止:“無論何人叛我,遲戍絕不會,他不可能投靠突厥!”
  聽到此話,遲戍身子顫抖,一顆渾濁的眼淚自他殘廢的眼中滑落,沖開污穢的泥血,洗出一道清白的痕跡。
  夜天凌幾乎無法相信眼前這奄奄一息之人便是自幼追隨他出生入死的大將,痛心問道:“究竟發生何事?是

誰下此狠手,將你折磨成這樣?”
  遲戍的呼吸越來越急,卻越來越弱,他胸前挨得一刀已然致命,此時便是便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他說不

出話,只看著夜天凌,手底拼著殘存的力量,一點點在地上劃出扭曲的字跡:小……心……
  待寫到第三個字,只寫了一道歪曲的“一”,他忽然渾身一顫,手指無力地松弛下來,就此停在那裡,大睜

著眼睛,再也不動。
  一只殘目,飽含不甘與憤恨,定格在夜天凌面前,夜天凌慢慢伸手,將他難以瞑合的眼睛拂上,起身說道:

“將他厚葬。”
  陰雲壓頂,不時絲絲墜下冷雨,眼見天氣越發惡劣。
  城外飛箭如雨,戰車隆隆,突厥大軍終於向雁涼城發起進攻。
  風中彌漫著殺戮的氣息,戰場之上從來不見遲疑或悲憫,血的炙熱與鐵的冰冷,在交錯的瞬間翻覆生死,渲

染大地。
  弱者亡,強者存,這一刻的廝殺中無比清晰。
  玄甲戰士輪番死守,以一當百,如同一道銅牆鐵壁幾番重挫敵軍。對方損兵折將,卻並未因此放棄攻城,一

時間戰況極為慘烈。
  衛長征與冥執冒死潛入突厥軍中,終於探明卿塵與史仲侯都被囚禁在統達的大營。因有重兵把守無法靠近,

他們只得設法回到雁涼,再議對策。
  夜天凌問清詳情,立即吩咐:“傳我軍令,神機營所有人即刻撤下各處防守,休整待命。”
  十一上前道:“四哥,讓我去。”
  夜天凌看他一眼,並不同意:“不行。”
  十一道:“一旦不見了你人,突厥便會知道我們襲營救人,他們現在多方顧忌都是攝於你在,你若一走,雁

涼誰人能夠鎮守?卿塵要救,雁涼也要守,最好是你能設法吸引大軍的注意力,我帶神機營救人。”
  夜天凌略一沉思,眉心微鎖,稍後道:“不管誰去,也要等到入夜方能行事。”
  卿塵多在敵人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險,十一心中亦是憂急,但此時唯有耐心等待最有利的時機。城下突厥

軍隊再次受挫,整兵暫時後退,十一道:“只怕他們攻城不下,以卿塵性命相要挾,到時候便難辦了。”
  夜天凌何嘗不曾想到此處,眸底深色更濃,凌亂冷雨打上盔甲,透身冰涼。
  此番敵軍後退,卻不像先前幾次稍作整頓後輪番攻城,竟然久無動靜。過了些時候,突厥軍中戰鼓再響,遙

遙望去,千百軍陣數萬鐵騎,於城外密密布列。
  始羅可汗等來到陣前,幾名士兵將一個女子押上戰車,以繩索縛於長柱之上,十一面色一凜:“四哥,是卿

塵!”
  那女子散亂的發絲如同一副墨黑色的長緞,被風吹得紛飛飄零,遮住模糊的容顏,纖弱的身影在一襲白衣中

更顯單薄,似乎搖搖欲墜。灰暗的天穹下這抹蒼白的顏色如一道生刺的鋼鞭,狠狠抽上夜天凌心頭。唇角鋒冷一

刃隱著心中急痛萬分,夜天凌冷眼看著統達縱馬出陣,向雁涼城喊話,其意不言而喻,自是要逼他開城投降。
  統達此次有人質在手,十分囂張,策馬在陣前洋洋得意,卻忽然見城頭之上夜天凌手中挽起金弓,引弦搭箭

,弓如滿月,箭光一閃,遙指此處。
  統達雖自恃夜天凌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但那弓箭的鋒銳似針芒在背如影隨形,凜然一股殺氣隔著飄飛的

雨霧兜頭而來,令他不由自主地勒馬後退了幾步。他對夜天凌的箭術畏懼甚深,慌忙喝令左右護衛。盾牌手上前

密密列成一排,夜天凌卻並未發箭。統達避於鐵盾之後,心頭惱怒,索性拔劍指向戰車上的女子:“夜天凌,你

若再頑抗下去,便等著給你的王妃收屍!”
  那女子被統達的劍尖指在喉間,淒然喊道:“殿下!救我……”
  呼救聲惻然,似乎還未及傳到城頭便在急風中四散消失。夜天凌眼底冷茫驟盛,長箭倏地對准了戰車上女子

的心口。
  十一大驚失色,一把攔住:“四哥!你要干什麼!”
  夜天凌手中弓箭穩定而有力,緊緊鎖定那女子,冷聲道:“她不是卿塵。”
  十一回頭看了一眼,急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夜天凌斷然道:“絕對不是。”
  話音甫落,金弓微微一震,避開十一的阻攔。一道利光嘯聲凌厲,似將天地間的雨霧都吸入四周,帶得烏雲

翻湧,直墜而去。那女子的呼救聲未再出口,便斷於血濺三尺之中。
  夜天凌連珠箭發,箭箭不離統達。統達仗著四周鐵盾保護,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回中軍,狼狽至極。突厥怎

也未料到如此情形,軍前嘩然大亂,而雁涼城中的將士們卻陷入了一片不能置信的沉默。
  急風狂肆,唯有城頭戰旗獵獵作響。夜天凌凝視前方,神情清冷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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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4:13 | 顯示全部樓層
  半晌之後,冥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是冥衣樓的人,終究與其他將士不同,只道卿塵已喪命在夜天凌箭下

,急怒之下,沖上前去責問:“即便同他們硬碰硬也未必救不出鳳主!你為何要這麼做!”
  夜天凌單手一揮便將冥執震開數步,“我說過她不是卿塵。”
  衛長征見狀忙將冥執攔著,冥執被衛長征阻擋,吼了一句:“她若是呢!”
  夜天凌微微仰頭,陰暗的蒼穹下風雨蕭蕭,洗出他輪廓堅冷,他淡淡說道:“若是,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夜天凌長箭射出的剎那,一抹清淡的微笑勾起在卿塵唇邊。
  微雨撲面,長風吹得衣衫飄搖,那道箭光耀目清晰,四周萬馬千軍的聲息皆退卻,她的笑寧靜如玉。
  “不想夜天凌連自己的王妃都下得了手,都說他生性涼薄,冷面無情,果然傳言非虛。我本以為你與別人不

同,現在看來也並無區別。”身後說話的人似是頗含感慨,平原一側不高的山崖上,十余名士兵散布在不遠處,

卿塵便立在山崖之前,回身看了說話的人一眼,淡淡道:“你小看我們夫妻了。”
  她身後之人腰佩寬刀,一身突厥將軍服飾,黑發攏於腦後露出寬闊的前額和一雙略帶野性的眼睛,裝扮雖截

然不同,卻正是那日曾在橫嶺與夜天凌交手的那個異族人,這時聽了卿塵的話問道:“哦?此話怎講?”
  卿塵舉目遙望雁涼城,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濛濛風雨下依稀可見,修挺如山。目所能及的距離卻如隔千山重嶺

,她的心似被一根細絲緊緊的牽著,那一端連著他。
  “你們以為讓別人換上我的衣服,裝作我的模樣便是凌王妃了嗎?真正的凌王妃縱使利劍加身,也絕不會在

兩軍對壘的陣前求他放棄數萬名將士的安危來換取性命。我若如此,便不配是他的妻子,他若屈服於你們,也不

配做我的丈夫。”
  那人神情微有愣愕,隨即再道:“若真被押上陣前,那你又如何?”
  卿塵唇角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你不會那麼做。”
  那人道:“你敢如此肯定?”
  卿塵靜靜注視他:“我現在身陷敵營,與其說是在百丈原遭遇了統達的軍隊,不如說是因你用兵出奇,截斷

了我回雁涼的唯一退路。統達在營中對我心存不軌,你便設法令他打消念頭。他們想以我為要挾,你便尋理由令

他們用別人代替。你這樣做,必然是要從我身上得到更大的益處,在此之前,豈會要我輕易送命?你想要什麼,

不妨現在說出來也罷。”
  那人道:“兩軍對敵,我還能要什麼?”
  “不,”卿塵搖頭道:“你並不想攻克雁涼,亦並非想要他的性命。”
  那人眼底精光微微一盛:“願聞其詳。”
  卿塵垂眸思量,她已經暗中琢磨這人很久,心中早存了若許疑問:“你在突厥國中雖身居高位,深受統達的

重用,可一旦不必在統達面前做戲,你眼神中根本便是另外一個人。你在營中所說的那些對策,包括令人代替我

去陣前,看似處處幫著突厥,實際上模稜兩可,你不過是在利用統達。”她看向不遠處的那些士兵,“而且,你

對手下的突厥士兵極為殘忍,絲毫不將他們的性命放在眼中,唯有這幾個人能得你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麼人,

意欲何為?現在可以不必遮掩了。”
  那人哈哈笑道:“王妃果然心思細密。你如今命懸我手,若能猜出我的身份,便算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否則

,你只能聽命於我。”
  卿塵沉默不語,那人等了一會兒,見她始終遲疑,說道:“看來你得遵從我的命令行事了。”
  他剛剛邁步准備離去,卿塵唇間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萬俟朔風。”
  那人倏地轉過身來,眼中利芒迸現:“你怎知道這個名字?”
  卿塵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將他震動的神情看得分明,她優美的唇線拉出一道淺淺的月弧:“現在有資

格了嗎?”
  萬俟朔風回頭將她審視,手指叩在在刀柄上輕輕作響,忽然朗聲笑道:“不想夜天凌竟有這麼個聰明的王妃

,你是如何想到的?”
  卿塵微微一笑:“我們曾在橫嶺山脈相遇,若我沒有猜錯,你是落在了我們後面趕去綠谷埋葬石棺。歸離劍

法傳自柔然一族,你的刀法與之相生相克,顯然同出一宗。那日之後我便曾猜測過你的身份,你此時處處掩飾得

天衣無縫,但方才望著突厥大軍時卻流露出極深的恨意。萬俟是柔然的王姓,你應該是柔然王族的遺脈,我的說

法可有道理?”
  萬俟朔風銳利的眼睛微瞇,點頭道:“你能想到這些,省了我不少口舌,那你自然也該想到我需要你做什麼

。”
  卿塵眸光落於他的眼底,如清水一痕微浮:“我勸你不要拿我做賭注,他不是個喜歡受人脅迫的人。”
  萬俟朔風道:“喜不喜歡未必由得他選擇。”
  卿塵道:“你可以試試看,但定會後悔就此錯過與他合作的唯一機會。”
  萬俟朔風道:“我與他尚談不到合作,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卿塵道:“你想對突厥復仇,復興柔然,就必然已經想過現在誰最有可能助你做到這些。”萬俟朔風神情一

動,卿塵看著他:“現在你沒有這個力量,而他有。你可以選擇與他為敵,或者為友。”
  萬俟朔風冷聲笑道:“他是天朝的皇子,連自己的母妃都仇恨的人,憑什麼心甘情願助我柔然復國?”
  卿塵輕歎了口氣:“不會有兒子會真正仇視自己的母親,他身上畢竟流著一半柔然的血脈,柔然永遠是她的

母族。”
  萬俟朔風道:“但憑這點兒血脈感情便相助柔然,這話無人會信,你勸我與他聯手,又是作何打算?”
  卿塵抬眸:“至少現在,我不會放過任何自救的機會。而將來,漠北大地歸屬天朝,必要有人統管,柔然對

於我們是最好的選擇。”她輕輕一笑:“你要用我來脅迫他,不也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嗎?”
  萬俟朔風道:“漠北歸屬天朝,此話未免言之過早。”
  卿塵只笑了笑,也不與他分辯:“以柔然族所余的力量,根本無力對抗突厥,你竟能隱藏身份,混取突厥右

將軍的高位,此等手段我十分佩服。你甘冒奇險,蟄伏於突厥軍中,看來是想打統達的主意。統達此人子不類父

,是個十足的草包,你左右他容易,但若想他登上突厥漢位統一漠北則難。即便你做到了,離柔然復國也遙遙無

期,這其中即便不出任何意外,亦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經營。但若我們肯助你,柔然一族重領漠北,不過指日可待

,你不妨好好考慮。”
  萬俟朔風濃眉深蹙,似在思量卿塵的話,稍後道:“你說的話,並不代表夜天凌的想法。”
  卿塵道:“如此大事,我即便代他給你絕對的承諾,你也不會輕易相信。我能說的唯有這些,他最終的決定

取決於你。”
  萬俟朔風道:“與他合作,我亦要冒同樣的風險。”
  卿塵道:“險中方可求勝。”
  懸崖前一陣急風掃過,揚起秀發拂面,卿塵一雙鳳眸淡淡地掠向鬢角,絲毫不曾放過萬俟朔風臉上細微的表

情。萬俟朔風心機深沉,自不會即刻做出什麼決定,當下不置可否,命人將卿塵押下山崖。
  接近突厥駐軍的山道中,一隊突厥士兵迎面而來,見到萬俟朔風後奔上前來:“將軍,小王爺正派人尋你!


  萬俟朔風面無表情,點頭道:“前面帶路。”
  走不過多遠,萬俟朔風卻越行越慢。卿塵忽然見他對身側親衛打了個眼色,那幾人幾乎同時一步上前,前面

的突厥士兵尚未有所反應,便被一人一刀結果了性命。有人未立時氣絕,捂著冒血的頸部瞪大眼睛,聲音嘶啞地

指著萬俟朔風:“你……你……”
  一刃刀光亮起,說話的人已變作一具屍體,一個年紀略大的柔然人對萬俟朔風一躬身:“主上!”
  眼前數人斃命,血染凍土,立刻散布出一股濃重的腥氣,萬俟朔風絲毫不為所動,卻對卿塵笑道:“我萬俟

朔風向來喜歡冒險,今晚入夜,我陪王妃入雁涼城一游。”

  人生長恨水長東

  冷雨如星,一道漆黑的繩索在薄暮的遮掩下輕輕一晃,悄無聲息地搭上雁涼城頭。
  萬俟朔風手上稍微用力,試了試繩索是否牢靠。絲絲點點的細雨將他的眉眼洗的閃亮,黑衣貼身,勾勒出他

充滿力度的身形,微明的光線下看起來如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卿塵打量四周,此處正是雁涼城一個死角,大軍攻城雖難,但對萬俟朔風來說,帶一個人入城卻並不算什麼


  “可以了。”萬俟朔風低聲道,轉頭見卿塵凝神看著城頭,便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這麼著急?”
  卿塵收回目光,輕聲道:“他在等我回去。”
  萬俟朔風方要說話,臉上忽然帶出一絲凝重,扭頭往雁涼城中看去,繼而眼底浮起十分明顯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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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4:24 | 顯示全部樓層
  卿塵捕捉到他神情的變化,問道:“怎麼了?”
  萬俟朔風蹙眉道:“夜天凌怎麼回事?竟主動引誘突厥大軍攻城。”
  卿塵修眉淡淡一凜,此時隔著若隱若現的細雨已能聽清大戰廝殺的聲音,她心中竟莫名地湧起一種不詳的感

覺。她和萬俟朔風突然同時抬頭看向對方,各自的眼神中表明他們想到了同一件事。
  “夜天凌竟為了你鋌而走險,稍有不慎,他將毫無優勢可言。”萬俟朔風單手纏上繩索輕輕一抖,不慌不忙

地道。
  卿塵心底焦慮燒灼,臉上卻平靜無波:“你反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萬俟朔風哈哈大笑:“你不必用激將法,我說過我向來喜歡冒險,我決定了的事,便無反悔之言。”
  “我並無意激將於你。”卿塵不似與他玩笑:“你若心志不堅,必然連累於他。如果你對此事有絲毫動搖,

便現在回頭,否則對雙方都無任何好處。”
  萬俟朔風劍眉高挑,再次重新將她審視:“你倒替他打算得周詳,我若回頭,帶你一起回突厥嗎?”
  卿塵淡淡道:“悉聽尊便。”話未落音,萬俟朔風有力的手臂已經圈上她的腰間,狂肆的笑容近在咫尺:“

我將這麼個難得的王妃送還,夜天凌怎麼也該心存感激吧。”說罷卿塵只覺身子一輕,萬俟朔風借了繩索之力,

幾個起落便登上雁涼城頭。
  “什麼人!”此處雖僻靜,但亦有將士巡守,萬俟朔風並未刻意隱藏形跡,立刻便被發現。
  兩道長槍破空襲來,萬俟朔風腳踏奇步,身形一動,“鏘!”的一聲刺耳的摩擦,寬刀並不出鞘,看似平淡

無奇地穿入兩槍空隙,卻借力打力將凌厲夾擊化解於無形。兩名士兵只覺得有種怪異的真力沿槍而上,長槍幾乎

拿捏不穩,大退了幾步方站定,卿塵疾聲喝道:“住手!是我!”
  帶兵的將領借著微弱的雨色看清竟是凌王妃,大喜過望,趨前拜倒:“王妃!”
  刀槍交鋒與戰馬嘶鳴的聲音此時越發清楚,卿塵急急問道:“四殿下呢?”
  “殿下在前城。”
  卿塵得知夜天凌尚在城中,心裡如重石落地,“快帶我去!”
  半空頻頻有冷箭飆射,陰雨遮斷暮空,不斷沖洗著戰火與血腥,深夜裡濃重的殺伐之氣,舔噬著早已裂痕斑

駁的城牆。
  城頭接連不斷地墜落死傷的士兵,巨大的青石被層層鮮血染透,又被急落的雨水洗刷。
  斷劍殘矢,橫屍遍地,突厥人彪悍凶殘,守城將士已然殺紅了眼,有你無我。
  綿綿陰沉的雨幕之中,夜天凌唇角一刃鋒冷半隱半現,刻出難以動搖的沉著。即便這一日斬殺千軍,對戰激

烈,他身上戰甲卻似不曾沾染半分血腥,冷冷帶著一種天生的清貴之氣,恰似他眼眸中一波不起的從容。
  腳下城牆每一次震動都代表著一波硬撼交鋒,因是主動出擊,誘敵卻敵都都落在他的掌握中,分毫不亂地按

著某種既定的痕跡進行。玄甲軍平日非人的訓練此時發揮出不可思議的韌性,突厥大軍攻守之間處處掣肘,似乎

極為被動。
  入夜之前,十一帶神機營五百戰士與冥衣樓此次隨軍而來的兄弟早已分批出城,夜天凌將戰況越牽越雜,幾

乎使大半敵軍都卷入混亂中,只要突厥後營有一絲空虛,十一他們便有機可乘。
  居高處□黑的原野盡收眼底,夜天凌目光始終注視著大軍之後。不過多時,透過冷雨紛飛,可以看到戰場遠

處突然升騰起一股濃烈的黑煙。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掠,除了神機營的玄甲火雷,還有什麼能在陰雨中引火作亂


  腰間佩劍輕輕響動,他無意中側身扭頭,眼角突然捕捉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他心中似被一根細絲抽過,驀地

轉身。相隔不遠的夜色下,赫然竟是卿塵向這邊跑來。
  夜天凌幾疑自己眼花,片刻愕然後,快步向前趕去。
  “四哥!”卿塵遠遠喊他,待到身前,看清了他的模樣,一時癡在當地,腳下停步不前。
  咫尺相對,瞬間凝注,夜天凌眸心驟然收縮,猛地便伸手將卿塵帶入了懷中。觸手可及的溫軟這般切實,淡

淡如水的清香,如此熟悉,懷中的人俯在他身前,隔著微涼的戰甲他能感覺到她輕微的呼吸,急促地起伏。他微

微垂眸看去,卿塵抬頭迎上他的目光,這一望似已歷了幾世生死,隔了數度陰陽。
  夜天凌眼中似驚似喜,深邃處原本湧起的佯怒沒入卿塵眸心綻開的欣喜中,居然蕩然無存。
  卿塵顫聲道:“四哥,我回來了。”
  夜天凌手臂越發收緊,他忽然抬頭長笑:“太好了,不想十一弟竟能這麼快救你出來!”
  卿塵聞言詫異,急忙問道:“我沒有見到十一,他做什麼去了?”
  夜天凌眉心一鎖:“十一弟襲營救人,你怎會沒見到他?”
  卿塵眸底驚起駭意:“我根本就沒有在突厥營中!”
  此言一出,夜天凌面色微變,他回頭看往烽煙彌漫的戰場中心,已知不妙:“不好!十一危險!”他立刻傳

令調兵,轉身握住卿塵肩頭:“我需親自增援。”
  卿塵干脆地道:“雁涼有我。”
  夜天凌深深看她,她一點頭,他轉身舉步。
  此時萬俟朔風突然在旁道:“突厥營中布置我最為熟悉,可陪殿下走一趟。”
  夜天凌先前便見到他與卿塵一路而來,只是沒有來得及理會,聽到此話,目光掃視過去。萬俟朔風抱拳道:

“在下萬俟朔風,先父乃是柔然國六王子,茉蓮公主的同胞兄弟。殿下,有幸再會。”
  卿塵道:“四哥,是他幫我擺脫突厥的。”
  夜天凌乍聽到母妃曾在柔然族的封號,萬俟朔風的身份令他心中微微一震。情勢急迫,無論萬俟朔風是誰,

卿塵已肯定了他可信,這便足夠。他亦抬手還了一禮:“如此有勞。”
  城深夜重,冷雨激濺如飛。
  刀光劍影、人吼馬嘶,傳到城頭只是些紛亂交雜的聲音與光影。身在軍中,出入生死,縱泰山崩於面前而目

不瞬,縱血濺三尺而心如止水,連天蔽日的殺氣,亦無非平常。
  卿塵抬手扶上城牆,觸手處青石硬冷,冰雨刺骨。她靜靜站在那裡,注視著兩軍交戰,激烈的殺伐在這一隅

似乎退回平定,彌漫開清冷的鎮靜。
  南宮競匆匆步上城頭:“王妃,城中箭矢已全部備好。”
  卿塵點頭道:“一旦他們率軍回城,即刻傾全力以勁矢壓制敵軍,萬勿有失。”
  南宮競躬身道:“末將遵命,王妃……”
  卿塵見他欲言又止,問道:“還有何事?”
  南宮競面帶隱憂:“將士們多已疲憊不堪,一旦城中箭矢用盡,我們恐怕便支撐不了多久。末將斗膽,請王

妃勸兩位殿下先行離開。”
  卿塵眸色清透:“你跟了殿下這麼多年,如何說出這樣的話?”她聲音微帶肅穆,令南宮競一時不能答話。

她回頭淡淡一笑,“只要撐得過今晚,援軍便也就到了。”
  南宮競道:“援軍是否能到,尚未可知,湛王那裡怎敢說是不是按兵不動?”
  卿塵望著面前無垠的黑夜,黛眉微蹙:“殿下若在北疆有失,天朝將會是何等情況,你可想得到?”
  南宮競摸不清她為何這樣問,只如實答道:“我朝自聖武十五年以來,四境邊疆的擔子幾乎都在殿下一人肩

上。如今內患當前,外敵壓境,殿下若有萬一,何人能再擔的起疆國安危?此事天朝上下怕是人人都看得到,末

將對這點也從不懷疑。”
  卿塵依舊目視著遙遠而墨黑的天際:“那你認為,湛王比殿下如何?”
  南宮競一愣:“末將不敢妄加評論。”
  卿塵唇角無聲輕抿:“但說無妨。”
  南宮競抬眼向她看過去,略作思忖,答道:“平心而論,湛王之才智手段並不輸於殿下,甚至在朝中聲望,

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眾人都看得到的事,他又豈會不知?”卿塵極輕地歎了口氣:“他縱有千番打算,卻絕不是個糊塗誤國

之人,其實這一點我也早該想到的。”她恍然記起在軍營前,她用短劍對准自己胸口時夜天湛眼中的撕痛,山崩

地裂般席卷了他春水般的笑。那裡面除了突如其來的驚急,還有因她的置疑而激起的怒氣。只是那一刻,無論有

多麼了解夜天湛,她也不敢孤注一擲,她並不是無所畏懼,她只是一個女人。
  南宮競突然想到現在情勢有所不同,王妃亦在雁涼,湛王或者當真不會袖手旁觀。但這話是不能說的,在他

唇邊打了個轉,又落回肚中。
  “湛王會發兵的,突厥雖未必那麼容易讓他增援,但也該到了。”卿塵自遠處收回目光,雨絲染黑了秀發如

縷,一片晶瑩。
  便在此時,眼前突厥軍中忽有一隊人馬殺出,直奔雁涼,其後黑壓壓突厥騎兵銜尾急追。
  馬上有兩人回身出箭,突厥軍中頓時便有數人中箭,紛紛落馬。
  南宮競見狀喝道:“是四殿下和十一殿下!還有史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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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4:36 | 顯示全部樓層
  卿塵上前數步:“弓箭掩護!”
  隨著夜天凌和十一等人越來越近雁涼城,待到一定射程之內,南宮競一聲令下,城頭萬箭齊發,勁矢如雨,

突厥追兵縱多,亦被這密集的箭勢阻得一滯。
  此刻早有數條繩索急速墜下城外,夜天凌等趁此空隙棄馬登城。但隨後數十名戰士卻不約而同反身殺入敵陣

,以血肉之軀拼死阻下追兵。
  眼前如此良機,突厥其會輕易放棄,一面緊追不捨,一面調集弓箭手,一時間流箭紛飛,勁襲城頭,直取眾

人要害。
  夜天凌身如飄羽,半空借力,手中長劍化做一個密不透風的光盾,敵軍冷箭被劍氣紛紛激落,難近其身。
  十一與萬俟朔風、史仲侯、冥執等人緊隨左右,施展身法擋避箭雨,幾個起落便已接近城頭。
  四周利箭疾似飛星,忽聽異響大作,一箭飛來,箭上勁道非凡,迥異尋常箭矢。
  夜天凌手中暴起一團光雨,劍鋒斜掠,擋飛此箭,手臂竟覺一陣微麻。
  一箭過後,勁矢接連而來,箭箭不離夜天凌和十一周身。射箭之人似是認准他倆人,必要取其性命。
  萬俟朔風聽得風聲便知不妙,認出是始羅可汗帳下第一勇士木頦沙。此人武藝箭術都十分厲害,平時即便是

他也輕易不去招惹。
  幾人之中當屬冥執輕功最佳,一道黑影疾如輕煙,率先落上城頭,反身便幫身邊士兵拽拉繩索,誰知方一入

手,原本緊繃的繩索猛地一松,竟被木頦沙當中射斷。
  冥執不能控制地大退了幾步,震驚之下匆忙撲回城頭,只見十一身形急墜,城外潮水般的敵兵湧近,已見刀

光凜冽。
  此時夜天凌幾乎與萬俟朔風同時一松手,下墜之勢直追十一。
  夜天凌與十一相隔最近,長劍橫空到處,十一凌身一轉,點上劍尖,身子陡然拔起。
  就這稍縱即逝的空隙,半空中亂箭逼身,已近眼前。
  萬俟朔風單手牽著繩索迅速蕩起,刀光急閃,將射向夜天凌的長箭多數擋下,但那最為凌厲的一箭破空而至

,帶出急風般的尖嘯,直奔夜天凌心口,卻已避無可避。
  眾人看得分明,卿塵只覺渾身血液瞬間被抽空,眼前天旋地轉:“四哥!”
  千鈞一發之際,十一原本上掠的身形忽然急速翻落,半空順勢而下,便已擋在夜天凌身前。
  一箭透胸,鮮血飛濺滿襟。
  夜天凌厲喝一聲:“十一弟!”接住十一下墜的身子同時,人已翻上城頭。
  萬俟朔風等陸續落地,卿塵顧不得其他,撲上前來察看十一傷勢,一見之下,心神透涼。
  夜天凌抱十一半靠在懷中,急道:“怎麼樣?”
  觸手處鮮血橫流,卿塵手指不能抑制地顫抖,幾乎答不出話來。
  長箭穿胸而過,正在要害。十一唇角不斷嗆出血來,呼吸急促,戰甲之上已不知是雨還是血,一絲溫熱也無

,冷冷淌了一地。
  卿塵反手一把撕裂衣襟,壓著十一的傷口抬頭四處尋找,什麼也沒有,她所知的器械、藥劑,一無所有!
  不是不能救,她知道該怎麼救,卻偏偏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十一的血漫過手掌,染透衣衫,在城頭

急雨洗過的青石之上蜿蜒而下,仿佛帶走了鮮活的生命,消失在黑冷的夜中。
  那箭橫在眼前,只要一動便致命。卿塵跪在夜天凌身旁,不停地將手邊唯一能找到的傷藥敷在傷口四周。十

一一陣猛烈的咳嗽,勉力抬手制止了她,艱難說道:“別……費勁了……”
  卿塵死咬著嘴唇搖頭,淚水瞬間急如雨下,辟哩啪啦落在十一手上。
  十一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竟輕輕一笑:“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你記得也答應過我……”
  卿塵心中痛如刀絞:“我知道,我都記得!十一,你撐住,我想辦法……”
  夜天凌手掌貼在十一背心,將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護住他的心脈。十一似是振作了一下,他臉上始終帶著

英氣俊朗的淡笑,抬頭看向夜天凌:“四哥……你……欠我一醉……”
  夜天凌雙目赤紅,點頭表示他知道,卻只覺輸入的真氣如泥牛入海,而十一的呼吸越來越弱。他啞聲道:“

別說話……”
  十一果然不再說話,笑著閉上眼睛,身側的手卻緩緩垂下。
  卿塵再從他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生機,失聲哭道:“十一!我會有辦法的……你別睡過去!”
  然而十一再也沒有回答她。
  夜天凌緊緊將十一護在臂彎,許久一言不發,忽然間仰天長聲悲嘯,震徹雲霄。
  黑如深淵的原野上此時響起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漫山遍野風雨,天邊似有一道滾滾的烏雲掩向突厥大軍,戰

火獵獵,席卷大地,冷雨瀟瀟。
  山野疊翠,綠林枝頭陽光透亮如水,湛藍的天空劃過雲影淡淡,瀟灑如男兒清澈的笑。
  清風已無痕。

  重來回首已三秋

  雁涼城白幡如海,一夜冷雨成冰,早已回暖的日子居然又紛紛揚揚落雪滿天。
  飛雪靜謐,飄落人間,原野上連綿數十裡的硝煙戰火,血流成河,都被這悄然降臨的白雪無聲覆蓋。廣袤大

地白茫茫一片,靜悄悄,連風聲也無,只是無窮無盡的白,寧靜而祥和。
  默默無聲的雪簾,長垂於天地。卿塵輕輕邁入雪中,漠然望著遍布城中的白幡,蒼白的容顏似比這雪色更淡


  一戰全勝,天朝援軍殺至,叛首虞夙戰死亂軍之中,突厥兵退四十余裡……這一切似乎都是匆匆一夢,空惹

啼笑,
  眼前揮之不去濃稠的血的感覺,糾纏凝滯在胸間,她緩緩抬手壓上心口,仰頭任冷雪落了滿身。
  彈指間,今非昨,人空去,血如花。
  眼前再也不會有人回頭一笑,連萬裡陽光都壓下,空茫處,只見雪影連天。
  痛如毒蛇,噬人骨髓,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量去抵擋,當厚重的棺木要把十一的笑容永遠遮擋在黑暗中時,

她覺得只要那棺蓋不落,十一便不會離開,一切就都是假的。
  只是惡夢,夢總會醒,只要棺蓋不落,十一還在。
  不知是誰將她帶離了靈堂,無盡的昏暗淹來,那一瞬間,是深無邊際的哀傷。
  醒來這一望無際的白,瓊枝瑤林,美奐絕倫,然而有什麼東西永遠失去了,再也尋不回來。
  輕雪散落肩頭,卿塵站了許久,慢慢向前走去,到了離靈堂不遠的地方,卻終究還是停下腳步。眼前的景象

似已模糊一片,她黯然垂眸,駐足不前,卻在此時聽到夜天凌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你終於心滿意足了。”
  她微微一愣,一段凝重的沉默後,有人道:“四哥定要怪我,我也無話可說。”這熟悉的聲音溫雅,淡若微

風,此時卻似風中雪冷,蕭瑟萬分。
  短短的兩句話後,再無聲息,四周一陣逼人的死寂。
  打破死寂的是一聲銳利的清鳴,突然間冷風卷雪,安靜的空間內殺氣陡盛,金玉相交之聲連串迸射。卿塵猛

然驚醒,快步上前。
  激雪橫飛,亂影叢生,面前雪地之上白衣青衫交錯,劍光笛影縱橫凌亂,原本安靜的雪幕化做旋風肆虐,眼

見竟都是毫不留情的打法。
  卿塵一時呆在當場。劍氣之間,夜天凌眼中的殺機清晰如冰刃,澹澹冷意,逼人奪命。
  夜天湛一身白衣飄忽進退,看似灑脫,手中玉笛穿風過雪,攻守從容,面上卻如籠嚴霜。不知為何,數招之

後他忽然頻頻後退,漸落下風。
  夜天凌手中劍光暴漲,四周冰雪似都化做灼目寒芒,遽然罩向身前。夜天湛面色微變,劍笛碰撞,一聲暗啞

金鳴,玉笛竟脫手而出。
  夜天凌攻勢不減,長劍嘯吟,如流星飛墜,直襲對手。
  卿塵心下震駭,急喊一聲:“四哥不可!”不急細想,人已撲往兩人之間。
  夜天凌劍勢何等厲害,風雨雷霆,一發難收。忽然見卿塵只身撲來,場中兩人同時大驚失色!
  夜天凌劍勢急收,夜天湛飛身錯步,單掌掠出,不偏不斜正擊在他劍鋒之上,一道鮮血飛出,長劍自卿塵眼

前錯身而過。饒是如此,劍氣凌厲,仍“哧”的一聲利響,將她半幅衣襟裂開長長的口子。
  回劍之勢如巨浪反撲,幾乎令夜天凌踉蹌數步方穩住身形,胸中氣血翻湧,幾難自持。夜天湛手上鮮血長流

,滴滴濺落雪中,瞬間便將白雪染紅一片,“卿塵!你沒事吧?”他一把抓住卿塵問道。
  驚險過後,卿塵方知竟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她愣在原處,稍後才微微扭頭:“四哥……”
  夜天凌手中長劍凝結在半空,斜指身前,驚怒萬分。那神情便如這千裡冰雪都落於眼中,無底的冷厲,鋪天

蓋地的雪在他身後落下,襯著他青衫孤寂,一時天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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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4:52 | 顯示全部樓層
  許久的沉默,一陣微風起,枝頭積雪“啪”地墜落,夜天凌劍身一震,冷冷道:“讓開。”
  語中深寒,透骨生冷,卿塵知他確實動了真怒,一旦無法阻攔,後果不堪設想,她搖頭道:“四哥,你不能

……”
  “讓開。”短短兩字自齒縫迸出,夜天凌越過她,冷然看著夜天湛。
  卿塵上前一步:“你要殺他,便先殺我!”
  夜天凌目光猛地掃視過來,冷厲如劍,直刺她眼底。卿塵手掌微微顫抖,卻沒有退讓:“你不能殺他。”
  夜天湛將卿塵攔住,聲音同樣冰冷:“卿塵,你讓開。”
  卿塵迅速扭頭,她一句話不說,只用一種難以名述的目光盯著夜天湛。
  夜天湛眼梢傲然一挑,方要說話,忽然見她清澈的眼底浮起一層若隱若現的霧氣,那深處濃重的哀傷幾近淒

烈,揪的人心頭劇痛。他劍眉緊蹙:“卿塵……”
  夜天凌冷冷注視著這一切,面若寒霜,“你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他面對卿塵,深黑的眸底是怒,更是滔天

的傷痛。
  卿塵道:“四哥,你冷靜點兒……”
  不等她說完,夜天凌慢慢點頭,“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反手狠狠一擲,三尺長劍沒柄而

入,深深摜入雪地。他再看了卿塵一眼,絕然拂袖而去,頃刻之間,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中。
  卿塵癡立在原地,冰冷的雪墜落滿襟,她似渾然不覺。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夜天湛緩緩開口道:“你不必這

樣做。”
  卿塵看向他:“兄弟三人領兵出征,若只有一人活著回去,無論那個人是你還是他,都無法跟皇上交待。”
  夜天湛目光落在她臉上,忽而一笑,像是明白了些什麼,那笑如飛雪,極輕又極暗。他突然以手撫胸,壓抑

地嗆咳出聲,傷口的血淋漓染透衣襟,在雪白的長衫上觸目驚心蜿蜒而下。
  卿塵見他面色分外蒼白,蹙眉問道:“你怎麼了?”
  夜天湛微微搖了搖頭,暗中調理呼吸,稍後啞聲道:“你恨我嗎?”
  卿塵眸色漸漸暗下,一抹幽涼如殘秋月影,悄然浮上:“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你、我、四哥、十一,誰

也沒有資格恨誰。”她淒然抬頭,仰望飄雪紛飛,眸中是難言的寂寞:“無論是恨,還是怨,十一再也回不來了

。”
  如此平緩的語氣,如此清冷的神情,夜天湛卻如遭雷殛,身形微晃,幾乎站立不穩。他似用了極大的力氣才

支撐著自己,許久,方道:“不錯,再也回不來了,一旦走上這條路,我們誰又能再回頭?”字字如針,冷風刺

骨,涼透身心。
  卿塵幽幽地看著他:“所以我誰也不怨,既是自己的選擇,便怨不得別人。”
  夜天湛道:“我已盡力了。”
  卿塵點了點頭:“我知道。”
  夜天湛望向她的目光漸漸泛起柔和的暖意,他唇角淡淡勾起,無聲地一笑,再也未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薄薄急風掠過眼前平曠的空地,雪光刺目,逼的眼中酸楚奪眶而出。
  一行清淚,零落辛酸,卿塵孑然獨立於連綿不絕的雪幕之中,亂風吹的發巾輕舞,白衣寂寥。
  兩只青鳥自枝頭振翅飛起,驚落碎雪片片,遙遙而去,相攜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後有人輕咳一聲,卿

塵抬手拭過微濕的臉龐,轉身看去。
  出乎她的意料,身後之人竟是萬俟朔風,一身墨黑勁袍負手身後,他眼中是頗含興味的打量。
  卿塵沒有說話,萬俟朔風悠然踱步上前,挑眉一笑:“你方才其實沒必要去擋那一劍。”
  他話中別有意味,卿塵靜靜抬眸望去:“何以見得?”
  萬俟朔風目光移向不遠處的雪地,白底之上新鮮的血跡似紅梅輕綻,薄薄已添一層新雪,他說道:“再有一

招,夜天凌便會發現對手身上有傷,我想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在此時下殺手。”
  卿塵眼前閃過夜天湛極為蒼白的臉色,細思之下確實不同平常,只是剛才無心顧及,竟完全沒有察覺,她眉

心輕輕緊起:“怪不得,原來他受了傷。”
  萬俟朔風道:“我倒是很佩服你們這位湛王殿下,他竟這時候便趕到了雁涼。我原先以為以射護可汗的十萬

大軍,怎麼也能攔他兩日。”
  卿塵道:“射護可汗人在雁涼,重兵圍城,哪裡又來十萬大軍?”
  萬俟朔風道:“射護可汗是在雁涼不錯,但西突厥右賢王赫爾薩暗中率精兵十萬阻擊天朝援軍,其中不乏數

一數二的高手,又豈是那麼容易應付?即便沒有這十萬大軍,自薊州至雁涼也頗費時間。不過比起這個,其實我

倒更有興趣知道,你當時為何能這麼快便帶兵趕到百丈原?”
  若非當日路遇遲戍,趕抄捷徑,卿塵與南宮競等亦無法及時增援。遲戍一事乃是軍中禁忌,卿塵只說道:“

自薊州到百丈原,不是只有一條路。”
  萬俟朔風並未追問,看似漫不經心地道:“湛王非同一般對手,他們倆人早晚還會有沖突,你攔得了一時,

難道還能攔這一世?”
  卿塵道:“若論漠北的形勢,我自問不如你熟知,但天帝的心思,你卻不會比我更清楚。這件事,我不能不

管。”
  萬俟朔風道:“願聞其詳。”
  卿塵輕輕伸手,一片飛雪飄落指尖,轉而化做一滴晶瑩的水珠,她薄薄一笑,說道:“天帝心中最忌諱的便

是手足相殘、兄弟牆鬩,他可以容忍任何事情,卻絕不會允許此事發生。他們兄弟若有任何一人死在對方的手中

,另外一個也必將難容於天帝,所以他那一劍,我是一定要攔的。”
  萬俟朔風神情似笑非笑,語出微冷:“有些事不必親自動手。”
  卿塵心中一驚,鳳眸輕掠,白玉般的容顏卻靜然,不見異樣:“你能這麼說,看來我絲毫不必懷疑你的誠意

了。”
  萬俟朔風點頭:“不錯,我踏入雁涼城後,越發覺得此次冒險值得。”
  卿塵抬眸以問,萬俟朔風繼續道:“夜天凌能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心愛的女人,能為兄弟浴血拔劍,我相信你

說的話,柔然永遠是他的母族,而對我來說,他應該也是……兄弟。”他話語間略有一絲蒼涼的意味,似殘冬平

原落日,茫茫無際。柔然僅存的一脈孤血,舉目世間,唯有血仇滿身,恨滿心,“兄弟”兩字說出來,陌生中帶

著異樣的感覺。
  卿塵似被他不期流露的情緒感染,微微輕歎,稍後道:“我只勸你一句,不要算計他,不要和他以硬碰硬,

你待他如兄,他自會視你如弟。”
  萬俟朔風笑道:“多謝提點。”話音方落,他眼角瞥見一個白點自城中飛起,極小的一點白色,落雪之下略

一疏忽便會錯過,但卻沒有逃過他銳利的目光。他眉心驟緊,口中一聲呼哨過後,隨身那只金雕不知自何處沖天

而起,破開雪影,直追而去。
  不過須臾,那金雕在高空一個盤旋,俯沖回來,爪下牢牢擒著一只白色鴿子,正拼命掙扎。
  萬俟朔風將鴿子取在手中,金雕振翅落上他肩頭。他隨手將鴿子雙翅別開,便自它腿上取下一個小卷,裡面

一張極小的薄紙,打開一看,他和卿塵同時一驚,這竟是一張雁涼城布防圖。
  卿塵沉聲道:“有人和突厥通風報信。”
  萬俟朔風若無其事地將手中的鴿子反復看了看,說道:“這正是我想告訴你們的,天朝軍中一直有人和東突

厥暗中聯系。當初玄甲軍攻漠城,轉雁涼,之前便有人將行軍路線透露出去,所以突厥大軍才能這麼順利的阻擊

玄甲軍。那日在百丈原,我能分毫不差堵截到你和史仲侯的軍隊,也是相同的原因。”
  卿塵眸底漸生清寒,冷聲道:“是什麼人?”
  萬俟朔風卻搖頭:“究竟是什麼人連統達都不清楚,唯有始羅可汗一人知道。我也設法查過,但此人十分謹

慎,我只知道他用鴿子傳信,所以剛才看到有信鴿從城中飛出,便知有異。”
  卿塵手中緩緩握起一把冰雪,難怪玄甲軍如此輕易便被截擊,難怪她百般周旋仍迎頭遇上突厥大軍,風雪冷

意壓不下心中一點怒火,幽幽燃起。她深吸了口氣,隨即對萬俟朔風道:“要查明此人唯有從雁涼城中入手,煩

你將鴿子和信帶給四殿下。”
  萬俟朔風抬眼看了看她:“你為何不自己去?”
  卿塵擰眉與他對視,片刻之後道:“這是你取得他信任最好的機會。”她知道萬俟朔風不可能拒絕。
  萬俟朔風果然愣了愣,繼而笑出聲來:“若說你癡,你處處冰雪剔透,若說你聰明,你又真是不可救藥,不

知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癡!”
  卿塵微微轉身,清淺眉目,浮光淡遠,望著細細密密的飛雪,默然不語。

  邊城縱馬單衣薄

  雁涼行營,萬俟朔風入內見到夜天凌,頓時有些後悔挑了這個時候。
  漠北三千裡冰雪,壓不過周圍逼人的靜,夜天凌負手獨立窗前,一襲清冷籠於周身,寒意深深,望過來的目

光隱帶犀利,饒是萬俟朔風這般狠戾的人物,與他雙眸一觸,亦從心底泛起十足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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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5:03 | 顯示全部樓層
  萬俟朔風與夜天凌對視了片刻,索性將手中的鴿子往前一擲,“殿下請看!”
  那鴿子在夜天凌面前一個撲楞,展翅便飛,卻哪裡逃得出去。青衫微晃,白鴿入手,夜天凌眼中隱約浮起怒

意,“干什麼?”
  萬俟朔風抬手一指:“腿上。”說罷徑自跪坐於案前,看著夜天凌的反應。
  出乎他的意料,夜天凌依言將鴿子身上的密函取出,就那麼淡淡瞄了一眼,臉上風平浪靜,然後將密函恢復

原樣,重新系回鴿子腿上,推窗將手一松。鴿子掙扎一下,向前飛起,很快便消失在雁涼城外。
  夜天凌目送鴿子遠去,微雪穿窗飄過身畔,零星幾點寒氣。他回身看了萬俟朔風一眼,萬俟朔風不由擰眉,

不得其解,一時未言。
  片刻的停頓,夜天凌吩咐道:“來人,傳南宮競。”
  外面侍衛應了一聲,不過須臾,南宮競入內求見。緊接著半柱香的功夫,夏步鋒、唐初、史仲侯,包括冥執

在內,玄甲軍大將先後聞召,夜天凌分別做出不同的吩咐。
  諸將對突然換防都有些意外,但無人表示異議,接連領命退下。
  萬俟朔風在旁聽著,暗生欽佩。寥寥數語,軍中布置乾坤顛倒,調整得天衣無縫。難得的是表面看來,各將

領受命之處都可能成為防守的唯一弱點,他們要找的人若在其中,就必然會再次冒險通知突厥,以免放過如此良

機。
  夜天凌不動聲色地看著最後一人離開,幽黑眼底泠然寂靜,眸心一縷利芒稍縱即逝,如烈陽光灼,洞穿一切

。指掌間,一張無形的網,已悄然籠向雁涼城。
  萬俟朔風扭頭道:“大軍幾十萬人,殿下如何這麼肯定叛徒就在玄甲軍中?”
  夜天凌淡然抬眸:“領兵對敵,若連自己所用之人都不清楚,仗便不必打了,能做到此事的,也不過便是數

人而已。”
  萬俟朔風道:“殿下對我倒似信得過,竟不怕這人原本便是我?”夜天凌尚未說話,卻聽他又道:“難道就

是因為王妃信我,殿下便對我毫無懷疑之心?”
  話方出口,便見夜天凌臉色一沉,冷冷說了句:“是又如何?”
  萬俟朔風卻似不怕死的樣子,說道:“方才與王妃發現此事,王妃有句話,不是衛長征,看來殿下也這樣認

為。”
  夜天凌雖面色不善,還是說道:“有些人至死也不會背叛我,衛長征便是其中一個。”
  萬俟朔風眉梢挑了挑:“殿下與王妃當真心有靈犀。”在夜天凌壓抑的不滿即將發作時,他忽然正色道:“

突厥退兵不過是暫時的,當務之急,應該盡快攻克薊州,萬不能讓薊州落入突厥手中。”
  夜天凌好忍性,被激起的些許怒意轉瞬便已壓下,淡淡道:“薊州之後,過離侯山,先滅東突厥。”
  “好!”萬俟朔風拍案道:“不妨先取左玉,繼而蘇圖海、四合城。”
  夜天凌情緒冷淡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激賞,說道:“英雄所見略同。”
  萬俟朔風目光炯炯攝人:“虞夙前夜命喪湛王手中,東西突厥難再聯手,如今三城之中,蘇圖海是漠北重鎮

,最難攻克。”
  夜天凌自案前站起來,徐徐踱了數步:“你有何想法?”
  萬俟朔風面上含笑,眼中卻有一抹嗜血的殺氣逐漸升騰:“給我三萬騎兵,一日時間,我可兵破蘇圖海。”
  “哦?”夜天凌軒眉略揚:“三萬騎兵,一日時間?”
  萬俟朔風道:“我曾以突厥右將軍的身份駐守蘇圖海,柔然有人在城中。”
  夜天凌點了點頭:“我怎也未想到,柔然王族居然一脈尚存,而且是在突厥軍中。”
  萬俟朔風神色漠然:“我能活下來,不過是因為突厥在血屠日郭城的時候忽略了一個被藏在枯井中的孩子,

他們就在那井外奸殺了我的母親。”隨著這話,他深眸微細,便泛出陰寒與森冷:“而我至今都沒有找到父親的

頭顱。”
  “日郭城。”夜天凌道:“離此也不遠了。”
  “不錯!”萬俟朔風長身而起,說道:“殿下,我有個不情之請。”
  “說。”
  “破城之後,請殿下將城中所有的突厥人交給我處置。”萬俟朔風語中的狠辣,令這原本平靜的室內闔然一

冷。
  “唔。”夜天凌毫不在意地應了聲,看著窗外連綿不斷撲進室內的雪,“你可以一個不留,我只要木頦沙一

人。”
  “一言為定!”
  夜天凌不急不緩轉身:“你還想要什麼?”
  雪落無聲,夜天凌的目光亦平定,他仿佛只看著對方眼睛,卻叫人覺得渾身上下無一不在他眼中,清冷後是

無從捉摸的深邃。相互間的試探,如一道無形之刃,鋒芒於暗處,微亮。
  終於還是萬俟朔風開了口:“漠南、漠北本是柔然國的領土。”
  夜天凌點頭,目光仍舊鎖定萬俟朔風:“柔然不過是天朝境內一族。”
  萬俟朔風霍地抬眼,似有話到了唇邊,又硬生生壓回。夜天凌看在眼中,聲色不動。
  卿塵的忠告在此時翻上萬俟朔風心頭,他略一思量,說道:“殿下身上本就流著天朝與柔然兩國王族的血脈

,這樣說,我並無異議。但若要讓柔然臣服天朝,我要一個保證。”
  夜天凌道:“你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萬俟朔風道:“憑此時我能令殿下攻城略地事半功倍,亦憑此後橫嶺以北長治久安。”
  夜天凌掃過他眼底,一停:“你的條件。”
  萬俟朔風道:“柔然絕不會臣服外族,但卻可以臣服殿下。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殿下能入主大正宮,柔然

一族便是天朝的臣民。”
  夜天凌語中帶出了一絲冷傲:“此事不必你操心。”
  話雖冷然,但萬俟朔風已會意,躬身一退,微微拜下,再抬頭時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叫了聲:“大哥,請

你將這個帶給茉蓮姑母。”
  這一聲“大哥”顯然令夜天凌頗為意外,他愣了片刻,將東西接過來,原來是個雪玉雕成的蓮花墜。
  萬俟朔風暗中看著他的反應,繼續道:“茉蓮姑母與我父親自幼感情深厚,她遠嫁中原前將這朵玉蓮花送給

了父親,我當日便是憑此物確認父親屍首的,如今留在我這裡,不如物歸原主,請替柔然族人問候姑母。”
  雪玉晶瑩,每一瓣蓮花都如月光般瑩潤,似凝結了昆侖山畔寒冰剔透,微微一點渺遠的涼意。夜天凌手掌握

起,說道:“我會的。”
  萬俟朔風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迫人的氣勢和若隱若現的疏離似乎悄然淡去,不由承認卿塵的提醒極為正確—

—你待他如兄,他自會視你如弟。
  冷月半灑,入夜的雁涼城靜然,人馬安寂。
  風過中庭,茫茫白淨的雪地中,殷采倩低頭緩步而行,一行足印蜿蜒殘留,身影暗長。
  推門而入,她將風帽抬手撥下,夜天湛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幾簇燈焰之下他看上去臉色極蒼白,卻襯得那

丹鳳眼線墨玉般斜挑入鬢,燈影深淺,將他俊雅的面容勾勒得分明。
  聽到有人進來,他未有絲毫動作,似乎連看也不想去看,始終半闔雙目。殷采倩走上前去,將兩個小瓷瓶放

在案前:“湛哥哥,大瓶外敷,小瓶內服,忌怒、忌寒、尤忌勞心。”
  瓷瓶無意碰撞,一絲極輕的響聲,落於耳中。夜天湛仍未睜開眼睛,眉間淡淡掠過一絲輕痕。不必看,冰瓷

玉聲,蕭山越窯有名的制作,僅供宮裡及各王府使用,當初延熙宮尤常用。月弧般的瓶身,偶也有八稜形的,她

喜歡用雪色的綾絹墊了靈芝木封口,薄絹有時沿瓶身灑下,便半遮著瓶上手繪的蘭花。
  “為何只畫蘭花?”
  “……因為我只會畫蘭花。”答話時她微揚著眉,神情略有些無奈,又帶著誘人的俏皮,輕抿著唇,耳畔秀

發微拂。
  “你若喜歡別的,改日我幫你畫。”
  “出水清蓮,你畫得極好。或者,梨花怎樣?”她側目看來,眸光似水,清清蕩漾。
  “白瓷梨花,太素淨了。”
  她失笑,眉眼輕彎,羽睫細密:“巴掌都不夠的小瓶,你總不能畫國色天香牡丹圖吧?”
  他輕抱了雙臂,微微搖頭:“牡丹雖美,我卻不覺得國色天香。”
  她眸中帶了好奇,廊前風過,衣袂輕飄,太液池微波輕泛,帶來她身上淡淡藥草的芬芳,午後暖陽融融,安

神靜氣。
  他溫柔笑說:“國色天香,仍是蘭花。”
  人如畫,岸芷汀蘭,臨水娉婷。
  她明眸剔透,卻只轉出一笑,舉步向前走去,稍後回頭:“畫梅花,照水或紫蒂,花色都極好,襯這冰瓷,

一枝梅先天下春。”
  他閒步隨後,含笑道:“寒梅襯這冰瓷,是妙手回春。”
  張開眼睛,雪色的底子上仍是一株素蘭,柔靜而清秀,三兩點纖蕊,修葉雋然。燈下看去,三分風骨似攜了

冰魂雪魄,幽幽一抹蘭芝清香浮動,穿插如幻。
  “她知道了?”夜天湛徐徐開口,眉宇間帶著難掩的倦色。
  殷采倩點了點頭,應了聲。
  夜天湛眉心愈緊:“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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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5:21 | 顯示全部樓層
  殷采倩道:“你傷得不輕,難道瞞得了她?昨天便將藥給了黃文尚,誰知你根本不召醫正。你何苦這麼逞強

,便是那天和四殿下,難道不能好好解釋,非要兵刃相見嗎?”
  夜天湛溫朗的眸子微微一抬,眸光卻十分冷淡:“解釋什麼?”
  殷采倩道:“你親自領兵,突圍增援,即便要怪,也不能全怪在你頭上。”
  夜天湛唇角極輕地帶出一笑,卻不同往日瀟灑,七分傲氣,三分漠然:“你讓我和他解釋這些?告訴他我盡

力了,請他息怒?還是告訴他我恨自己沒早趕到一刻,救不了十一弟?”
  殷采倩道:“難道不是嗎?不止他是十一殿下的哥哥,誰心裡又不難過?”
  “既然早晚要發生的事,何必用解釋去拖延。”夜天湛重新合上眼睛,似是不願再多說。
  只差了一刻,彈指剎那,九天黃泉。怒氣總要有人來承擔,那一刻雪飛影濺、金玉交震,是各自無法再用理

智掌控的情緒,相同的哀痛,相同的恨怒,相同的苛責。
  他扶在案上的手不自覺的輕叩,極緩極細的聲音,卻異常沉重。自作主張,欺上瞞下,此時此刻,那些人叫

他如何再容得?
  殷采倩只覺得心中壓了千言萬語,卻無從說,無人說,怔怔站了片刻,她聽到夜天湛長歎一聲:“采倩,什

麼都不要管,你誰也管不了,過幾天,我派人送你回天都。”
  殷采倩看著燈影瞳瞳,低聲道:“湛哥哥,走過這趟漠北,即便回去,天都也不是那個花團錦簇,琴瑟風流

的天都了。”說完這話,她默然轉身離開。風晴雪霽的夜色下只見自己來時的足跡,她走出去,有些漫無目的地

踩著松軟的雪,月半彎,雪色清冷。
  突然間她停住了腳步,數步之遙,是今日落葬的新墳,因日後要遷回天都,且依軍制暫留雁涼,入土為安。

如今四周落了一層輕雪,月夜下,孑然空曠。
  冰雪地裡,有道頎長的人影獨立著,青衫一角冷風微過,飄飄搖搖。
  他似乎已經站了很久,枯枝蕭瑟,風卷薄雪,墳前祭著烈酒一壺。
  他手中亦拎著酒,此時仰首飲下,飲盡松手,酒壺“噗”地落入深雪:“十一弟,待替你報了仇,四哥回來

陪你一醉!”
  言罷,他霍然轉身舉步,不料竟見到殷采倩立於身後,月光清影下,她已淚流滿面。
  他停步:“是你。”
  殷采倩面上淚痕未干,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前面,幽幽說道:“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卻發現你竟然會

為他流淚,原以為喜歡的那個人,你竟然開始恨他。”她自夜天凌身邊輕輕走過,來到十一墳前,靜立在那裡:

“就像飲過烈酒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荒謬無比。醉了能醒,卻只怕醒來,物是人非。”
  夜天凌未曾答話,殷采倩轉身道:“殿下,原來我真的無法像她一樣懂你,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個好王爺、

好將軍,我只知道你不是一個好哥哥。兩個弟弟,一死一傷,你有什麼資格責備別人?”
  夜天凌猛然扭頭,眸中映雪一抹寒光驟現,殷采倩卻揚眸與他對視,隔著夜色,淚眼朦朧。
  夜天凌似是被她激怒,卻在回首那一瞬間目光落於她身後,神情微涼。片刻的沉默,他抬頭望向月色難及的

一方虛空,墨玉似的天幕深處孤星遙掛,冷芒鋒亮,逼得月痕無光,他啞聲道:“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是個好哥

哥。”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殷采倩看著夜天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處,將地上的酒拿在手中,也不管雪中石冷,就那麼坐在十一墳前。
  她喝了一口酒,舉壺向前空敬,將酒傾灑在地上:“我借四殿下的酒陪你喝一壺,可能你並不在乎我來陪你

,但有人一起喝酒總不是壞事對吧?我其實一直有件事想告訴你,你前些日子笑我箭射得花哨,現在想想,你的

箭法確實比我好,我服了。但是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欠我的那箭,現在怎麼還?”她仰頭又灌了兩口酒:“對

了,你總說我是個孩子,我是比你小些不錯,可你怎麼就不給人一個長大的機會?我說四殿下心冷,其實你也不

差,你不過是笑起來比他好點兒罷了,嗯,你笑起來有時候還真叫人生氣……”
  不遠處略高的地方,月光透過積雪的枝葉灑下斑駁光影,一襲石青色的斗篷籠著纖瘦的身子,卿塵悄然立在

月痕影下,安靜看著前方的新墳,看著夜天凌祭墳,看著殷采倩灌酒。
  她比夜天凌來得還早,夜天凌離開時,冥執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提醒:“鳳主……”
  “嗯。”卿塵應了一聲,回身:“走吧。”
  冥執隨她舉步,發現她並沒有去夜天凌那邊的意思,忍不住再道:“鳳主,殿下像是去行營了。”
  卿塵停了下腳步,清淺一笑,冥執的意思她豈會不明白,然而她只問了一句:“我吩咐你的事辦了嗎?”
  冥執答道:“鍾定方、馮常鈞、邵休兵他們的人脈過往,大小事宜都已有人著手翻查,一個月內便會有消息

送來。”
  卿塵微微點頭,淡靜的眸中泛起一層雪玉樣的冷色。在朝為官,沒有人是干干淨淨的,十一的血不會白流,

她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裡,鞏思呈、鍾定方、馮常鈞、邵休兵,他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此付出代價。她清楚地知道,

夜天凌也絕不會放過出賣玄甲軍的人,更不會放過,突厥。
  她輕輕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抬頭望著遙遠而清晰無比的那顆天星,那灼目的鋒芒在她深潭般的眼底化做秋水

一痕,靜冷微瀾,綻開星光。

  青山何處埋忠骨

  一連三日,夜天凌召隨軍醫正黃文尚問話。
  第一日,黃文尚答:王妃說不必下官診脈,湛王殿下不曾召下官診脈。
  第二日,黃文尚答:下官請脈,王妃說安好,不必。湛王殿下說,不需要。
  夜天凌不言語,冷眼掃過去,黃文尚汗透衣背。
  第三日,黃文尚走到行營外便躊躇,料峭春寒,額前微汗。
  衛長征看在眼裡,頗替他為難,上前提點幾句,黃文尚有些醒悟,入內求見。
  夜天凌做在案前未抬頭,擲下一字:“說。”
  黃文尚答:王妃身子略有些倦,但精神不錯,常用的藥換了方子。這幾日飯用得清淡,夜裡睡得遲,早晨醒

得亦遲些。湛王殿下氣色尚好,想來無大恙。
  說完了站在案前,心裡忐忑,夜天凌終於抬了抬頭:“為何換方子?”
  黃文尚張了張嘴,再躊躇,稍後回道:“王妃醫術遠在下官之上,下官著實不敢妄言,但看藥效,應該是無

礙的。”
  夜天凌蹙了眉,一揮手,黃文尚如蒙大赦,走出行營擦了把汗,對衛長征道:“多謝衛統領!”
  衛長征笑道:“何必客氣,黃御醫辛苦了。”
  冥執在旁看著黃文尚,歎了口氣,於他的處境心有戚戚焉,這幾天他也很是撓頭。
  前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營一夜,燈燃至天亮,酒飲了數瓶。王妃點頭,輕緊了緊眉。
  昨日在王妃面前回:殿下在行營處理軍務,召見了幾人,未睡。王妃倦靠在軟椅上,半闔眼眸,眉心淡痕愈

深。
  方才在王妃面前回:昨夜萬俟朔風又帶了只鴿子見殿下,兩個人行營議事,到天亮。
  王妃清淡淡的眸子微抬,問了一句:衛長征怎麼回事兒,不知道勸嗎?
  冥執極無奈,衛長征苦笑。
  倆人在行營前發愁,衛長征看著將化未化的雪,不由感慨:“若是十一殿下在,便沒事了。”
  清晨時分,突厥整軍攻城,乘勢而來,鎩羽而歸,損兵折將數千。
  一日將盡,夜天凌安坐行營,玄甲軍一兵不發,盡數待命,城外戰事便似陽光下的輕雪,無關痛癢。
  此時陣前一個校尉趕來對衛長征傳了句口信,衛長征即刻入內在夜天凌身旁低聲稟報。夜天凌聽完,起身道

:“傳我軍令,玄甲軍所有將士都到穆嶺集合待命。”
  衛長征隨口問了句:“穆嶺?”
  百丈原一役,單玄甲軍一萬人中便折損了四千八百七十三人。因當時戰況慘烈,其後接連數日激戰再逢大雪

,雁涼城外屍骨如山,殘肢斷骸遍布荒野,早已分不清敵我。
  無奈之下,夜天凌只得吩咐盡力收拾將士們的骸骨,所獲遺骨在雁涼城郊的穆嶺山坡合葬一處,立墳刻碑。
  夜天凌聽到衛長征這一問,肅容道:“不錯,今日我要祭奠陣亡將士的英魂。”
  穆嶺黃昏,西風烈,蒼山如海,殘陽似血。
  荒原漠漠,一馬平川,坦蕩天際,風沙殘雪呼嘯而過,玄色蟠龍大旗在風中獵獵飄揚,數千玄甲軍戰士肅立

於山坡,面對著眼前忠骨英魂,人人臉上都掛著肅穆與沉痛,平野空曠,只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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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5-10-2009 19:35:48 | 顯示全部樓層
  南宮競等大將清一色面無表情,雖不明白夜天凌為何一反常態親行祭奠,卻人人都察覺今日將有不尋常的事

情發生。
  夜天凌玄甲墨袍登上祭台,以酒祭天,傾灑入地。
  千萬男兒,天地為墓,硝煙漫天,血如濤,都做酒一杯。
  祭台之下,眾將士依次舉酒,半灑半飲。酒勁劇烈,激起豪情悲愴,熱血燒騰。西山下,飛沙蔽日,叱詫風

雲的錚錚男兒,眼前一片煙嵐模糊。
  夜天凌轉身看著這些跟隨他南征北戰的玄甲戰士,徐徐說道:“聖武十四年,本王自軍中挑選將士組建玄甲

軍,次年玄甲軍一萬精兵大敗西突厥,一戰成名,迄今已整整十三年。這十三年裡,平南疆,定西陲,戰漠北,

玄甲軍生死勝敗,皆是一萬兄弟,萬人一心。”他頓了頓,深夜般的眸子緩緩掃視。雖隔著不近的距離,眾人卻

不約而同地感覺被他的目光洞穿心腑,那幽邃精光,如冷雪,似寒星,透過漠原蒼茫,直逼眼前。
  只聽夜天凌繼續說道:“一戰功成萬骨枯,男兒從軍,人人都是刀劍浴血,九死一生。我玄甲軍戰死沙場的

兒郎無數,為國捐軀,死得其所,但是,卻絕容不得有冤死的將士,更容不得有出賣兄弟的人。可是眼前,卻有

人偏偏要犯這個大忌。”
  此話一出,如重石落湖,激起巨浪,眼前嘩然一片驚詫,但礙於軍紀約束,片刻又恢復絕對的安靜。
  夜天凌深眸一抬,落至幾員大將身前。隨著他的視線,數千人目光皆聚焦在南宮競等人身上。
  死域般的靜,山嶺間只聞獵獵風聲。夜天凌負手身後,天邊落日殘血遍塗蒼穹,他的聲音似隨這斜陽千裡,

遙遙沉入西山,然而卻清晰地傳遍場中:“是誰,本王給你一個機會自行認罪,如若不然,便莫怪本王不念舊情

。”
  長風掀起玄氅翻飛,他周身似散發出迫人的威嚴,場中靜可聞針,人人都在這氣勢下屏聲靜氣,暗中猜度。
  諸將中似乎掠過極輕的一絲波動,但人人目視前方,無人作聲。
  稍後,夜天凌冷聲道:“好,你既不肯承認,本王便請人幫你說。萬俟朔風,當日在百丈原,突厥是如何得

知玄甲軍行蹤的?”
  萬俟朔風便在近旁,見他問來,拱手道:“當日突厥能夠准確截擊玄甲軍,是因有人透露了玄甲軍的行軍路

線,此人與突厥聯系,用得是飛鴿傳書。”
  夜天凌微微點頭,再叫一人,那人是冥衣樓現在玄甲軍神機營的屬下,捧上一個籠子,掀開黑布,裡面是兩

只體形小巧的信鴿。
  夜天凌道:“告訴大家,這鴿子來自何處?”
  那人躬身答道:“屬下奉命暗中搜查,在史將軍住處發現了這兩只鴿子。”
  四周空氣闔然一滯,緊接著夏步鋒猛地揪住史仲侯大聲吼道:“史仲侯!你竟然出賣兄弟!”
  夏步鋒本來嗓門就大,這一吼當真震耳欲聾,眼前山風似都被激蕩,亂起旋風。
  事關重大,身後士卒陣列肅立,反而無一人亂聲喧嘩。夏步鋒一聲大吼之後,場面竟安靜的近乎詭異,一種

悲憤的情緒卻不能壓抑的漫布全場。
  南宮競將夏步鋒攔住:“殿下面前,莫要胡來!”
  史仲侯抬手一讓,避開了夏步鋒的喝問,他深思般的看向萬俟朔風,上前對夜天凌躬身:“末將追隨殿下征

戰多年,從來忠心耿耿,亦與眾兄弟情同手足。單憑此人數句言語,兩只鴿子,豈能說末將出賣玄甲軍?何況此

人原本效命突厥,百丈原上便是他親自率突厥軍隊劫持王妃,現在莫名其妙投靠我軍,十分可疑,他的話是否可

信,望殿下明查!”
  他一番言語並非沒有道理,南宮競和唐初不像夏步鋒那般魯莽,說道:“殿下,玄甲軍自建軍始從未出過背

叛之事,唯有遲戍也是遭人陷害,此事還請殿下慎重!”
  萬俟朔風將他們的話聽在耳中,並無爭辯的意思,只在旁冷笑看著,眼底深處隱隱泛起一絲不耐與凶狠。
  夜天凌沒有立刻說話,薄暮下眾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見他唇角輕輕下彎,形成一個峻冷的弧度。他似是在

考慮史仲侯的話,稍後只聽他緩緩道:“聖武十七年,西域諸國以於闐為首不服我天朝統治,意欲自立,本王率

軍平亂,那時候你是鎮守西寧的統護偏將,本王可有記錯?”他說著看向史仲侯。史仲侯突然聽他提起多年前的

舊事,微微怔神,與他目光一觸,竟似不敢對視,垂首低聲道:“回殿下,是。”
  夜天凌點了點頭,再道:“西域平叛,你領兵橫穿沙漠,逐敵千裡,大破鄯善、高昌、精絕、小宛、且末五

國聯軍,而後率一百死士夜襲鄯善王城,不但取了鄯善王性命,還生擒其大王子回營。剩余幾國潰成散沙,無力

再戰,紛紛獻表臣服,西陲平定,你居功至偉。”
  西域一戰,史仲侯得夜天凌賞識從一個邊陲偏將連晉數級,之後在玄甲軍中屢建奇功,名揚天下。這時想來

心底不免百味駁雜,他默然片刻,低頭道:“末將不敢居功。”
  夜天凌紆徐的語氣中似帶上了一絲沉重:“你很好,論勇論謀,都是難得之才。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本王

將你調入玄甲軍,算來也有十年了。你跟本王征戰十年,想必十分清楚,本王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也絕不會讓身

邊任何一人蒙冤受屈。”
  他肅靜的目光停在史仲侯身前,似利劍空懸,冷冷迫人。史仲侯雖不抬頭,卻仍感覺到那種壓迫,如同瀚海

漩渦的中心,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逐漸要將人拖入死地,縱然拼命掙扎,亦是無力。他撫在劍柄上的手越攥越緊

,終於抗不住,單膝一跪:“殿下……”
  夜天凌神情冷然:“本王必定讓你心服口服。長征,帶人來!”
  衛長征應命,不過片刻,帶上兩名士兵,一名醫正。
  那兩名士兵來自神御軍營,正是當日跟隨卿塵與史仲侯那三千士兵中的幸存者。倆人都有傷在身,夜天凌命

他們免行軍禮,說道:“你們將昨日對本王說的話,再對史將軍說一遍。”
  其中一名士兵撐著拐杖往前走了一步,他看了看史仲侯,大聲說道:“史將軍,那天在百丈原,遲將軍原本

引我們走得是山路,萬萬遇不到突厥軍隊,但你後來堅持南入分水嶺,卻與突厥大軍迎頭遇上。三千弟兄,唯有

我們七個人僥幸沒有戰死,亦連累王妃落到敵軍手中,此事不知你怎麼解釋?”
  另外一名士兵傷的重些,若不是兩名玄甲侍衛攙扶著,幾乎不能站立,神情卻極為憤慨:“史將軍,你沒想

到我還活著,更沒想到當時雖然混亂,我卻看到是你下的手吧?”他將身上衣衫一撕,露出胸前層層包扎的傷口

:“我身上這一劍拜你所賜,險些便命喪當場!遲將軍又與你有何怨仇,你竟對他暗下殺手?你以為別人都認不

出你的手法嗎?將軍的劍法在軍中威名赫赫,誰人不知?卻不想殺的竟是自己兄弟!”
  那醫正此時上前,雖不像倆人那般激動,卻亦憤憤然:“下官奉命查驗遲將軍的屍首,那致命的一劍是反手

劍,劍勢刀痕,不仔細看便真如刀傷一般,實際上卻是寬刃劍所致。”
  玄甲軍中史仲侯的反手劍素有威名,回劍穿心,如過長刀,這是眾所周知的。除了夜天凌與萬俟朔風,南宮

競、唐初等都被幾人的話震驚,不能置信地看著史仲侯。而史仲侯單膝跪在夜天凌身前,漠然面向前方,嘴唇卻

一分分變得煞白。
  夜天凌垂眸看著他:“這一筆,是神御軍三千弟兄的賬。冥執!”
  得他傳喚,冥執會意,從旁出列:“屬下那天與澈王殿下率五百弟兄潛入突厥軍中救人,在找到王妃之前先

行遇到史將軍,他告訴我們,說王妃被囚在統達營中。我們深入敵營,卻遭伏擊,而實際上王妃早已被帶走,史

將軍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身在何處!我們後來雖得殿下增援突圍,但神機營五百兄弟,甚至澈王殿下,卻沒有一個

能活著回來!”他恨極盯著史仲侯,若不是因夜天凌在場,怕是立刻便要拔劍拼命。
  夜天凌待他們都說完,淡淡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史仲侯臉色慘白,沉默了短暫的時間,將紅纓頭盔緩緩取下,放至身前,俯首道:“末將,無話可說。”
  夜天凌深潭般的眸中漸漸湧起噬人的寒意:“十三年來,除了當年可達納城一戰損兵三千,我玄甲軍從未傷

亡過百,此次折損過半,卻因遭人出賣,而這個人,竟是你史仲侯。即便本王能饒你,你有何顏面面對戰死的數

千弟兄,又有何顏面面對身後曾同生共死的將士們?”
  玄甲軍將士們雖不喧嘩,卻人人眥目瞪視史仲侯,不少人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更有人手已握上腰間刀劍

,恨不得立時便上前將史仲侯碎屍萬段。
  史仲侯面色卻還算平靜,他微微抬頭,但仍垂目不敢看夜天凌的眼睛,說道:“我做下此等事情,便早知有

一天是這般下場,殿下多年來賞識提拔的恩情,我無以為報了,眼前唯有一死,以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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